五十九 极品的娘
姚雁儿手帕掩住了唇瓣,又轻轻咳嗽了两声。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去理睬一旁其他贵女奇异的目光。至于一旁的萧玉,却也险些生生晕过去。本来被男子给搂住了,已经有些说不出清楚,如今竟然还衣衫不整。
这蜀锦本来就轻薄,且天锦虽是珍贵,可又比那寻常蜀锦还要更轻薄些个。且纳兰羽穿的那套衫儿,自己又动了一下。她也不觉得自己狠,穿自己衣,还想着自己男人的,这个妹妹打得好盘算。
在场几个贵女都纷纷挤眉弄眼,虽不好言语,个个心里自是有想法的。这若只是搂抱一下,虽不好听,只是添了个说嘴的,如今身子都给看了去,那却是要紧得很。谁若是娶了纳兰羽,只恐也被笑话夫人身子竟然被个寒门子给看了去。
姚雁儿面颊红红道:“虽这林公子有意二妹妹,也送过白萼花,只他毕竟只是个寒门子,如何配得上我纳兰府的姑娘?母亲这可,可如何是好?”
看似无意一句话,听者若是有意,指不定会想到哪处去。没心思的,便只觉得不过是惊了马,有心思的只恐传出纳兰羽和林非早就有了私情。
萧玉面皮涨红,顿时也恼了:“几时便说到配不配上面去了?你做姐姐的,不知道心疼妹妹,只顾着煽风点火,幸灾乐祸。你二妹妹哪里对不住你,她素来就是敬重于你的。偏你却是不知体恤妹子,什么好话都说得出口,又哪里知道你存的是什么心。”
一旁几个女子听得尴尬,心里也是好生为姚雁儿不平。姚雁儿就是不说,别人这般想的也是不少。有些个聪明的,就顿时想起方才萧玉的情态。这必定是偏心女儿,所以想让别人以为被搂抱住的是大女儿,而不是纳兰府的二小姐。
瞧来也是个偏心的,大女因不得欢心,便是处处呵斥。反而是二女儿,明明是个轻浮的,却当做眼珠子一般的疼爱喜爱。姚雁儿说的什么,并无不妥处。如今出乖露丑的可不是这个沉稳重情的大女儿,而是那边那个跟人搂搂抱抱还说不清楚的二女儿。
要说可巧,哪里有那般巧的。这边送花定情,那边就搂搂抱抱的。虽对方只是寒门子,样子似乎也还是不错的。有些个贵女才子佳人的戏文瞧得多了,指不定就生出什么些个什么心思。
指不定,就是搂抱来给她们瞧的,亏得萧玉还在一边替女儿遮掩。
这虽是纳兰家的家务事,在场这些个女人不好插口,只是心里也早就已经八卦上了。
姚雁儿自然也不跟萧玉去争,只抬起脑袋,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细声细气的应了声是。自己攒住了面子,是萧玉不让自己理会了,她也乐得离开。
只过一阵子,粉黛也面上挂笑回来了,只说道:“如今外头都传遍了,只说二小姐被个寒门子抱住了,什么都给瞧了去。”
红绫伸出手指头,在粉黛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小蹄子,平日里见你也是个稳重的,所以这次夫人方才带了你跟我来服侍。如今你也是个话多了,什么都说。我看你如今这个样儿,倒是跟娇蕊有些像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粉黛平日里也是软面似的性子,平素也是弱弱怯怯的。只她也不是什么圣母,也是免不得添了恼怒。
夫人素来就是待这个妹妹是极好的,真是要什么给什么。那上等的蜀锦,放外头也不知道值多少。二小姐便是要一匹,也不知要凑多少月钱。且就是有钱,也没有地儿买去。可她就这般轻轻一句话,夫人就将自己衣衫给了她。再说就是那御赐之物,那也是何等金贵的东西,二小姐看着眼馋也是想要讨过去。那是能给她的?只是夫人就是不给她,也不敢戴了,宁可就这般收起来。
夫人待这个妹子,那也是仁至义尽了。谁能想,二小姐还要算计起侯爷来?
姚雁儿也是看着粉黛,这个丫头从前是个怯弱的,性子更是软弱得很。一个老夫人面前得势的嬷嬷,放过来也让这丫鬟给怕了。只如今,这丫头也变了不少了,说话也开始像娇蕊一般。可见这花朵儿一般年纪的女孩子,性子都不会是拘谨的。纵然外边看来是个拘谨的,也并不是她原来的本性。
说句不好听的,真让纳兰羽找了机会进了府,她们这些夫人跟前侍候的一等大丫鬟又能得什么好的?
红绫也是觉得痛快的,只是面上却也是不敢透得太明显了些。毕竟她也心里清楚,自家夫人一贯也是个心肠软和的,又极念情。虽然伯爵夫人薄待了她,却仍然是极在意的。如今夫人这般算计,也是心中酸楚,不得不为吧?总不能因为孝顺母亲,疼爱妹妹,就将自己丈夫给送出去了。
料来如今,姚雁儿心里必定是痛彻心扉,故此红绫处处体贴,也不愿意粉黛说话戳了姚雁儿的心窝子。
姚雁儿仍然是眉宇柔和,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肠软的。其实她并不乐意跟人明面儿上争什么胜负,平日里言语退让些,让出那么几块衣服料子,那又算什么?她并不喜爱锋芒太露,让别的人一眼就将自己瞧透了。
如今嚼舌根,也是姚雁儿所不屑的。要传个话,递个流言蜚语,也不必自己这边传。这京中女眷,哪个没长舌头,又有哪个不能传话递话?
她倒宁可舒服在马车里,尝些个自己让丫鬟炮制的小食。
那杨梅是夏天摘了新鲜的,腌制了后,只藏在坛子里。如今要吃时候,开了封口,再加一勺子桂花蜜给拌了,用白瓷碟儿盛了就摆在自己跟前,酸酸甜甜的倒也开胃。再来就是玫瑰花露,也是摘采了新鲜的玫瑰花,榨了汁,调成了玫瑰花露,盛放在瓷器坛子里。如今这玫瑰花露,这次姚雁儿也带了两瓶。吃时候用瓷盏子盛了清水,调了一盏子,自然是满口芬芳馥郁,好吃得紧。
姚雁儿如今这身子骨弱,也不爱吃太油腻的,马车上也闷乏,只吃这些自己制作的开胃调节的零嘴儿。
她也还没等休息多久,却也是见萧玉又寻过来。姚雁儿倒是有些讶然,如今萧玉那个宝贝心肝出了事,却不去顾着纳兰羽,却怎么来自己这处?她虽然让丫鬟提点了林非几句,可是林非断然不会那般糊涂,自然会说一起便是凑巧。且萧玉容色竟然是和顺的?
当然姚雁儿也瞧得出,萧玉面上虽然和顺慈爱,眼中却压不住的恼怒。只是见了姚雁儿,萧玉竟也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歉然道:“我可怜的儿,倒是让你受委屈了。方才你二妹妹竟然招了这般事情,娘也是一时失了分寸。”
姚雁儿柔柔的乖巧的说道:“母亲这是什么话,二妹妹那般情态,我瞧了也是心痛。是女儿说话也不知道分寸,惹得母亲生气了。我心里又怎么会见怪?”
她自然也是不会见怪的,纳兰羽吃了亏,自己为什么要见怪?她也是不会跟萧玉打这等口舌上的官司的。
萧玉叹了口气,伸手拿出了帕儿,轻轻擦了擦脸颊,这份委屈之意倒也不是假的:“你也知道,你二妹妹是最单纯无辜的性子,多半是被那寒门子算计。只以她性子,如何能嫁给那般样子的一个人?我心里只是想想,已经是受不住了。只是如今,外头什么闲话都有,可怎么让羽儿以后清清白白的找个好人家?只恐怕这桩事,婆家总是要拿来说嘴,委屈了我儿。”
“母亲说得极是,可是女儿又能帮衬什么?”姚雁儿柔柔说道,面上也是一副关切模样。
她知道,萧氏来这里说些这个,必定是有属于自己的目的的。遇到了萧玉,姚雁儿方才知道一个做娘的能偏心到什么地步。她甚至好奇,萧玉能说出什么样子的话。
饶是萧玉一贯刻薄大女儿,此刻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是虽然如此,萧玉眼前也似浮起纳兰羽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中也是下定决心。自己这个二女儿,她若不能拉一把,还能如何?难道当真眼睁睁的瞧着她名声尽毁?
“羽儿年纪也是到了说亲时候了,只如今竟然闹出这般事情,只恐怕婚事也不是很顺遂。总不能真将她许给那寒门子,用来做他仕途上踏脚石?以后便是说了婆家,总挑不到好的,总也被人拿住了把柄。我心里想着,总要将羽儿嫁到一个不会欺辱她的地方。如此一来,也只能委屈羽儿了。我心里想想,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让羽儿嫁入侯府,做个平妻。你这个做姐姐的,素来也是贤惠的,自然也会爱惜妹妹,自然也不会提那档子烂事。”
萧玉一边这般说着,一边看着姚雁儿脸色。她瞧出姚雁儿是有些不悦的,心里也很是不痛快。自己这个大女儿,那做的也不过是面子情吧。如今不过是要她帮衬一下妹妹,怎么就这般不痛快起来了?虽然如此,这一次萧玉还有用得着姚雁儿的地方,故此也是压下了胸中的火气。
姚雁儿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脸疑惑:“母亲快别说了,这所谓的平妻不过是商户家弄出的玩意儿。家里立着一个正房太太,外边再养一个,做生意就带着外边那个。但凡大户人家,谁还会弄这玩意儿?二妹妹是伯爵府出身,又是嫡出,更是母亲的心肝,难道真让她进门做个贵妾不成?”
萧玉却也说道:“所以才是委屈你妹妹的,这律法之中也说了,以侯爵之尊,原本也能添两个滕妻。只是这原本是前朝惯例,本朝不喜嫡庶不分,曾有先帝张后提及过,此风大乱嫡庶。故此如今但凡有些身份的京中贵族,也不敢如此。故此律中虽允许添滕妻,实则也不敢有人冒此大不敬。如今太皇太后尚在人间,当今圣上又是纯孝,谁也不会去触怒太皇太后的意思。音娘,所谓嫡庶之别,我也是极为看重的,原本也并不赞成这所谓的滕妻。”
此事姚雁儿也是有所耳闻,这滕妻不同于商人所谓的平妻。那些所谓的平妻,不过是贵妾罢了,无非是得宠些而已。若正房太太是个厉害的,这些个平妻仍然是被吃得死死的。只滕妻却也是远远不同所谓的平妻了。所谓的滕妻,身份不同于妾,又逊于正妻,身份也颇为尴尬。正妻是不好处置所谓的滕妻的,一旦有滕妻的名分,也不必如那些妾室一般晨昏定省,战战兢兢。然而关键就是滕妻所出的子嗣,这才是最为要紧的事了。
这滕妻所出的子嗣,既不是庶出之子,也不算是嫡出之子,如此一来,总是会招惹不少官司。如今唐国律法虽不曾废除滕妻这个名分,实则只要正经人家,也不敢动这个脑子,否则就是会被认为家风不正。
萧玉则苦口婆心的劝道:“音娘,我也不是偏疼羽儿,就不疼你了。这所谓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谁,我的心里都是上心得紧。你身子骨弱,进府三年也还是没有一儿半女,我心里也替你着急。原本这女人,有个子嗣傍身才是最为重要的。如今你也替侯爷纳了妾,可是难道真要扶持一个庶出儿子,忍着恶心放自己身边养着?那些个妾,谁要是真有了儿子,还不张狂起来,指不定闹出什么。这男人的情爱怜惜,原本也尽数都是虚的,唯独子嗣方才是真的。羽儿是你亲妹妹,她不帮你,难道帮别人,帮那些个小妾?她还没那般糊涂。”
她的一番话简直是匪夷所思,一旁几个丫鬟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哪里有做娘的,竟然说这么些个话。夫人招谁不好,竟要招自己妹妹?且还要帮衬一二,帮她固宠添子?就算是个圣母娘娘,也没有这般的胸襟气度。这做娘的原本也有偏心的,只是偏心如萧玉这般的,还是难得的。
萧玉却并不觉得自己委屈了大女儿,越说反而觉得自己说得颇有道理。就算她们母女算计姚雁儿又如何?那也是为了这个女儿好。如今姚雁儿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只冷冷清清的。男人宠爱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
“你打小就是个柔弱的,娘怎么教导,你也不放在心上。可怜你毕竟也是娘的心肝,我心里也是担心你。那些个妾室,亦都是有心思的,就算生出一儿半女,面子上称你一声嫡母,内里却也不是条心。若遇到个心计深的,面上虽对你和和气气的,可是内里也不知道会存什么心思。也唯独羽儿去,又是一家人,又是姐妹。以后有了子嗣,你也是多了个依靠,多个尊敬孝顺的人。只我原本舍不得羽儿,可谁想,羽儿却出了这档子事。如此瞧来,你们姐妹也就有这个缘分。”
说到了这个,萧玉也是掏出了帕子,轻轻擦擦眼角。仿佛自己这么做,还是委屈了纳兰羽,迫不得已一般。
姚雁儿轻轻说道:“母亲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一旁红绫粉黛听了,顿时也是变了脸色。她们心里也是担切,唯恐夫人一时糊涂了,抵不住萧玉的话,竟然应承下来。那妾室庶子,本来也是好拿捏得,只要夫人硬起性子,稍稍用些手段,就能压制得住。就是庶子真有别的心思又如何?越是有本事,就越不能对嫡母不敬,否则一个孝字就将他压得死死得。可是若纳了纳兰羽做滕妻,一边又有个偏心的娘护着,一边又是嫡出姐妹的情分,那可是处处掣肘,再也是翻不了身了。若等纳兰羽再生个儿子,就算夫人是正妻的身份,也是说不过去。
姚雁儿心忖萧玉说的听起来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只是这些道理原本也不是现在想出来的。原本该李竟去护了纳兰羽,再让李竟取了纳兰羽做滕妻。可惜偏生救了纳兰羽的却是个寒门子,萧玉与纳兰羽却仍然照着从前的打算行事。
她这个娘,可真是爱护女儿的,可惜爱护的却不是自己这个女儿。原主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再被妹子这般一折腾,哪里还不早早就去了。等纳兰羽有了儿子,又真正做了正妻,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我自是为你们姐妹两个着想。”萧玉很是满意姚雁儿的柔顺,不由得如此说道。从前她嫌弃这个女儿小家子气,只柔顺听话也是不错的。
姚雁儿却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也是透出了些个惶恐之色:“只有一桩,我却说不好,我只恐侯爷不乐意——”
姚雁儿面上也是透出了一丝歉然,惹得萧玉一股火顿时涌上脑子里,顿时怒不可遏。自己这个长女,果真是个没心肝的,竟然半点不肯替自己妹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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