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兔子不吃窝边草
今年盛夏似乎特别漫长,从六月开始热起来,直到八月底温度依旧居高不下。早上起来的天气就闷热,傅欢颜拿着画笔坐在树荫下,头上汗水都没断过。
庭院里种植的树木已有些年月,树干粗壮延伸,明明坐在树下纳凉很舒服,但傅欢颜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她盯着相机里项北的照片,那颗心总是跳的很快。
“烦人!”
傅欢颜关掉相机,抬手把画笔丢开。坐在这里浪费两个多小时,可她画的东西全然不符合自己的心意。这样的情绪状态,她肯定什么都画不出来。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傅欢颜慌张的转过身,看清身后站着的人后,立刻皱眉,“小政你怎么回事,一声不吭站我后面,是想吓死我吗?”
傅政面无表情走过来,“姑姑。”
每次同他说话几乎都是如此,无论傅欢颜说什么,他都绝不回嘴,但也不会有其他表示。傅欢颜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小子,你多说几个字能累死?”
傅政挑了挑眉,看到傅欢颜画板上的水彩画,道:“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傅欢颜一怔,随着他的眼神发觉这小子是在评论自己的画,连忙解释起来,“这副还没画好,我自己也不满意。”
傅政摇头,抬手推高脸上的黑色镜框眼镜,“其他的也不怎么样。”
“傅政!”
傅欢颜被他气的变了脸,唬着脸吓他,“你敢这样说姑姑,小心我告诉你爷爷!”
听她这么说,傅政眼底平静的毫无波澜,他取下背在身后的书包,转而拿在手里提着,“爷爷告诉过我,做人要诚实!”
“……”傅欢颜硬生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望着傅政走开的背影,傅欢颜抿着唇,胸口还在起伏。这小子明明才十几岁,却总是一副沉稳老练的模样,说话语气这样,平时做事态度亦是如此。有时候傅欢颜都要怀疑,这孩子到底是她侄子,还是她哥哥?!
被傅政打击过后,傅欢颜沉默的收拾起画板,撅着嘴往屋里走。姚琴恰好出来,迎面与傅欢颜相对,笑着与她打招呼,“欢颜啊,画的怎么样?”
也许姚琴话里并没其他含义,但经过刚才傅政的否定,傅欢颜看谁都不顺眼。她沉着脸瞪向大嫂,怒声道:“你们平时没少在小政面前说我坏话吧?!”
姚琴怔了怔,面色有些异样,“这话从何说起?”
“哼!”
傅欢颜最讨厌有人批评她的画,对于这些不懂艺术的人,她根本不屑解释,“大嫂我告诉你,以后你少在背后议论我的画,要是再让我听到,我跟你没完!”
话落,傅欢颜抱着画板,气哼哼冲上楼。
没头没脑被傅欢颜一顿吼,姚琴脸上肯定挂不住。她刚要抬脚上楼,尤储秀已然笑着朝她走过来,“欢颜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
姚琴顿住脚步,一副委屈状,“母亲,您都听到了吧,欢颜经常拿我撒气。”
“别跟她一般见识。”尤储秀伸手将大儿媳妇拉到沙发里坐下,笑道:“欢颜最近心情不好,你也是知道她的,她说风就是雨,谁也管不了!东亭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我们呢!”
尤储秀这话听起来是劝慰,实则又把傅东亭搬出来。姚琴自然听的明白,纵然心里怎么生气,也不能直接跟傅欢颜理论。谁让她在家里最受宠,是傅东亭的掌上明珠呢!
回到二楼画室,傅欢颜把画板重新放好,坐在高脚椅里继续憋。当她很想画,却又找不到感觉的时候,她经常用的办法就是,憋!
一个人安静的坐着,努力放空脑海里的所有思绪。将心沉淀下来,彻底静下心,她的灵感自然就能回来。
奈何平时百试百灵的方法,今天却不管用。傅欢颜无计可施,烦躁的低头收拾画笔,看起来今天是徒劳无功了。她眼神触及到不远处那架单向相机,终于忍不住又拿在手里。
点开项北那张照片,傅欢颜嘴角渐渐扬起,她回想着那天的情形,眼底都能漫出笑来。虽然当时很丢脸,可后来她每次回想起来,都会笑出声。
捧着相机站起身,傅欢颜重新拿起画笔,再次坐在画板前。既然决定要送他一幅画,那她也就豁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傅欢颜刚才缺失的灵感,此刻汹涌而至。她甚至都没料想到,画项北画像的时候,她几乎是一气呵成,并且连她自己都乍舌,人物竟能画的如此传神。
画作完成后,傅欢颜仔细看了看,忽然发觉什么不对劲,脸颊猛然间发红。以前在学校画时,她也经常会按照模特完成这样的画,可此时她盯着画中的男人,心跳又开始加速。
“不许乱想!”傅欢颜抬手拍了拍两颊,平复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不过思想并不受她的控制,有时候越是不想去琢磨,但那些幻想出来的画面却总是在眼前浮现。傅欢颜咬着唇,找出一块白色画布,将画好的画像盖上,用来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傍晚吃饭时,傅欢颜没有下楼。傅东亭瞥见身边空着的椅子,不禁问道:“欢颜呢?”
傅晋臣扫了眼身侧,剑眉轻蹙。她这个姐姐,因为画画废寝忘食,那是全家都知道的,可她这么卖力的画画,他还是没看出来那些画到底哪里好?
用大把的时间精力去做一毛钱收入都没有的事情,对于傅晋臣来说,那就是无聊。自从上大学起,他就已经跟权晏拓暗地里挣钱,倒不是他们缺钱,而是自己能动手挣钱,对于他们这样家族庞大的未来继承人来说,怎么都是一种历练!
“欢颜还在画画。”尤储秀心疼女儿,必然会为她打掩护。
妻子的话中有多少遮掩,傅东亭心如明镜,不过他跟妻子的心意相同,对于这个女儿真是打心眼里宠极。
傅东亭点了点头,并没继续再问。
眼见父亲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姚琴本想说些什么,可傅培安先一步给她使了眼色,她见到丈夫的表情,只能不情不愿的闭嘴。
尤储秀抬手给姚琴夹了菜,笑道:“多吃点。”
当众给姚琴夹菜,这样的举动算是给足她面子。姚琴也很聪明,她明白得失间如何取舍,就算对傅欢颜怎么不满,她也不会在现在挑明。
楼上画室里亮着一盏暖色灯,傅欢颜双手托腮坐在高脚椅中,佣人端着餐盘上来送饭,放下后立刻离开。
三小姐的画室,从来没人敢久留。
饭菜香气勾人食欲,傅欢颜淡淡瞥了眼,伸手摸着瘪瘪的肚子,怎么都提不起食欲来。明明肚子很饿,可又不想去吃,这是怎么回事?
傅欢颜偏过头,面前画板中男人那张笑脸仿佛鲜活起来。尤其项北微微上翘的嘴角,她好像都能听到他低沉优雅的笑声。
惊怔过后,傅欢颜重又回复平静。她瞥着嘴又用白布把画盖上,跳下高脚椅端着饭菜回到自己的卧室去吃。
哎,这画还是早点送去吧,省得她整天心不在焉!
侧面走廊中,傅晋臣抽完手中那支烟,掐灭后丢进烟灰缸里。他瞥见傅欢颜低头回房后,双手插兜走进画室。
迎面画板上蒙着一块白布,分外显眼。傅晋臣原本以为傅欢颜又画了什么最新作品,想要偷偷鉴赏一下,好用来打击她。
迈步走到画板前,傅晋臣谨慎的瞥了瞥四周,一把伸手将白布掀开。入目地画像特别清晰,他不敢置信的愣住,整个人都杵在原地。
“傅老四!”背后一声怒吼,傅欢颜蹭蹭跑过来,夺过白布重新将画盖上,“谁让你偷看我的画?”
傅欢颜怒声质问,傅晋臣回过神后,俊脸不禁发沉,“你画的这是什么玩意?”
“切!”
傅欢颜鄙视的瞪着他,“人体画像你没见过?”
人体画像他当然见过,可关键是傅欢颜画里那个男人,怎么是项北?傅晋臣脑袋有些发晕,挑眉盯着她问道:“你怎么会画项北?”
“不告诉你。”傅欢颜双手叉腰,得意洋洋的气他。
傅晋臣抿着唇,努力搜寻什么,但回想半天也没想到项北跟傅欢颜能有什么交集!他沉着脸,几乎用警告的口吻警告,“少打他主意。”
“臭小子!”
傅欢颜生气的抬起手,朝着傅晋臣肩膀打过去,“我可是你姐姐,你到底向着谁说话?”
一把抓住傅欢颜打来的手,傅晋臣脸色很是难看。他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又看看画像里那个男人,沉声道:“傅欢颜,你跟项北不合适!”
不合适?
傅欢颜一愣,心底某处蓦然慌张起来。她狠狠瞪了傅晋臣眼,神色僵硬的反驳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抬手把傅晋臣推出画室,并且把门锁上后,傅欢颜才回到自己卧室。关上房门,傅欢颜倒在床上,心底乱成一团。
入夜,傅晋臣开车来到酒吧。他们这个圈子有固定聚会时间,他沉着脸推开包厢的门,那些人男男女女围坐在沙发里,口哨声四起。
“四爷,怎么又你一个人来?”
傅晋臣懒得搭理,径自走到安静的地方坐下。他倒了杯酒干掉,应该到的人都到齐,场子也渐渐热起来。
项北最后一个到的,傅晋臣端着酒杯过去,脸色阴霾的将他拽到角落里,“你他妈搞什么鬼?”
“什么鬼?”项北不解的问。
傅晋臣眯了眯眼睛,“别打我们家傅欢颜的主意!”
原来是说这个事情,项北眼底带笑,拿起酒瓶倒了两杯酒,随后抿起唇,“你怎么知道的?”
提起这个,傅晋臣自然想起那幅画。他脸色更加难看下来,“傅欢颜虽然是我姐,但她很幼稚,其实她什么都不懂。”
难得看到傅晋臣流露出对傅欢颜温柔的一面,项北轻抿了口酒,道:“老四,我们从小玩到大,对于傅欢颜我并不比你了解的少。”
“你了解?”傅晋臣愕然。
项北勾了勾唇,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傅晋臣接过去看了看,瞬间蹙起眉,“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真以为我愿意去你家玩吗?”项北反问,傅晋臣瞬间明白过来。
酒吧包厢中,摇曳的射灯五光十色。傅晋臣端着酒杯的五指不断收紧,项北手里私藏着傅欢颜很多照片,从她上初中,到高中,直到大学毕业的。
甚至傅欢颜大学毕业那天,她带着学士帽的照片项北都有。傅晋臣压根不知道项北从何时开始关注的傅欢颜,以至于这么多年,他身边这样亲近的玩伴,对他姐姐的异样感情,他都没有丝毫察觉!
“操!”傅晋臣不满的骂道:“你丫这鬼主意计划多久了?”
项北耸耸肩,“幼儿园算不算?”
傅晋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朝他打过去,两个男人较量一番,最后都倒在沙发里,气喘吁吁的说话。
“项北,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懂吗?”傅晋臣喘着粗气,语气阴霾。
项北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回道:“兄弟,肥水不留外人田,你明白吗?”
傅晋臣沉着脸又要动手,项北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下来,“晋臣,我不想瞒你,我从很早前就已经选中了傅欢颜。所以不要说是你,任何人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
闻言,傅晋臣深邃的双眸眯了眯,却没有说话。
第二天清早,项北捏着车钥匙从家里出来,他刚把车门打开,就听身后有人喊他,“项北!”
听到这声音,即使不用回头,项北都能笑出来。他关上车门转过身,挑眉望向踩着脚踏车,正在快速朝他骑过来的女孩子,“你怎么来了?”
傅欢颜将车停在树下,解开车座椅后面的绳索,把裹着白布的画板取下来,递给他,“喏,这个送你的。”
“给我的?”项北木纳的站在原地,忘记伸手去接。
“对呀,”傅欢颜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的画。”
听说是她的画,项北这才反应过来。他接过去后就要打开,但被傅欢颜伸手按住手背,脸色红润,“等我走了再看吧。”
她的表情可爱极了,项北不想令她为难,抬手把画放进车里。
“谢谢你上次帮我买票,这算是我的礼物。”傅欢颜开口解释,她咬着唇低头,几乎不敢看项北的眼睛。
“这周末有画展是吧?”项北问。
傅欢颜点头,不禁抬头看他,只见他温柔的笑了笑,“我一定去。”
心底不可抑制的翻滚起来,傅欢颜忍住笑,佯装淡定的开口,“欢迎。”
应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傅欢颜再也找不到说辞,“那我先走了。”
“我送你。”
头顶的阳光炙热,这种天气骑车确实很热。傅欢颜笑着摇摇头,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在脑侧摇晃,“不了,我骑车可以回家。”
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项北微微低下头,甚至都能嗅到傅欢颜发丝间清新的洗发水味道,他锐利的眼眸轻眯起来,掌心抬起覆在她的头顶上方,真的很想揉一揉她柔软的长发,回忆下曾经那种美好的触感。
不过按照傅欢颜对待自己的态度,这丫头应该早把之前的事情忘记了。也难怪傅晋臣经常抱怨,傅欢颜除了能记住跟画画有关的事情,很多事情她都记不住!
也许傅欢颜从没想起过那个午后,但项北却从没忘记过。这些年他身边走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可对于他来说,那年午后的悸动,总是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项北没有特别想过要怎么样,但那张笑脸映入他的心底深处,身边其他再多的倾城之色,也不能倾倒他心里的那座城池。
其实有些时候,爱情就是这么回事。简单的,只对一人。
傅欢颜没有注意到项北的异色,只是羞涩的想要离开。她单独跟项北相处的时候,总是心跳加速,这种感觉让她烦躁。戴上大大的遮阳帽,她动作麻利的抬腿跨上车,想到什么后又转过头,道:“再见。”
项北温柔的勾起唇,“周末见。”
傅欢颜脸颊飘红,急忙踩下脚蹬,赶快骑车逃离。
前方的人影逐渐消失,项北打开车门上去,控制着车速跟在后面。这一路上,他始终保持着恰好的车距,并没让傅欢颜发觉他。
眼见傅欢颜骑车回到傅家大宅,项北才把车子停在路边,伸手将后座的画板拿出来。掀开上面覆盖的白布,他盯着手中的画,眼底有片刻的震惊。
短短几秒钟,项北勾起唇,黑亮的眼底漫出笑来。嗯,画的很好,尤其他健硕的胸肌,还有他腰上那条白色浴巾。
其实吧,他腰间不围浴巾的时候……比这个更帅!
男人邪恶的勾起唇角,挑眉望向对面那座大宅,眼神逐渐温柔。傅欢颜,我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如今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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