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处罚
“你不会有日后了。”
这句话象天雷一般几乎将张君瑶的耳朵轰聋了,她呆呆地看着摄政王,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兰嬷嬷见机得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磕了三个头,哆嗦着嘴唇道:“请王爷息怒。王爷您错怪侧妃了,这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是奴婢怕吴庶妃也生个公子,抢了侧妃的宠,奴婢才自作主张买了催产之药,待侧妃发觉之时,奴婢已经下了药了。奴婢是侧妃的教养嬷嬷,侧妃待奴婢亲厚,怕王爷您处死奴婢,才隐瞒了下来。请王爷明鉴呐。”
说完又用力地呯呯呯磕起头来,不一会儿,额头就青紫渗血了。
兰嬷嬷方才一直在一旁劝架,就是担心会被外人听了去,好在张氏和张君瑶只是相互对骂,这个骂那个蠢货、那个骂这个无耻,虽然听得出跟她们脱不开关系,但关于是谁买来的药粉、如何下药这些,却不是十分清晰。不过知道下药之事与张君瑶有关,对摄政王来说也就足够了。
张君瑶是通过甄选、下了御旨、录入了皇族玉牒的侧妃,若有违法,必须收入宗人府,调查取证后再行处置,就是摄政王也不能私下处置她,更别提休弃了。若是摄政王想休了张君瑶,必须例举出足够的证据,否则张家就可以告摄政王一个恶意休弃。这是律法中规定的!可是律法也有管不到的地方。比如说,张君瑶若真是犯了事,尤其是这种阴私狠毒之事,张家的人肯定是希望王爷私下里处置了她,得个暴病什么的,而不是交到宗人府去,弄得人尽皆知,那样的话,王爷面上无光,张家也会名声扫地,别说御史会参他们教女无方,就是没有参他们,他们也无脸再在朝中立足。
因而只要抓住了张君瑶下药这一条,摄政王就能自己处置了张君瑶,张家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但若不是张君瑶下药,王爷就不能私下处置她。张君瑶若是完了,兰嬷嬷也就完了,不可能全身而退,与其当个陪葬的,不如为了保住主子,牺牲自己,这样的话,日后张君瑶也会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厚待她的家人。
因而兰嬷嬷才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她相信主子听了这话之后,必定会顺着话来说,反正刚才吵架的时候,只说下了药,至于是怎么下药、谁吩咐的、谁动手的,可没去掰扯过,如果主子死活不认,除非王爷用私刑,将主子打得受不住自己招了,否则别想赖到主子的头上去。可是王爷担不了用私刑的责任,兰嬷嬷虽然是个奴才,也是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出来的,对朝中的局势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朝中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摄政王府,正巴不得王爷有什么过错,好让御史参上一本呢。
果然,摄政王听了兰嬷嬷的“供词”之后,星眸立即眯了起来,他猛然发觉儿子竟是被宠妃所害,心中大恨,竟一时不察,让这个刁奴钻了空子。他手一抬,指着兰嬷嬷道:“拖下去!”
两名侍卫从王爷的身后闪了出来,手脚麻利地往兰嬷嬷的嘴里塞上一颗胡桃,拖着她走了出去。
摄政王这才看向张君瑶。
张君瑶开始傻愣愣的,半晌之后才想着要求饶,却被兰嬷嬷给打断了,听了兰嬷嬷的话,已经回过劲儿来了,忙跪爬几步,一把抱住摄政王的大腿,开始痛哭流泣,“王爷,妾身真的不曾想过要害谁,妾身都已经生下长公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只是兰嬷嬷已经做下了,我可怜她服侍我一直谨慎妥当,不想她被王爷责罚,这才鬼迷了心窍,帮着隐瞒。”
摄政王听得心中大怒,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狡辩!若说这事儿是兰嬷嬷提议的,他是相信的,可是张君瑶却说是事情已经做下之后,她才知晓,这样的说辞,哄傻子、傻子都不一定会相信!难道他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傻子么!
摄政王一脚抖开张君瑶,冷声问,“我且问你,到底是如何下药的?”
张君瑶迟疑了片刻,才小声地将下药的过程说了出来,末了还要反复强调,“妾身也是雅儿表妹中了药,生了病,还以为是厨房里送的吃食不干净,想要处置厨房里的人,兰嬷嬷才吞吞吐吐的告诉妾身实情……妾身当时恨不能将兰嬷嬷生吞了去呀……王爷,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再狠毒,又如何会拿麒儿的性命来赌啊。”
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拿他的儿子当筏子,借他的手来害他的儿女,好歹毒的心思啊!王妃一直说与张君瑶脱不了关系,他之前不是说完全不疑,但张君瑶生得艳丽妖娆,又十分会奉承讨好,在他的面前,表现出的也是女性最完美的一面,最重要的是,为他生了长子。就是普通百姓家的二十四的男子,也会有两三个孩子了,更别说妻妾如云的贵族子弟,可是他却是到了二十四岁之时,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还是那么漂亮可爱的儿子,所以,对儿子的生母,他怎么会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女子不可能不妒,他不是不清楚,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更希望张君瑶是无辜的,所以才会坚持要看证据,铁一般的证据,若是没有,他都愿意相信张君瑶是无辜的,是清白的!不为别的,就算只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好名声的生母,只要张君瑶做得不太过分,只要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都有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打警告一番作罢。更何况,他也知道,女子若想一生平顺,第一要靠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
可是,他真是没有想到,张君瑶竟然会拿麒儿和他来做筏子,只是为了除去于她不利的人!这样的女子,哪里配当他儿子的母亲?哪里配留在王府?
张君瑶哭得万般委曲、伤心,摄政王却没理她,而是看向了一旁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去,审问一下兰嬷嬷,若是有一个字对不上的,立即来禀报本王!”
哪知这兰嬷嬷跟张君瑶时间久了,自然知晓张君瑶的性情,猜得出她会怎么说,依样说了一遍,竟与张君瑶说的一般无二,而且此时再攀扯张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连买药这事儿,兰嬷嬷都认了下来,她知道,张氏经过此事若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只能与主子更加亲近,对主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弊处。
侍卫回来禀报之后,摄政王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是,人的心就是这样,当你觉得她好的时候,她什么样都是美好的,做错了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一旦觉得你不好了,你就是朝他笑,他都觉得你是别有用心,何况王爷已经动了杀心呢?
摄政王身为一人之下的朝中重臣,怎么可能没有心机城府?许多事,旁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他都能想得到,以前不疑,不过是因为他不想疑而已。现在已经认定了张君瑶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所有的思路都清晰了,怎么会相信这所谓的“供词”?
只不过,若是张君瑶不认,他却真是不能拿她如何,不能动私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必须交到宗人府,他丢不起这个人。可是,他不能留张君瑶,决不能让麒儿知道他有一个这样无耻下作的母亲。
摄政王几乎没有片刻迟疑,便吩咐侍卫道:“去,宣张长蔚及夫人,”看了瘫跪在地的张氏一眼,“曹伯爵入府晋见。”
半个时辰后,曹清儒和张长蔚、张夫人三人满头大汗地来到摄政王府,却是被侍卫直接领进了内宅,三人顿时大慌了起来。曹清儒是在猜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张氏可没胆子告诉丈夫自己在拆吴丽绢的台,张长蔚却是知道夫人都干了些什么的,心更是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了,张夫人一个女子,就更别提了。
三人被领到秋海堂的堂屋里,摄政王端坐在酸枝木的雕花大椅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听到脚步声,才冷冷抬眼看着三人,而张君瑶和张氏则跪在地上发抖。曹张三人被这数九寒天般的场景骇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头顶着地面道:“臣(臣妇)叩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知道本王是为何事召你三人么?”
摄政王不叫平身,三人是不敢起来的,连头都不敢抬,颤声道:“请王爷恕罪,臣不知。”
“呯!”摄政王直接将手中茶杯摔到三人跟前,碎裂的瓷片四处迸开,擦着曹张三人的脸颊划过,带出几丝血线,生疼生疼的,可是没有人敢用手去挡。
“张长蔚,你的好女儿,用本王的麒儿下药,来谋害本王的吴庶妃,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才好?”
张君瑶忙抬头呼冤,“王爷,妾身……”
“闭嘴!本王没让你说话!”
摄政王平素温和的星眸冷得如同千年寒冰,张君瑶一抬眸直撞进去,当即冻得心尖儿一颤,再不敢开口求饶。
摄政王令侍卫将事情复述一遍,却是掐去了什么兰嬷嬷为主谋,只说了如何下药这一段,张长蔚听得浑身直抖,他不知摄政王审到了哪一步,可是光看女儿和妹妹都跪在这儿,便以为事情已经被揭穿了,他第一个想的就是摘清自己:“臣万死!臣竟不知臣女竟敢做出这等有违天理伦常之事,是臣管教不严,臣妻教养不力,才至臣女失德无状,臣请王爷随意处置,臣万不敢有任何怨言!”
张夫人听了大急,她是女人,她更关心自己的孩子,立时便想到,为何方才王爷不许瑶儿开口说话,是不是想诈出些什么来?可是王爷没问她,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插嘴,只能低伏着头,拼命朝丈夫打眼色,可惜张长蔚一门心思是如何摘清自己,哪里看得着。
就知道张长蔚会这样说,摄政王淡淡地反问,“哦?你不知?张夫人前些日子时常出入王府呢。”
张夫人乘机抬头,“王爷,臣妇是……”
不用王爷开口,一旁的太监总管便喝道:“大胆!王爷问你话了吗?”
张夫人心肝一颤,不敢再说了,只能哀求地看向丈夫。
张长蔚却忙着做惊讶状,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夫人,“你!你到王府来干什么?”尔后又向王爷哭诉,“难道臣妻也参与其中了么?真是罪该万死!臣还以为臣妻是喜爱外孙之故,才时常来王府的……若是臣妻也有份儿,臣立即将其绑了,由王爷您处置!”
“父亲!”张君瑶想不到父亲这个时候不帮着自己,还为了摘清他自己,将自己和母亲当成一枚弃子,她恨得直咬牙,“是兰嬷嬷做的,与女儿无干啊,兰嬷嬷做下错事……”
摄政王这回连闭嘴都懒得说了,看了身边的亲卫一眼,又看了张君瑶一眼,那名亲卫立即会意,上前就照着张君瑶艳丽的小脸“啪”一巴掌,打得张君瑶头一偏,口腔里一阵子麻木之后,便泛起了浓浓的血腥味。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亲卫,王爷、王爷居然让亲卫打她?
“谁做的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就连王爷都没能查出一星半点来’,这句话是你说的!”摄政王还觉得没有说够似的,威严地问,“孟孺人和孙孺人早产,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张君瑶的脸这时已经麻木过了,开始热烘烘的疼痛起来,满嘴的血腥气令她不敢开口,只用力地摇了摇头。
摄政王的瞳孔缩了缩,随即淡声道:“也罢了,过去的事本王也懒得再查,光凭谋害皇嗣这一条,就足够了。”
张君瑶心中一寒,联想到王爷说的“你不会有日后了”,顿时惊慌莫名,想朝王爷扑去,可是侍卫们已经发现王爷十分厌恶她了,怎么会再让她沾上王爷的半片衣角,立即将她按在地上。
“王爷、王爷,真的不是妾身做的啊,求王爷您饶了妾身了,您若想要妾身死,也得让妾身死得明明白白、心服口服啊。”
摄政王根本懒怠理她,只是问张长蔚,“张爱卿,可是明明白白、心服口服?”说完,用压力巨大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张长蔚。
张长蔚急得满头大汗,女儿说了是兰嬷嬷干的,他当然知道是兰嬷嬷将事情都扛上身了,若是他强硬一点,一定要王爷拿出女儿谋害麒儿的证据,只怕王爷也拿不出来,可是、可是他强硬不进来……现在他强硬了,让王爷憋了一口气,可是女儿还是得留在王府,只要留在王府,随便弄点药让女儿吃了,慢慢病死,他也查不出半分来……女儿早晚要死,为了晚死一会儿得罪王爷,有好处吗?若是死得让王爷开心了,也许王爷就会免了他的过错……
“王爷圣明,朝中大事都能果决评断,何况是内宅小事,臣心服口服!”
摄政王等的就是张长蔚这句话,这句话一说出来,张君瑶就瘫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知道,她已经被张家抛弃了……
“来人!”摄政王扬了扬声,立即有侍卫站出一步,躬身拱手,等待王爷的命令。
可是在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通禀声,“王妃驾到!”
摄政王眉头一皱,立即长身而起,王妃扶着许嬷嬷的手慢慢走了进来,摄政王忙上前扶住她,轻责道:“怎么不好生歇着?”
王妃轻笑道:“臣妾是来观礼的……人可真齐呐。”其实这里的事儿,早已有人禀报给她了,她是特意赶来,“救”张君瑶一命的,“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张氏呢?”
连侧妃的封号都不称了。
摄政王眉毛都不抖一根地道:“看在她生麒儿有功的份上,赐她全尸。”
王妃淡淡一笑,“王爷,臣妾还怀着身子呢,为了腹中胎儿,还请王爷暂不要造杀孽。”
一听这话,王爷便迟疑了。世人笃信鬼神,对礼佛、积阴德之事十分热衷,本来王妃这胎怀得就不稳,若因杀孽而冲撞了什么,倒是得不尝失了。
张君瑶听了王妃这话,心头点亮了一线希望,忙朝着王妃用力磕头,“谢王妃不杀之恩,妾身一定每日诵经为王妃祈福……”
“别介,你祈的福,我可不敢要。我虽说免你死罪,可是活罪难逃,你想诵经怕是不成了。一个哑巴怎么诵经呢?”王妃淡淡地笑道:“啊,还有,为免你日后狐媚惹祸,有些药你得吃下去。”
“什么药?”
王妃淡淡地道:“晦容丸、绝子丸、还有哑药!当然,你的那个教养嬷嬷,我也会多留她几天。至于麒儿,我想记到孙孺人名下,想来张氏你是不会介意的,待日后麒儿大一些,会喊孙孺人做娘亲了,我会让孙孺人带麒儿去看你一眼。”
摄政王听了后,只说了一句,“也好,后宅的事,本就当是王妃来管。”
张长蔚和张夫人、曹清儒听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如同浸在冰水之中,这个王妃……好狠啊!
处死了张君瑶,张长蔚便算是抹去了一个污点,留着张君瑶,张长蔚就一直有把柄在王爷的手中。张长蔚虽爱钻营,人品不怎么样,但却的确有些本事,不然也不可能升到一品大员的位置。原本是个三不靠的不倒翁,听说几个庶女,还想分别嫁入韩丞相一派的几位大员府中,总想着左右逢源,可是王爷拿捏了这个把柄,他便只能听命于王爷了。
至于张君瑶,毁了容、不能说话,对于一个绝色佳人来说,可谓是致命的打击了,自己生的儿子由别人养着,叫别的女人做娘,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能打击一个女人的?这只会比杀了张君瑶更让她痛苦!而且更为痛苦的是,并不只是听到儿子叫孙孺人为娘的那一瞬间痛苦,而是在漫长的几年之中,在等待这一刻到来的时光里,都会因幻想这一刻的情形,而痛苦万分。
王爷觉得王妃的提议十分好,淡淡地补充道:“张侧妃因时疫而亡,麒儿过继到孙孺人名下,总要办个仪式,让世人都知晓才好。”
王妃轻笑颌首,“全凭王爷吩咐……不知两位卿家意下如何?”
曹清儒和张长蔚哪里敢反对,忙点头道:“臣等听凭王爷王妃吩咐。”张长蔚还谄媚地补充道:“麒儿的生母亡故之后,还能得养母抚育成人,真是有福气啊。”
这便是在向王爷和王妃保证,他们决不会泄漏一个字出去了。张君瑶和张夫人两人承受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许嬷嬷却不管张君瑶晕没晕,拎起她来,强行灌了三颗药丸让她服下。王妃淡声道:“张侧妃病了,还不扶张侧妃入内休息,请太医?”
张君瑶便如同死狗一样被人拖进了内室,不多时,孟医正被请了过来,把了脉后,摇头叹息,“热伤寒,只得准备后事了,还请王爷节哀。”
王爷淡淡地点了点头,太监总管便去安排白事一应礼仪,几日后会有一具空棺葬入皇家专门为侧妃准备的陵园,但是真正的张君瑶,却会在几年后,扔到乱葬岗去任野狗啃食。
处置完了张家的事,王爷也没忘了曹清儒,淡淡地道:“说起来,此事还要多谢曹夫人,若不是她来与张氏争吵,本王还会被蒙在鼓里。既然张氏和兰嬷嬷都力证此事与曹夫人无干,曹爱卿就带夫人回去好生休息吧,本王看曹夫人似乎有魇症之兆,别吓着旁人了。”
这话里分明有话,是不相信曹张氏与此事无关,可是再查下去也没有必要了,王爷总不能管到曹府的内宅里去。曹清儒心中一凛,忙道:“是啊是啊,臣也觉得臣妻有魇症之兆,这就将她好生将养起来。”
说罢忙跪了恩,拖着浑身无力的张氏回了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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