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朱莉坦白
第七六章朱莉坦白
不知是不是顾爽过分敏感,她这么问的时候,似乎感到电话那端的谈瑞林顿了顿,才回答道:“是的,查到了。”
声音听来仍旧刻板冷静,并没有什么异常,顾爽暗道自己神经过敏了,摇摇头把心中莫名的那丝疑惑抛开,笑着对谈瑞林道谢:“这一次的事情真是谢谢谈律师了。既然查到了,我们就起诉吧,需要我配合做什么你就直接说。”
谈瑞林应了一声,随后又要顾爽送一份资料过去,包括委托书、顾爽和宗伟、叶韵诗的身份资料等,至于医院的证明则有谈瑞林负责了。简单的交待了一下办案程序,谈瑞林就挂断了电话。
知道可以把肇事者挖出来,并追究肇事者应该负的责任,顾爽心里就禁不住地高兴。
宗伟和叶韵诗虽然来得时间不长,却因为勤快谦虚很让人欣赏,特别是宗伟,不但养育花苗的技术不错,而且还肯吃苦,干活不嫌苦嫌累,踏实勤恳,已经得到了顾爽和公司里其他人的认可。顾爽和朱莉甚至还商量着过完年楼顶花园的绿化工程就交给宗伟负责,到时候若是工作出色,协调能力也不错的话,碧榆园的绿化工程也有可能会交给他负责。显然已经将宗伟当成了公司骨干在培养,却偏偏有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将他们一心培养的骨干给送进了医院,还肇事逃逸……这一切都让顾爽特别的气愤。这也是她这一次一改容忍平和的习惯,一定要将肇事者揪出来的原因。
乐滋滋地开着新车回到钢铁小区,顾爽一路与认识的人打着招呼,脸上的笑容都特别甜。有的人就禁不住暗暗猜测,这小女人遇到啥好事了这么乐呵?
而另一端,谈瑞林挂断电话后就冷冷地看向沙发上的男人:“你确定要这么做下去?”
“怎么?什么时候嫉恶如仇的谈大律师也又害怕的时候了?”
“去死,这不是我害怕不害怕的事,这件事若是不追究也不过是花点儿钱,反正有保险公司的赔偿,也损失不了多少。可若是继续追查下去……”说是追查下去,对方那么强悍的背景,极有可能给顾爽和她刚刚成立不久的公司引来灭顶之灾!
对方那势力可不是那个倒霉的‘我爸是李刚’那崽子可比的。‘我爸是李刚’那件事还撞死人了,网络媒体那么大声势怎么样,李刚他儿子不过是缓刑两年赔些钱了事!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体制内的游戏规则,老百姓义愤填膺怎么样?不平抗议怎么样?人家根本不屑看在眼中,时间久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谁还记得起那两个失去孩子的家庭?
可沙发上那个男人却懒懒地抬起桃花眼,斜觑着一脸冰霜的谈瑞林。就那么盯着,也不说话,好一会儿,那男人突然目光一转,嗤笑一声道:“啥时候咱们的谈大律师也这么悲天悯人了?”
“你……我才没……”谈瑞林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炸了,只是,他那股子火气却如烟花一般,一闪就熄了,颓然地耷拉下脑袋坐了下去。
“哈哈,好啦好啦,既然让你去做你就去做好啦。”男人哈哈一笑,满室生春,转身走了出去。
谈瑞林看着砰然关上的门,怔了片刻,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眨眼已经进了腊月。花卉行业最忙碌的黄金月终于到来。
天泽绿化的温室里,顾爽朱莉和几位老人、田明飞、周老太,乃至顾彬和宝宝熊熊都加入到了忙碌的行列。
顾彬和田明飞两个壮小伙自然成了上下楼运输的苦力,顾爽和朱莉则领着几位老人移盆、装箱,还要维护花苗,宝宝也拿着小花铲跟在顾爽屁股后边,小脸上抹得一道道的和花猫一般,却乐此不疲。至于熊熊则被顾爽残酷地当成了苦力压榨,在它的背上放上了一个特制的花架,楼上楼下的搞起了运输。别说,那速度居然丝毫不输于顾彬和田明飞两个壮小伙。
连续忙了五天,到了腊月初六,距离较远的订单才算是打发了。顾爽他们却根本来不及喘口气,立刻又投入了本地花商的订单培育中。
腊月初八,周老太和顾爽都起了个大早。周老太洗漱之后进厨房熬制腊八粥。顾爽则习惯地直奔温室。
自从发现了捕鼠藤的功能,顾爽每天早上都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来到温室打扫死鼠皮。这一天,当她又一次来到温室后,直接拿着扫把和铲子来到了食鼠藤跟前。
食鼠藤现在已经有近一米半高,碧绿的藤茎末端一点点殷红,密密匝匝,遮住了短短的分泌着蜜液的根茎,摇曳生姿,异常漂亮,也非常惹眼,好几个来温室看货的花商都对它产生了兴趣,可惜顾爽都以栽培技术不成熟无法打量繁殖培育为由拒绝了。她要是将食鼠藤卖出去,岂不是就把食鼠藤吃老鼠的诡异给泄露了?她吃错了药才会那么做!
顾爽向往常一样,将扫把伸进食鼠藤下往外扫死鼠皮。可随着死老鼠皮一起扫出来,居然还有几根紫红色带着黑色斑点儿的藤茎。
顾爽心头一惊,食鼠藤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地藤茎就脱落了?顾爽急忙又去其余几棵食鼠藤下察看,竟然发现每一棵食鼠藤下边都有六七条紫红色带黑点的脱落藤茎。
她拿起一根紫红色藤茎细细察看,藤茎的断口出光滑整齐,没有咬痕,所以可以排除被老鼠或其他动物咬断的可能,而且,顾爽这么看着,就不由得想起了捕蝇草的夹子来。捕蝇草的夹子都有一定的生长期限和捕食限量,若是捕蝇草夹子到了生长期限或到了捕食限量,旧夹子就会自然脱落,由新生的捕食器夹子代替。
她再看向捕鼠藤其他那些碧绿莹润如玉的藤茎,一条条生机勃勃倒也不像生了病的样子。
顾爽这么想着,手不知怎么地就伸向了食鼠藤的翠绿藤茎,温润微凉的触感非常舒服,夜晚捕食老鼠时那般血腥惨厉的藤茎,此刻落在顾爽手中却仿佛最细嫩柔润的藤茎,光滑柔润……
突然,顾爽脑海里窜过一个抱怨:吃不饱啊吃不饱,不然还能结更多的血果啊……
顾爽生生地打了激灵,却强迫自己镇定地保持姿势不动。屏息静听,温室里静悄悄的,她甚至都能听到远处两位大妈打招呼的声音。
这几天忙糊涂了,累的出了幻觉了吧!
顾爽自嘲地笑了笑,摇头正要把脑海中诡异的念头甩掉,却又明显地感到一个念头。对,是念头,就像她突然凭空知道了别人的思想,没有声音,却知道对方想的什么。
吃不饱啊吃不饱,不然我们就可以给主人贡献更多的血果啊!
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顾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终于缓缓地落在了掌心中托着的食鼠藤藤茎上。
她缓缓地把手移开,远离食鼠藤藤茎,果然,脑海中那个莫名的念头随之消失了。
她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愣了一会儿,根本无法用自己的将近三十年的所学所知来解释,干脆咬咬牙,伸出手,放到了食鼠藤旁边的瓶子草上。
入了冬之后,瓶子草长势仍然不错,可顾爽总觉得它们有些蔫蔫的,不如夏秋季节的时候旺盛。
这一次,顾爽的手一触及瓶子草的叶片,脑海中立刻就传来一个弱弱的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念头:饿死了……
顾爽心头一颤,手也下意识地缩了回来。心头砰砰地跳的厉害,大脑快速地旋转着,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能够和植物交流?这算是交流吧?算吧?还是意识交流……太先进了,可也太坑爹了,有了这种能力,她以后还怎么种花种草啊?
可是,一转念,顾爽又立刻兴奋起来。
有了这种能力,她就可以知道植物的需求,生病啊,生虫啊,需要什么营养啊,她都只需要用手碰碰就能知道了哇……
这种能力对于别的人或许没有什么意义,可对于一个靠种花卖花吃饭,还要将绿化作为事业的人来说,这算不算是得了个逆天的作弊器?这简直和游戏里的全防御一样好用嘛!
顾爽越想越兴奋,禁不住朝着一种有一种植物伸出了手。
开了三个多月,终于要开败的菊花意念虚弱:告别了,待到春风吹满地,我们再相会!
噗,这还是个文学菊花!
瓷玫瑰活泼泼地嚷嚷,呃算不上嚷嚷,只是意识比较快比较强:不够暖,不够湿润……
拖鞋兰比较文静:需要阳光,但不要太强……
刚刚冒头的水晶兰脆脆的:不要那么多人看,人气太强,我们受不了……
茶花名品十八学士很矜持:这里环境太差了,气流不通畅……
……
顾爽一种一种的交流下来,第一个温室还没走下一半,她就觉得头晕眼花了,等到第一个大棚走了三分之二时,她的脑袋就像锥子在钻一般刺疼起来。
她不得不捧着头停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居然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只好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过了半个多小时,身体的疲惫和剧烈的头疼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挣扎着爬起来,可也不敢继续和植物交流了。心下也明白了,与植物交流也是要消耗体能的,更要消耗精力,看来什么事都不能贪多,否则身体就要吃不消了。
吃罢早饭,顾爽的身体异常基本就消失了。她也没继续探查,只是按照早上和植物交流的情况,和员工们开始有侧重地打理起各种花苗花卉来。
过了腊月初十,当地的花商开始大批量地进货,顾爽带着全体员工有起早摸黑的忙碌了一周,直到腊月二十,春节花卉的忙季才算基本过去,在接下来的日子,也就是个别花商的某个品种订货不足前来补货啥的,零零碎碎的,一两个人应付就足够了。
过了腊月二十三,顾爽就给几位老人和胡俊修放了假。写字间那边只剩下那个内勤值班,温室这边则只剩下她和朱莉。顾彬则趁着年前不算忙的这段时间,天天去驾校学习,争取年前把场地和障碍考完,年后只需通过路考就可以拿到驾照了。
忙忙碌碌中,郑卓然的亚马逊花店也来了一个很大的订单,不过只有春节花卉,却没有再继续捕虫草的业务。顾爽也没有另眼相看,价格什么的都和其他花店同等对待。
给员工们放了假,顾爽和朱莉收拾温室,将网店上的最后一批货发了出去,并在网店公布休假日期。结转网店和这段时间的各种账目,最后两个人将这一季销售旺季的账目核算完成时,看着现金栏里那一串长长的零,简直称得上惊喜了!
“我的眼睛没花吧?没花吧?”朱莉声音颤抖着神精质地一遍遍唠叨,就像丢了孩子的祥林嫂。
顾爽很快从惊喜中恢复过来,懒懒地瞥了那个丢脸的女人一眼,知道对方已经虚幻了根本不需要她搭理,径直起身去继续和植物交流,并按照交流结果或是浇水,或是施肥,或是挪动地方以寻找合适的光照,或是打开通风口,增加空气流通……
经过半个月每日与植物的交流,顾爽发现她这个能力也是可以通过锻炼增强的。现如今,她不但一次能够和一个温室的植物交流,而且交流的信息也越来越多了。
忙碌了一阵,抬头看看由于出货稍显清冷的温室里,又一层生机盎然的小苗,心中不由升起更坚定地信心和希望。
正沉浸在美好的思绪中,猛地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份美好。
“啊!我要车!”
顾爽不愉地转回头,斜睨着那个疯女人,懒洋洋道:“面包修好了,还有金杯,你爱开哪辆开哪辆!”
“啊,不要!”想起那两辆被改造过的货车,朱莉立刻尖叫着拒绝。
不过,叫完立刻注意到了顾爽的白眼,可她根本不予理会,冲上来抱着顾爽的胳膊摇晃着:“我不管,我不管,你说有我的股份的,我要分红,分了红我去买车!”
顾爽狠狠地看看这个看似精明,糊涂起来比谁都糊涂的女人,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你那存折我还没动,你要买车拿去!”
朱莉似乎微微一愣,脸色几变,终于不再闹腾。
静默了片刻,朱莉拉着顾爽在休息区坐了下来,垂头思索了片刻,终于抬头望向顾爽道:“小爽,我和你说件事……”
看着朱莉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表情,顾爽心头一跳,突然感到自己将要知道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而且,这个消息很有可能会打破她现在生活的安乐宁静,不由地畏惧起来。
心跳的厉害,顾爽的脸色也微微的变了,可她还是没有逃避,暗暗攥拳,镇定地望向朱莉:“说吧!”
朱莉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透出一抹苍白。她难得的一脸肃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似乎终于纾缓了自己的情绪,这才缓缓地开口道:“那些钱,不是我的。”
顾爽有些了然,曾经的疑惑真的成真了。她没有搭话,只是挑了挑眉,示意朱莉继续。
朱莉两眼直直地盯着顾爽,仔细地关注着她脸上的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朱莉的性子大咧咧的,有什么事儿说什么事儿,是那种心里不存事的人。可就是这种性子,她却将这件事藏在心里近半年,若非今天说到这里,若非她那天看到那人那般模样,她更愿意就此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憋死也不说出来。
看到顾爽只是紧抿着嘴,却并没有太多的其他表情,目光也依旧镇定沉着,朱莉暗暗放了点心,继续开口,说出整件事的重点:“那些钱是陈飞让我给你的。”
顾爽心头猛地一跳,仿佛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都被挤进心脏中,凝固在了那里,忘记了流动,停止了心跳!
几息之后,她的心才恢复了跳动,砰砰地,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那么沉重。
深深地吸了口气,顾爽道:“干嘛,补偿?”
朱莉见她如此心有点儿紧,她怕顾爽想起那些屈辱伤痛,却知道那些东西积压在顾爽的心底,就像一块被强力封闭的毒疮,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延长愈合,反而极像一颗隐形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就会触发引爆。今天,既然挑起了这个话题,她就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毒疮挑破了,挤出脓血,疼是疼了些,却可以彻底治愈。
“小爽,陈飞生病了。在离开你之前查出来的:肺癌中期,已经开始浸润。”
肺癌!肺癌!肺癌!
这两个字在顾爽的脑海里轰鸣着,她的眼前却好像又一次看到医院手术室看到的那辆推车。那个推车上的人是那么瘦弱,盖在棉被下,几乎看不到人形……
那还是原来那个强壮健康的男人吗?
那样无声无息的,她怎么也无法与曾经那个每日都笑容满面,阳光开朗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好一会儿,顾爽的大脑仿佛才开始恢复工作,然后她猛地抓住一个重点,她开口问道:“离开前?浸润是什么意思?”
朱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顾爽的第一个问题,然后道:“浸润是指人体免疫系统彻底破坏,癌细泡开始飞速繁殖,往往浸润就是癌细泡转移的前奏。你也应该知道,目前的医疗条件,有些癌症在早期发现的话,可以通过手术切除还有治愈的可能。一旦癌细胞转移进了淋巴、进了骨髓甚至脑髓,这个病人基本上就可以宣布无药可救了。”
顿了顿,朱莉又加了一句:“而人体内的肺周围是淋巴系统最为丰富的器官,一旦浸润基本上就标志着已经转移。”
顾爽的脑子里,朱莉的话一句句在回响,她却似乎根本没有思维一般,木木地坐在那里,脸上无喜无悲,竟没有任何感情泄露出来。
朱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暗暗着急,顾爽和陈飞的感情曾经那么好,曾经也让她羡慕嫉妒恨的咬牙,虽然经历了种种,可朱莉一直都猜测,顾爽其实一直都没放下陈飞。顾爽每日的笑都被她看在眼里,无论怎样灿烂的笑容,她总能够在她的眼底看到一闪而逝的没落和轻愁。
她暗暗懊悔,真不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她不是已经答应陈飞,不将这件事告诉顾爽吗?他是宁愿她恨他,也不愿意让她遭受那种痛失爱人的悲伤的。
朱莉有时候也觉得陈飞是对的,可每每看到顾爽那清冷而孤寂的身影,她就总是有一种冲动,将这一切都说出来。她怕她不说,等有那么一天,顾爽知道了真相,可那人已经不在了……
那种痛,那种悲,她不想顾爽承受。
选择今天说出来,朱莉也是考虑了好久,纠结了好久的。最后她还是选择说出来,她赌一次,赌同样身为女人的她宁愿亲眼送爱人离去,也不愿接受爱人的背弃。
偌大的温室里,格外的安静。就连宝宝和熊熊也被周老太拢在家里,看着她蒸年糕了。整个温暖的空间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沉默,沉默,一直沉默。
过了好久,久的朱莉几乎坚持不住想要冲过去唤醒两眼空洞神游天外的顾爽。
顾爽却动了。
她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即稍稍挪动了下身子,腰身坐的直直的,手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茶杯温热的表面,幽幽地开口道:“元旦那天,宗伟做手术的时候,我其实见过陈飞了……”
“啊?”朱莉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难道顾爽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她没有说出来?
“我只是在手术室里遇到了陈飞的爸妈跟着一辆手术车,我根本没看到手术车上躺的是谁……后来,我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了郑雅薇,当时,我还纳闷,是谁生了病做手术,能让陈飞的爸妈和郑雅薇一起到场?现在都明白了,那天进手术室的不是别人,就是陈飞。”
顾爽的语调意外地平和,没有质问,没有激动,甚至也几乎听不出悲伤。只是,说到最后,她抬起眼睛看向朱莉,那眼神里却突然包含了一种希望,不是希望得到赞同,反而是希望朱莉否定她。
那样的眼神,让朱莉一阵心疼。可她还是缓缓地点了头:“是的,那就是陈飞!”
“他的情况现在怎样?或者,他还……”在吗?
顾爽想要问那个问题,可终究没能吐出那两个字。
“他的情况非常不好,这一次的手术已经是他的第二次手术了。第一次他切除了三分之一左肺,这一次,只是打开腹腔就缝合了。他的癌细胞已经完全转移……手术无效了。”
顾爽的表情仍旧很镇定,她有些木木地愣了半晌,然后缓缓道:“还有多久?”
朱莉看着她这样,心疼的厉害,走过去,将顾爽搂住,也没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希望顾爽能够借她的身体靠一靠。顾爽的问题朱莉没有回答。可这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顾爽脑子里乱哄哄响成一片,心痛的一抽一抽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这么看她的吗?她在他心里就是那么软弱那么不堪吗?这算什么?她被逼的带着孩子连个立身之处都没有,转头,还要感谢人家,感谢这个生命最后时光都不让她母子陪伴的人……这还算是亲人吗?这还算是爱人吗?
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滚纠结,顾爽头像要炸开一般,轰鸣着刺痛着,靠在朱莉身上解决不了问题,也缓解不了她的不适,她努力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朱莉,低声说了句:“我没事,你放心。”转身,默默地走出了温室。
她没有回家,而是下楼开了高尔夫慢慢地出了小区。
车子随着人流慢慢前行,顾爽握着方向盘,注意着身周的车流。刚刚开车没多久,握住方向盘下意识的紧张,让她似乎稍稍舒适了些,至少,专注于开车,脑子里那些乱哄哄的念头消散了不少。
不知不觉的,顾爽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原来居住的小区。
车外,不时走过看着面熟的老邻居。顾爽也没下车,默默地开着车来到原来居住的楼下。坐在车里,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窗口。小小的窗口上,仿佛能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满脸幸福地望着窗外,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白胖的宝宝,她们一起等着家里的男人,她们的老公、爸爸回家!
什么时候,那个温和幸福而柔弱的女人不见了?
转而,只剩下一个神色坚毅的母亲,领着孩子一步步往前走。
陈飞,这就是你要的效果吗?
那么你该很满意你要看到的。
没了男人,女人带着孩子也可以过得很好。不缺吃穿,温饱无虞,今后女人会有自己的事业,孩子也会受到最好的教育……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吗?
盯着那扇窗看得时间过久了,顾爽的眼睛刺痛起来,她才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再次抬头,瞥了那扇窗户一眼,默默地开车离开。
回到小区,朱莉正在温室里来回打转,手里握着手机一遍遍输入顾爽的号码,却一直没能拨出去。
她太了解顾爽了,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人,内心实在是强大的。经历了婚变,经历了种种逼迫,她却仍旧能够咬牙挺过来。她觉得这件事必须告诉顾爽,她不想等陈飞不在了,再让她了解到真相。她有权知道……不管是伤害,还是维护!
那都需要她自己去选择去分辨去应对,那是她的生活,别人无法置喙,更不应该强行安排!
想着顾爽那样僵着身子,摆着一张平静的脸一步步走出去,朱莉心疼的同时不禁暗叹,恐怕这一次陈飞大错特错了。那么多年的爱人、夫妻,他怎么就不了解顾爽的性子呢?
门嘭地被推开,沉浸在纷乱思绪中的朱莉被吓了一跳,急慌慌地转回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挂着风淡云轻的微笑的脸。朱莉愕然。
“傻了,妞?不要车了?那我走了……”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朱莉愣怔怔地,猛地大叫一声冲了过去:“要,我要!”
抱住顾爽的胳膊,朱莉兴冲冲道:“说好了,别想随便弄辆车糊弄我,我要自己挑!”一边说着,一边靠到近处偷偷打量顾爽的表情,却只看到她除了脸色显得稍稍有点儿苍白外,竟再也看不出丝毫的其他负面情绪来。
暗暗叹了一声,这就是陈飞要的吗?真不知道这种强迫的成长是幸还是不幸!若是有的选,恐怕大部分女人都会选择依靠自己的男人,没心没肺地过日子吧!
垂下眼眸,掩去了那丝心疼和黯然。
顾爽嗔怪地瞪了朱莉一眼,把像八爪鱼一样拘在她身上的朱莉扒拉开:“给你买车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说完,径直朝着周老太家走,一边儿走还一边说:“走,反正今天的工作也差不多了,我们叫上阿姨和宝宝逛街去。过年的衣服和年货也该买了!”
两人想跟着,还没进门,顾爽的手机响了。
看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尚凡!
顾爽微微挑了下眉,尚凡打电话干什么?难道是兰花出问题了?
这么想着,顾爽按下了接听键:“你好,我是顾爽。”
“呵呵,顾爽你好,”尚凡好听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不复一贯的慵懒,反而低沉干练,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怎么样,这几天忙不忙?”
“还好,尚凡有什么事吗?”顾爽张开嘴的时候还想着称呼尚总,可转念,自己与尚凡并无业务往来,基于兰花买卖的关系,对方在自己买车的时候还帮了忙,似乎勉强算是朋友,不如干脆称呼名字。更何况,对方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电话那端,尚凡无声地咧了咧嘴,又道:“明天有个珍稀花木交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哦?”珍稀花木啊,顾爽自然感兴趣。更别说,她就是靠绿植吃饭的人,自然不嫌弃珍稀花木多。“不知需要准备什么?”
这么说,顾爽算是已经表明了自己要去的态度。
尚凡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却只能听出淡淡的愉悦来,“其中有些注意事项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不如我们约个地方,详细谈一下。”
“呃,还是流水东路好吗?”顾爽略一迟疑,还是报出了地点。
今天都农历腊月二十五了,明天去参加珍稀花木交易,也没时间陪朱莉买车了,她可是打算好了二十六和顾彬一起回家的。
尚凡微微一挑眉,这小女人买车上瘾了吗?前几天听说还去买了一辆金杯的,只不知这一次她要买什么车?终于知道要买好车了?
想到这里,尚凡的嘴角勾起一丝轻嘲。果然啊,女人这种动物就没有不虚荣的不无知的!
“好的,那我们一会儿在流水东路见!”说着,尚凡挂断了电话。
顾爽这边自然也很快,带上周老太和宝宝,宝宝吵着做副驾驶,顾爽就让周老太抱着他坐了前排,朱莉则抢过钥匙充当司机,顾爽无谓地笑笑,坐到了后排。至于熊熊,则主动地跑到温室门口看门去了。
临近春节,路上的行人特别多,汽车也如流水一般,还是那种水流不怎么顺畅的流水。一路堵堵停停的,将近一个小时,一行人才来到流水东路。到了这里,因为已是郊区,新规划的道路也非常宽敞,车流才快速流动起来。
顾爽在路上问过朱莉,她有没有想好买什么车子,朱莉却无所谓(买车时临时起意,她根本没想过买什么车)地摇摇头,丢过来一句:“逛逛呗,看中哪辆算哪辆了!”
让顾爽一阵无语。
来到流水东路,顾爽正要从第一家车行开始逛起,就接到了尚凡的电话。听说顾爽她们已经到了,干脆告诉她们到一家路虎专卖店找他。
“咦?路虎嗳?爽爽,你不是要给我买辆路虎吧?”朱莉一看店标就夸张地说道。
顾爽撇撇嘴,下车接下宝宝和周老太,一边道:“你开路虎,还看得见人吗?”
朱莉不干了,不满道:“嘁,你个一六零的人还好意思嘲笑我?”
“我有自知之明,买的就是小车。”顾爽抱着宝宝陪着周老太往里走,朱莉锁了车门,也跟了上来。
原本想着再斗几句嘴呢,可一进大厅,她的眼睛就不够用了,冲着几款小型进口车冲了过去。
尚凡此时也走了过来,笑着点点头,打发身后的一个人跟着朱莉去看车,他自己则陪着顾爽慢慢往里走。
周老太也认出了尚凡,就是上次买兰花的人,知道他和顾爽有事要谈,接过宝宝去找朱莉。可宝宝小东西也是个男人,对于车的喜爱几乎就是天性。根本不让周老太抱,挣扎着下地,挥舞着小胳膊小腿直奔展厅中的一辆犹如装甲车的大家伙奔去。
顾爽眼角里瞥见冲到那辆车下,犹如大象脚底下的小蚂蚁般,却仍旧兴冲冲地撅着小屁股就要往上爬,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儿子,眼光不错啊,一眼就瞄上了悍马加长版!
尚凡看着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还有那边对着一辆辆精致的小车惊喜不已的朱莉,干脆引着顾爽在休息区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这里隔着展台不远,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小一老和朱莉的一举一动。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些珍稀花木交易的规则,最后道:“到时候都是现金交易,你若是想要出手,记得多准备一些现金……嗯,一般情况下,几百万、上千万都有可能。”
从刚才尚凡介绍规则,顾爽就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听到他如此说,顾爽才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尚凡,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是黑市交易?”
现在社会经济发展,大型交易会几乎都可以直接刷卡划账付款,也只有不合法的黑市交易才会要求必须现金交易。虽然她从没听说过花木还有黑市,可她听说过古玩、赌石等黑市交易的一些零星消息,还是知道这一点的。
尚凡看着对面满脸惊讶的小女人,嘴角勾起一个有趣的笑容,缓缓地点了点头。
看这女人的样子,恐怕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吧?那么,她会不会被黑市的名头吓坏了,不敢去呢?
可顾爽的表现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测。她的惊讶也只是片刻就消失了,然后,脸色恢复成了一脸平静,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再抬起眼睛,那双眼睛里已经没了犹豫和惊讶,有的只是淡然和坚定。
顾爽点了点头,嘴角已经重新挂上了一丝温和的微笑:“那么明天的行程怎么安排?”
尚凡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表面不动声色道:“明天六点出发,我们在环城高架西七路上行路口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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