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顿时,殿中,百官跪地,这当口,殿外忽然来报:“皇上,椒兰殿、椒兰殿出事了。本站新域名樂小說網(k1xsw)的首字母,最大的免費言情中文網站,趕緊來吧。”
不留一话,人走,茶凉,宣明殿里燥乱了。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这当口出事。”
“这皇后娘娘真会赶巧。”
“谁说不是呢?看这架势,不是腿疼腰疼肩疼心肝疼那么简单。”
“眼看着就要开战了,不知道这位娘娘又要闹出什么?”
“来了这么一遭,皇上怎么能把人送出去。”
“没有这么一遭,看皇上那态度,断断也是舍不得后宫里那位的。”
“想必,这三国大打乱不避免了。”
“这烽火由她引,也得啊,”捋了捋胡须,老者意味深长,“由她灭。”
有人大叹了:“诶!风清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祸乱。”
风清啊,是要大乱了,皇宫的天也变了,快夜半了,椒兰殿外仍旧人进人出,御医们一波接着一波,里里外外全是守卫,明火大作的,却异常寂静,只听得更声催促。
咚——咚——咚!
三更声后,殿中千百人轻微的喘息里,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只道:“都拖出去斩了吧。”
满满一殿的人,有御医,有守卫,有侍从,一道口谕,要了上千人的命。
死寂后,叩首,抽泣,嘶喊,央求,生生不息。
“皇上饶命。”
“皇上饶命。”
“皇上……”
他们的帝王啊,翻手间要人生死的帝王,他自始至终只看着那帐中的女子,忘乎所以。
那流苏帐里静静躺着的女子,是她拿捏了这一条一条人命,然,她一动不动。
那般好动的女子,这样安静地好似没有生气。
“都退下!”
萧殁的声音微微有些颤了,脚步极轻,缓缓走向女子。
“皇上!”
殿前,铁衣卫五百,无一人起身,便那样跪着。
萧殁抬头,剔透得近乎苍白的手指掠过唇角,声音轻缓极了,好似怕惊醒睡着的人儿,他低语:“她睡下了,莫要吵着她。”
他只道,她睡下了。
他们道,她不行了。
那些人都死了……
殿外,再无一点声响,更深露重,铁骨铮铮的男儿,跪着,一直一直。
纱幔流苏里,他俯身,将女子抱进怀里,轻声唤着:“十一。”
静谧里,呼吸清浅好似散去了。
“十一。”
“……”
他唤她,一声一声,梦呓一般,唯有他的嗓音起起落落。
自始至终,她没有应他一句,若是往常,她会软软地喊他相公。
他吻她,轻咬着她唇角,依旧没有回应。
“你应我一句好?”
近乎央求的语气,殿中,月光清冷,照着床榻上闭目的女子,苍白的唇,眉宇间,晕开了绯色的妖娆。
那血色的花儿,唤昙花一现……
他俯身,亲吻那红色的纹路:“孩子,你还要吗?”他抱着她,一遍一遍亲吻她不断冰凉的唇角,“我呢?你要我吗?”
他的女子啊,还是不应他呢,那紧闭的睫翼,似乎倦了,安静地垂着。
“莫要丢下我。”
怀里的她,冰凉冰凉的,月光打在她脸上,他拂着那一抹月色,指尖,微凉,他说:“十一,不怕,黄泉碧落,我都陪着你。”
他抱着她躺下,长睫合上。
初夏的夜,竟有几分凉,染上了莫名的萧瑟,一轮未满的月,高悬。
玉树关里,同一轮月,遮了乌云。
营帐外,离慌促极了:“皇上,娘娘她,”
“她怎么了?”细听,语气里全是惊慌。
这天底下,便也只有那个女子能让云起一国之君如此张皇失措。
“风清急报,”离微顿,嗓音沉重,“萧容皇后病危。”
一句话落,云宁止身子微微一颤,后退了几步,抚着案几,整个人,像惊弓之鸟一般紧绷着。
“不,不能。”轻声呢喃,却似自我催眠。
那个女子,那样狡猾聪明、那样奸诈灵慧的女子,怎么能能?世间谁能耐她如此?
云宁止不断摇头:“不会的,那是容九,没人能动得了她。”
“是真的,是,”离沉声,字字紧绷,“是昙花一现。”
云宁止重重跌在案几上,脸色白。
昙花一现……
清冷月下,雨落边境,一望不尽的平原,男子轻叹,怔怔喃着:“昙花一现……”
身子微微轻晃,帐中有男子惊慌大喊:“殿下!”
唇角苍白,紧抿着,萧简自言自语一般,轻喃着:“她怎么不等等我。”
身侧,黑衣男子大惊。
原来……萧容皇后才是他心头的人。
“我就是来见她的。”萧简缓缓合上眼,似乎倦了。
都说三国乱,天下争。
他带了千军万马,只说,来见那个女子。
到底是赴了谁的情深,如此恍然若失。
他呢,一国楚帝,赴的又是谁的情深,拂着案几,指尖白,久久,他道:“下令,攻打风清。”
离大惊,不及思忖:“事出蹊跷,皇上三思。”
沉默着,云宁止敛着的眸底雾霭沉沉,好似怎么散不去的阴沉,良久,抬眸,重瞳暗影里,只剩深深的暗色:“朕,要去见她。”
离张张嘴,劝阻的话,终归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转动经纶,不为超度,只为触碰那人指尖……也莫过如此吧。
今夜,总归是纷纷乱乱难以平息,至后半深夜,长信殿依旧烛火通亮,人难安寝。
殿外,脚步促然,人还未进殿,里面便传出苍老的声音:“怎么样了?”
宫人趔趄跪下,等不及抹摸头上的汗,哆嗦着:“不行了。”
初夏的天,太上皇慧帝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喊道:“什么叫不行了?”
宫人匍匐着,颤颤巍巍:“皇后中的是,是,”抬头,大汗淋漓,声音抖着,“是昙花一现。”
昙花一现……
慧帝重重跌坐在榻上,抬眸,惊慌凌乱:“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
宫人回:“椒兰殿里,大开杀戒,皇上守着皇后,整整一夜。”
大开杀戒……果然,那个女子是他的逆鳞,触之,即死。
“他就什么都不做?”扶着案几的手,紧紧收拢,近乎陷进皮肉,慧帝满脸惊乱的老态。
“皇上下了三道圣旨。”
宫人微颤着低语,偌大的空殿,阴冷得慎人,殿外的风吹得灯影摇曳,人影鬼魅。
片刻后,长信殿中,传出慧帝近乎癫狂的大笑:“哈哈哈。”满目狰狞,仰天,他大叹,“报应,都是报应!”
狂笑未息,殿外又来急报。
“太上皇,太上皇,边关告急。”传报之人慌张结舌,“雨落云起出兵了,玉树关大乱,这战打起来了。”
萧容皇后病危不过几个时辰,短短时间,燃了烽火,燎原不收拾,来势汹汹,叫风清岌岌危。
全因一个女子,引燃了三国战火,乱了天下江山。
慧帝仰天大笑,眼角深深纹路:“这风清江山,毁了,毁了!”几行老泪滑下,“毁了。”
毁了,他风清的天下,他风清的儿郎。
此夜后,风清大乱,萧容皇后大病,萧容帝不出椒兰,唯有夜半,三道圣旨传出椒兰殿。
破晓时分,忠亲王府中,圣旨传下:“昭明世子接旨。”
皇宫昨夜便封宫门,萧凤歌彻夜不眠,整整一夜,等来了这一道圣旨:“昭明世子守城,迎三国之战,若战败,国破,若大捷,世子克承大统。”
克承大统……
这是萧容帝的一旨遗诏,他对这江山气弃之如敝,他要为他的皇后袖手河山。
忠亲王府,久久死寂,昭明世子起身,并未接旨,缓缓走近。
“他呢?那个该死的男人哪去了?他把我家小九弄哪去了?”萧凤歌大喊,拽着成公公的衣领,理智全无,“我家小九呢?把她还给我。”
感情终归是有个临界点,一旦越过,不收拾,忍无忍,所有隐藏的任性,甚至疯狂全数暴露。
“奴才,奴才不知。”
杀气,他在这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杀气,近乎毁灭的东西,叫人生寒。
萧凤歌一双眸间,全是火焰,是狰狞血丝:“去告诉萧殁,他的天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暴怒,狂,嘶喊,毫无半分压制的杀气,“我要我家小九,把她还给我,我只要他活着,天下要亡要盛干我何事,毁了也好,灭了也罢,比不得我家小九一根头,我只要我家小九,我只要——”
“啪!”
重重一巴掌,断了身为天家之子的所有大逆不道。
萧凤歌嘴角漫出一丝血,老王爷红了眼眶,手,火辣辣的,不停地颤抖。
这是第一次,忠亲王对昭明动手,不止手疼,哪都疼,用了那么大的劲,狠狠的一巴掌。
萧凤歌只是轻漫地笑了,伸手,抹了嘴角的血,恍恍惚惚似乎要倒下。
忠亲王哽咽,大喊:“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姓萧,你就算不要萧家的天下,不要萧家的祖宗,你也不能不要风清的百姓,不能不要那三丈城门。”
生在帝王家,背负得太多太多,情爱那样奢侈的东西,如何要得起,偏偏,他忠亲王的儿子,如此种了情根,无救药。
红了眼,唇角抿出了丝丝血迹,萧凤歌红着眼,无助得像个孩子:“父王,那小九怎么办?我怎么办?”
要怎么办?她死,大概他也活不成了……
忠亲王咬牙:“祸国殃民乱天下,不再,”老眼纵横了泪,他沉沉道着两个字,“也好。”
若是没有那个女子,这天下会平吧。他是风清的王爷,是将军,是昭明的父亲,他自私了,想着,是否,那个女子死了,就都以结束了。
昭明的眼,冷了,若寒霜,竟是森然至此。
“所以你们都想她死,慧帝要她死,太后要她死,文武百官也要她死,你们还记得,是谁用一己之力平了凌王之反,是谁只身伏诛突厥三十万大军,是谁将文家百年外戚连根拔起。”忠亲王哑口无言,耳边,萧凤歌大喊,为了那个女子嘶喊,“是她,是容九,那个你们一直容不下的女子,风清这么大,容得千千万万天下子民,独独容不下一个她。”
忠亲王沉默,垂下了眼,一脸老态。
是啊,容不下容九的人太多,包括慧帝,包括太后,包括他自己……那个女子精明得太怖,善谋得太危险,所以所有人只看到了她乱天下,忘了她一身战功,忘了她不羁傲慢背后的骄傲。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想她死的人太多,要她死的人也太多,风清,容不下,容不起。
萧凤歌嗤笑了一声:“这样的风清,我要来何用?”
他啊,不恋权势,只爱她所爱,既然风清不容她,他便弃了风清。
忠亲王微微颤抖,张嘴,找不到话。
成公公道了:“世子,接旨吧。”
萧凤歌冷笑,置若罔闻。
成公公思忖,随即递上信笺:“皇上说,若不接旨,便将这封信给世子。”
忠亲王脸色微微变了,看着那信笺,想必,萧容帝早料到了是这个结果,所以,留了后招。
是啊,天下斗,哪有如此简单,哪能说退便能一劳永逸。
萧凤歌拆了信封,而后,他笑了,笑出了点点泪光,是喜还是怒,只觉得悲凉:“你说她祸国殃民乱天下,天下说她妖妃惑君,”桃花眼中,淡了所有燎原的火光,萧凤歌怅然若失,“我只说,谢天谢地,有一个容九。”
手一松,信笺缓缓落地,萧凤歌转身,出了殿门,外面,他的嗓音掷地有声,字字铮铮:“传本世子旨,三军整顿,守城迎战。”
他未接旨,只守城。
定是为了那个女子!忠亲王拾起地上的信笺,果然如此……
老王爷一笑,皱纹拧成一团:“本王就说嘛,祸害总要遗留千年。”对着门外远去的笔直背影,老王爷忍不住大笑,骂道,“狡猾的狐狸。”
破晓的日头照进来,曙光照在那信笺上,那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徐徐生光。
托君江山,守君社稷,勿念。
那啊,不羁的笔迹,潦草又娟狂,出自容九之手。
容九啊容九,哪有那么容易出事,谁奈何得了她。
昨夜星辰里,萧殁抱着她,禁闭双眼,他喃着:“不怕,黄泉碧落我都陪着你。”
一只凉凉的小手忽然勾住了他的脖子,耳边,女子清泠的笑声:“祸害总要遗留千年的。”
蓝眸骤然睁开,映入眸底,是她言笑晏晏的脸,她软软轻语:“相公,黄泉碧落都不收我这祸害,你得负责。”
萧殁慌了,手僵着,眸子不敢眨动,便那样狠狠看着她,满满都是她的影子,他唤她:“十一。”轻声地,颤抖地。
如此惊慌,好似惊弓之鸟,不敢轻易动了,重了,生怕惊醒了。
他在怕,她闭着眼不说话,他怕她不醒,现在她醒了,他怕是梦。
容浅念一把抱住他,拍着萧殁的背,换她哄他,轻声地,叫人安心的温言细语:“对不起,逸遥,吓到你了吧。”
“嗯。”他点头,什么也不说,紧紧抱着她。
他想,还好,没有惊醒这似真似假的虚虚实实,还好,没有惊走怀里的女子。
“是我不好,没有提前告诉你。”她凑着萧殁的唇,啄了几下,“我没有中毒,我厉害着呢,一眼就瞧破了那人的幻容术,都是装的。”说着,拿着萧殁的手就往额间擦,“你看你看,昙花是假的,是我用狗血画上去的。”
萧殁笑了,细细帮她擦拭,指尖凉凉的,又拂过容浅念的脸:“我刚才还在想,怎么安排后事。”擦不净额间的朱砂,萧殁俯身,亲了亲。
容浅念偎着萧殁:“那我们继续安排。”抬头,她笑着,“相公,我看上几样陪葬品了,要不,我们一起取来如何?”
他便知道,她既然要假装一番,自然要讨回点什么。让他如此担惊受怕,他又舍不得惩罚他的女人,便只有让人来偿还了。点头,萧殁道:“好。”
萧容皇后病危,萧容帝下了三道圣旨,不过一日,天下皆知。
那三道圣旨啊,卷起了狂风浪涌。
先是搅乱了雨落的天,雨落驻兵于与风清接壤的绵江,正蠢蠢欲动。
“第一道,昭明世子守城,若帝后不醒,世子克承大统。”说话的是雨落的第一将军,钱清老将军,皇夫萧简的心腹之人。
萧简不一言,沉沉眸光,若有所思。
钱清将军又道:“第二道,铁衣卫二十万殉葬皇陵。”
萧凤歌克承大统,铁衣卫殉葬……好两道逆天狂放的圣旨。
萧简似笑非笑:“他啊,在安排后事,是要陪她死?”自顾摇着头,像在自言自语,“她怎么能死?怎么会死?她是容九。”
那个次次叫他血本无归的女子,叫他怎么相信她便如此轻易败了。
他不信……是否,或者也许,都是她的计谋,她也还好好的。
钱清接着开口:“第三道……”
玉树关里,青衣缓缓接了后话:“第三道,锁魂,魂锁,尘世寂寥,长眠皇陵。”
这三道圣旨的风波也刮到云起了。
身中昙花一现,锁魂珠锁魂,长眠皇陵……一切理所当然得太巧合。
然,云宁止满脑子都只有那个女子。
他轻念着:“尘世寂寥……”顿了许久,他似笑,却苍凉,“不恋这尘世寂寥,便天下大乱好了,她那样的性子,如何愿得被那一颗珠子锁了魂魄,她啊,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朕总是不能拂了她的意。”
离想,大概那女子真长眠皇陵了,眼前帝君才会尘世寂寥,所以,他竟愿意为她天下大乱,只因为,她愿她喜。
离跪地,只道:“皇上,苍生为重,不大意。”
天下苍生,怎能只凭那女子的性子来,未免太倾天下之轻。
云宁止眼沉下:“朕意已决。”
离苦劝:“殿下三思。”
云宁止不言,鹰眸沉沉,雾霭不散,全是坚决不悔。
我的皇上啊!
离都快急了,权衡了所有利弊:“帝后离宫,携二十万铁衣卫,若是长眠便也罢了,若是——”离一顿,重重咬字,“若是计谋,就是等我云起雨落二国自投罗网。萧容皇后是何等手段之人,皇上您最清楚不过了,她能一人踏平突厥大军,这昙花一现奈何得住她谁也不知,昭明世子守城,大开城门,风清帝都城已经是空城一座,当日庐陵一役唱的便是空城计,保不准故技重施,虽两国联盟,但对手是风清萧容帝后,断断不大意。”离再一次强调,尽吐苦心,“殿下,萧容皇后最善攻计了。”
最要命的是,那位谋划起来,从未失手过。
离的一番苦口婆心,字字珠玑,云宁止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她最善攻心。若是算计,若是谋心,她一定算准了,”似乎无奈,却又隐隐不安,“我们会去,不管不顾,只为了看看皇陵里,容九安好。”
容九啊,拿捏着人心,即便是计谋,即便漏洞重重,终归叫他和萧简狠不下心,心之所牵挂,奈何不了。所以,若是计谋,容九攻的是心。
不管不顾,只为看她安好……
离惊愕大喊:“皇上——”
他缓缓截断了:“若她安然,便是一败涂地,”苦笑着,“朕也认了。”
离无话说了,他家主子着了那女子的魔,便没有什么舍不得了。
三日后云起雨落同时兵风清,大军打着伐不义之师的旗帜,攻进了风清境内。
一场天下战,燃起了。
后人评论到此一战,便只有一句话:红颜劫下天下乱,红颜劫里帝王殁。
风清皇城之上,昭明世子守城,他一身戎装,掩住一身不羁风情,桃花眼里融了冷肃,俯瞰城下。
他是萧凤歌,是风清霸王世子,是乖张不定的皇家儿孙,今时,他只是守成的将军。
“世子,云起雨落兵了。”
急报,未能乱他一分心神,他走至城前,对着城下成千上万的士兵,字字掷地有声:“传令,晋文公率左翼军二十万镇守皇城。其余各军,随本世子出城迎敌。”手中长剑出鞘,指向高空,“出征!”两个字,如铁。
字音落,振奋人心,城下千千万万士兵举起手中武器,呐喊,助威。
“保家卫国!”
“风清必胜!”
“保家卫国!”
“……”
声声如雷贯耳,荡在风清的上空久久不散,踏马,卷起风沙千万丈。
城下,万人愤慨,惊天动地。
这便是战场,便是萧家的天下。
萧凤歌战在城上,风吹乱了他的,他望着皇城,目光痴缠,他道:“小九,你的江山,我给你守。”
转身,踏马而去。
他,只是为了她而战,那啊,是他心头的女子,所以愿意为她戎马,为她生死。
天圣二十九年,仲夏十日,风清出兵,昭明世子萧凤歌为主帅,守风清疆土。
天圣二十九年,仲夏十二日,云起雨落破玉树关,联军入风清边境。
天圣二十九年,仲夏十四日,三国大军交锋于建安城,初战不下,三日后,建安失守,云起雨落大捷,风清损兵五万。
天圣二十九年,仲夏二十三日,风清主帅昭明世子领精兵三千,于夜半突袭联军主帐,大胜,云起雨落折算人马三万,粮草万斤。
天圣二十九年,仲夏二十九号日,云起雨落攻入邳州,右翼军后方切入,战于菖蒲山,菖蒲山险峻多岩石深谷,双方大战不下,风清退至潮州,云起雨落紧随。此一战,双方损失惨重,史称邳州变。
天圣二十九年,季夏三日,云起雨落百万雄狮过里海,入风清玉容关,三日后,玉容关失守。
天圣二十九年,季夏七日,三国开战锦州,风清损兵七万,锦州失守。
天圣二十九年,季夏十一日,琴江失守,主军退三城,留守人马全军覆没,昭明世子被擒。
两军对垒,以一敌二,风清大军步步退守,风清危矣。
忠亲王府传来边关急报。
“王爷,不好了。”老管家趔趔趄趄,一个腿软,跪在了殿中,“王爷,出事了。”
忠亲王爷跳出椅子,一脸慌张,急得满脸通红:“南蛮子和北蛮子打到哪了?是不是又夺了我国城池?”
老管家哆哆嗦嗦,抹着大汗:“琴江失守,世子被,”顿了顿,痛喊,“被生擒了。”
忠亲老王爷一听,身子一颤,直直往后倒。
老管家惊呼一声:“王爷!”连忙上前搀扶着忠亲老王爷摇摇欲坠的身子。
忠亲王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主帅被擒,左翼军守皇城,何来大军救援?”冷笑,苦叹,如此痛心,“还有谁能救救我家凤歌儿。”
老管家抹了一把泪,骤然想到:“王爷,还有一个人。”
忠亲王立刻抬起眼:“谁?”
“镇守南疆边关的古筝大将军。”
老王爷听后,若有所思,皱着眉头良久,传令:“传急报边关。”
大漠边关,接壤风清与南疆,由风清大将军古筝领军二十万,镇守此地。
当年,一等大将军被调配至此,明升暗降,这一守,便是一年多。
这里唯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只怕风清的烽火已经燎原。她望着远处,风清的方向。
帐篷外,靳副将急匆匆赶来:“将军,风清忠亲王府来报。”
那远眺的眸光骤然便乱了,她只道了一个字:“说。”如此迫不及待。
“琴江失守,昭明世子被俘虏。”语调一沉,靳副将道,“风清危矣。”
昭明世子被俘虏……
一句话乱了古筝所有冷静,她募地转身,娟秀的脸早被黄沙吹得粗砺,毫不迟疑,她道:“出兵。”
那些原本以为尘封了的人,尘封了的事,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出来,横冲直撞来势汹汹,她来不及思考,便失了心神。
原来,那些念念不忘的,还是在念念不忘着。
“将军!”靳副将却沉声制止,“两国联军,铁衣卫不出,风清不敌,即便援军也无济于事,将军舍得让大将军府的亲兵去送死吗?”
这边关的二十万大军,是古筝一手带出来的亲兵,若她不愿意,即便是风清帝君令,也请不动将军府的兵马。
古筝只说:“为国而死,死得其所。”
为国而死……她在心底笑。
不过一个昭明,她愿意打着这样的幌子让她的亲兵去送死。怎么办,奈何不了心。
靳副将却不平,铮铮相望:“难道将军忘了,是风清先抛弃您的。”谁都看得明,风清当年是弃了大将军府。
她管不了风清,管不了那二十万大军,她只是想管一个人生死罢了。
古筝只是苦笑,无话多说,只是态度丝毫不见缓和,一字一顿:“出兵。”语气森冷,不容置喙,古筝道,“违者,军法处置。”
靳副将迟疑,终是回道:“末将尊令!”
边关的风吹得帐篷呼呼作响,外面,黄沙漫天,古筝撩开帐子,任风沙迷了眼:“终究是逃不过。”她望着远方,轻声呢喃,“昭明,等我。”
风清,此时正战火连天。
主帅被擒,三军无将,云起雨落势如破竹,越逼近风清皇城了。
不过三日,一座一座城池失守,风清之内,人心惶惶,只道危矣。
忠亲王府里,老管家成日奔波战事,又来战报:“王爷,云起和雨落大军已经临城了。”
这么快……才不过三日,就攻进了皇城。
老王爷干着急,满头大汗:“援军呢?援军到了吗?”
“还没有。”
忠亲王脸色一变:“难道天要亡我风清。”
援军不到,大军来战,仅凭晋文公麾下二十万翼军,这皇城定是受不住的。
忠亲王久久沉思,说:“派人去皇陵,去请圣上。”
如今,风清境内,便只剩萧容帝的亲兵铁衣卫了,只是……
这葬是怎么个殉法子,无从得知。那两人的心思太多,猜不透,平白叫人心惊胆战的。
此时,云起雨落大军已经临近皇城。
皇城十里外,马蹄踏着风沙,沙子尘土乱舞,风吹得旗帜飘扬,书着一字:古。
那啊,是二十万大军,一等将军府的亲兵来了。
马前,人影远眺,望着大军由远及近,黑色的披风,容颜藏在兜帽之下,漏出一缕乱,随着风起起落落,黑色的披风被风曳起,露出里面红色的裙摆,红得刺眼,妖娆,腹部微微隆起,大大的披风下,只是微显。
一人,一马,窈窕身子,是个女子,她静等大军,轻笑:“你终于来了。”
声音清凌凌的,极好听,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古筝下马,缓缓走近女子,似笑非笑,视线相迎:“那皇陵果然葬不起你。”嘴角溢出一抹笑,她念了两个字,“小九。”视线放在女子腹部。
怀着孩子,她还真敢。
女子轻笑出声,素白的手放下兜帽,露出一张精致娟秀的脸,瓷白好看,俏生生地浅笑,眼角尽是肆意的桀骜,丹凤的眼,融了世间最亮的光彩。
这潇洒又不羁的女子,正是容浅念。
手放在腹下,轻拂着,她笑着接过话:“所以我这不专门从皇陵出来迎接你。”
“怕你真正接的是我的二十万大军吧。”
容浅念但笑不语,不置否。
古筝笑了笑:“若是我不来呢。”微顿,细细看着容浅念的眼,却什么也瞧不出来,“虽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有什么打算,只是你未免太大胆,将筹码压在我身上,你忘了,你曾让我永远不要踏进皇城一步,你如何笃定我会来?我若不来,你有后路?”
容九啊,总是这么大胆,这么敢赌。
容浅念摇头,笃定:“你一定会来,因为凤歌儿你也得来。”眼里,全是势在必得,眸子亮极了。
是的,她一定会来,而且这不是来了吗?
还是被她算准了,被她赌赢了,因为,她手里有最好的筹码。
萧凤歌啊,那是她古筝的软肋。
古筝敛了笑:“所以你让凤歌儿守城。”
一个萧凤歌,她如何能不来,这个攻心的家伙,到底说她聪明呢?还是狡诈?
容浅念耸耸肩,不以为意地笑:“物尽其用各取所需。”
分明是拿人软处,强取豪夺的行为,还如此义正言辞。
古筝纠正:“是利用。”
她利用了她对萧凤歌的情深,谋取她二十万大军,狡猾的狐狸!
容浅念不否认,理所当然地语气:“你害我一次,我利用你一次。”她笑着,似乎思考着,半天才笑着问,“我们两不相欠,如何?”
我们两不相欠,如何……
这个小心眼的女子,从来都记仇,第一次,她先低头,一笑,泯了恩仇。
她啊,不是讨了债,是心软了一回,终究是珍惜曾经的无话不谈。
古筝笑着,点头:“好啊。”
终于烟消云散,即便不能如旧,却也如初,如初见,她也是这么揽着她的脖子,言笑晏晏,眉毛眼睛都笑弯了:“筝儿啊,走,带你见你的情郎去。”
勾勾搭搭着,一人牵着一匹马,她壮志豪言,她唯恐不及,连连摇头失笑:“你和我一起去了,我的情郎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我。”
就像当初,她们也是如此真真假假地打趣。
容浅念一拍胸脯,信誓旦旦:“没事,老娘罩着你!”
“几个月了?”
“八个月。”
“快生了。”
“生了让你当干妈。”她拂着肚子笑了笑,“不过红包不许少。”
古筝笑了,没说话,两人勾肩搭背走了一路,留下两排整齐的脚印一路,容浅念说说笑笑,古筝不言不语若有所思。
容浅念戳着古筝的肩:“想什么?”
“在想那小小皇陵你能闹腾什么?”
一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古筝敢笃定,容九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
容浅念扯嘴一笑:“十里皇陵,我和我男人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
这人,又开始插科打诨地糊弄人了,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古筝又问:“好,诚如你说,和你家男人闹腾,那要几十万铁衣卫干什么?围观啊?”
围观什么?言下之意,一点即通。
容浅念笑得贼亮:“你好邪恶滴干活。”
邪恶?世间还有谁能在此事上和容九一分伯仲。
古筝懒得继续邪恶的话题,言简意赅地点破:“萧殁不在皇陵里,铁衣卫也是幌子,指不定萧殁正带着铁衣卫伺机而动呢。”
容浅念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好聪明滴干活。”
果然,这对夫妻,不会干好事,这天下战,那边兵荒马乱,这边不亦乎呢。
“打仗的事交给你男人,那你呢?你在皇陵做什么?”
容浅念端着下巴,似乎在想措辞,稍后很严肃得回答:“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古筝失笑,那见不得人的事,定是算计人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呢?
萧容帝随萧容皇后入皇陵第七日,那日,外面风和日丽,皇陵之中漏不进光,昏昏暗暗的。
皇陵最里,夜明珠亮着微光,照着玉石棺木,棺木里,女子安静地躺着,额间朱砂绯色衬得肤色瓷白,人儿沉沉睡着,长睫合着,留下淡淡灰青在眼睑,女子腹部隆起。
不闻女子呼吸,死寂里,忽然有轻轻脚步,淡淡的光打下,人影缓缓走出黑暗,纯黑的披风,兜帽下,一张脸伤疤纵横交错,狰狞怖至极。
女子的眼阴鸷,盯着棺木,缓缓伸出了手。
骤然,棺木中的女子睁开眼,一把截住那只手,露齿,一笑:“嗨,老妖婆,好久不见。”
老妖婆?不就六十几岁还练得很小姑娘似的凤栖吗,瞧瞧那手,嫩生生,破了她的功,居然叫她一年又练回来了,再瞧瞧那脸……容浅念心情舒坦了。
凤栖显然大惊,不置信地看着容浅念:“昙花一现,你没有喝!”
终究还是小瞧了这只狐狸,次次被她绝地反击了去。
容浅念一把卸了凤栖手上的力,双手护着腹部,后脚一踮,跃出了棺木,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看凤栖:“那不怨我,你抹了粉,跟鬼似的,我药不下咽啊。”端着眸子细细看凤栖兜帽下的脸,拉拉唇角,一脸嫌恶,“不抹粉嘛,比鬼还丑。”
凤栖怒红了脸,满脸伤疤更是狰狞扭曲:“你——”
容浅念不给人说话的时间,调笑地截断“你这幅德行,若染指了锁魂珠,怕是到了地下,云家的列祖列宗也要咬死你!”
锁魂珠才提及,凤栖脸色便大变,狠狠道:“锁魂珠在哪?”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呢。
容浅念勾着唇角笑:“这就等不及了。”脸色骤然一沉,“果然,你丫的骗你姑奶奶,锁魂珠不是昙花一现的解药,是给你修复容貌的十全大补丸吧,所以你给你姑奶奶下毒,等着你姑奶奶用锁魂珠,你就以坐享其成探囊取物了。”容浅念一声大骂,恶狠狠,“做你丫的白日梦!”
凤栖那满脸的血痕都便白了,赤红的瞳孔凸出,模样更是渗人几分。
容浅念嗤笑:“看你这脸变的,如果老娘没猜错,为了锁魂珠,你下了血本吧。”话锋一转,咄咄逼人,“昙花一现的解药就是你的心头血!”
容浅念笃定了。
这个老妖婆爱脸如命,为了得到锁魂珠恢复容貌,必然不顾一切,不敢冒险,那心头血之说,绝非信口捏造。
凤栖只是冷笑:“我说的解药,你敢信吗?”
激将法?还是恐吓?
容浅念向来不吃这一套:“有什么不敢,你这么贪生怕死的人连心头血都能拿出来卖,我当然要买你的帐。”眸子一挑,看着玉石棺木,“看到了吗?那里有一口棺材,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今日,容九是取定这心头血了,她未雨绸缪布了一张网,就等着凤栖来自投罗网,又怎么会给她走出去的机会。
又是输了一筹……
她张望着眸子,四处睃巡:“萧殁呢?萧殁在哪?”
他又怎么能留下容九一个人的,他在,那么她……必死无疑。
“怎么?快死了还惦记我男人,好吧,我就做一回善人。”容浅念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插着腰,扬扬下巴,“转身。”
她转身,浅浅的微光,笼着男子,总是一袭白衣,魅颜谪骨,美得要人命。
凤栖张嘴,喉咙梗塞:“萧——”
那一个字的须臾,白衣曳起,她没有眨眼,仍是未能看见,他何时出手,咽喉便已被扼住,凉凉的指尖,拿捏了她的命,那样轻而易举,那样毫不犹豫。
他啊,功力到底有多深不测,居然叫她提不起一分内力,只能任他鱼肉。
“这么,”张嘴,喉咙火辣辣的疼,一字一字都在嘶磨,“这么迫不及待地杀我。”
“嗯。”他看着她的女人,回得漫不经心,指尖,重了一分,淡淡的光晕里,浑厚的内力淌到了指尖。
他啊,为了一个女子,已经强大得叫人怖。
他要她死,所以,她必死无疑。
“萧殁,是、是我。”凤栖扬起脸,狞笑着,扭曲着满脸的疤痕,她撕扯,她疯狂的大喊,“与斯齐凌,祸乱四楚,这让你命途凶舛的预言是我下的。”
萧殁转眸,那冰冷的眸子染了如此灼热。
终于,凤栖在萧殁的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那样丑陋,她也曾貌美,那时也未得他一眼凝视。
这一眼,她等得容颜毁去,雪域花败。
“当你,你母妃的昙花一现也是我种下的。”凤栖笑了,癫狂地大笑,“都是我,都是我!哈哈哈!”
今时今日,她终于明白了,为何要牵制他,为何要他无情无欲,为何容得世间所有女子独独容九不行,为何要一张不老的容颜,为何必死无疑还要赴皇陵……
因为,这样,他才会好好看她一眼。
“哈哈哈。”她笑得疯癫,笑出了眼泪,“明月她必须死,你是雪域的,是我凤栖的。”
“你他妈的去死。”
话落,一只瓷白的小手握着簪子,狠狠扎进了凤栖的心口,血,溅起,染红了三人衣衫。
“嗯、嗯。”血,汩汩涌出,一滴一滴落在了萧殁指尖,凉凉的,温热的,凤栖转眸……
容九!
她那般笑得不一世,抹着脸上沾染的血渍:“说完了,你就该去死了。”
“容——”张嘴,已说不出话,命,将死。
“去死!”容浅念狠狠便将凤栖推倒在地,流了一地的,全是心头血,她看都不看一眼,执起萧殁的手,细细擦着他指尖的血渍,她说,“逸遥,我虽舍不得脏了你的手,不过我觉得这婆娘的心头血应该你来取。”然后,她将那沾满血的簪子放在了萧殁掌心,“这是她欠你的。”
有些仇恨替不了,所以,她让他手刃。
萧殁点头,覆手,遮住了她的眼,轻声哄着:“乖,别看。”
鼻尖,有淡淡的血腥味,容浅念握着萧殁的手,放在了腹上,她说:“好,我遮住我们太子殿下的眼睛。”
“你也别看。”
容浅念理所当然:“我不看她,我看你。”说着,垫脚,吻了萧殁的唇,一双眸子,深深看他,“我的男人。”
她当然要看,怎么能不看,她啊,哪里舍得让她的男人一个人背负。
萧殁终是什么也没再说,握着她的一双手放在了她腹上,转身,冰冷了眸子。
地上,血流了一地,面目狰狞的脸竟然在笑。
他扬手,剖开了她的心脏,眸子,自始至终望着他的女人。
到死,他也不愿看她……
天圣二十九年,季夏十四日,云起雨落,兵临风清城下。
主营帐中,云宁止与萧简皆是一身戎装,这一南一北两位战神站在一个阵营里,这是第一次。
云宁止问:“城中如何?”
“除却晋文公麾下二十万左翼军,风清帝京几乎是空城。”离沉声,“皇上,小心有诈。”
两位主将都不开口。
想必就是有诈,这两位也要闯上一闯。
钱清老将军继续苦口婆心:“殿下三思。”
为将者,不能看不出其中不对头的苗头,只是两位都置若罔闻。
云宁止忽然道了一句:“朕的锁魂珠还没讨回来呢。”
锁魂珠?您老不是拱手送给人家姑娘了吗?离没做声。
萧简附和:“本王许久未去皇陵了。”
没事去皇陵做什么?叙旧?钱清老将军也不做声。
这仗啊,是打定了,那位姑娘啊,这两位也是见定了。
云宁止只问:“你敢赌吗?”
萧简不答,反问:“你呢?”
眸光相视,神色如出一辙。
这两人,一样的不顾一切,一样的迫不及待,为了那个女子。
云宁止只道:“攻城!”
帐外,战鼓擂响,百万大军整装待,马蹄,已经踏起了狼烟。
帝都皇城上,点燃了烽火台。
“江将军,大军攻城来了。”
晋文公江海素听后,一声令下:“传本将军令,开城门。”
副将领一愣,纳闷了:“将军,不守吗?”
别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这大开城门相迎真的好吗?
太没种了。
晋文公板着脸,反问回去:“守得住吗?”
副将领又是一愣。
二十万对百万,嗯,守不住!
副将领抬头,回得顶天立地:“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死亦为枭魂。”
晋文公一脚过去:“狗崽子,谁说的,有人告诉本将军,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别人没柴烧。”
副将领一屁股坐在地上,傻住了。
打不过就跑,这是谁说的啊?这么这么……牛哄哄!
晋文公看着城下,催促:“快开城门去,然后全军退到皇陵在十里。”
副将领颠颠地跑去开门去了。
一刻钟后……
忠亲王府里。
老管家颤抖了:“王爷,晋文公大开城门,左翼军逃,”抹了一把冷汗,“逃了。”
说起这战事简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的晋文公居然在外敌上门的时候,夹着尾巴逃了。
这简直叫人……不齿!
看看老王爷,诶,居然没生气,嘴角那是笑?
“那只狐狸教得好啊。”
狐狸?哪只狐狸啊?管家一边凌乱一边擦汗。
老王爷又问了:“云宁止与萧简呢?”
“率大军正往皇陵逼近。”
这又是叫人跌破眼的事,三国战乱,一方逃了,一方不秋风扫落叶就算了,不攻入皇宫也就算了,居然打去了皇陵,哪里有城池吗?有逃兵吗?
这场战乱,似乎并非因战而乱,更像因乱而战。
那么,到底谁在乱?
一般人哪里看得破哟!
老王爷若有所思着,思忖一番,自言自语着:“即便算上以一敌百的铁衣卫,风清不过六十万大军,对上云起雨落百万人马……”老王爷沉思了,“这仗她要怎么打?她留的底牌是什么?”
她?谁?
乱这场战的狐狸吧。
老管家忽然想起了,风清的狐狸不就只有萧容皇后那只吗?
忠亲王问,这仗要怎么打?
天下,大概都如此问,此时,皇城十里外,靳副将如是问:“将军,两军相差太远,这仗能打吗?”
古筝似笑非笑:“那不是别人,是容九。”随即,她一声令下,“传本将军旨意,全军化整为一,于皇陵外潜伏。”
“是!”
一场天下战,蠢蠢欲动了,暗潮,汹涌。明枪暗箭,阴谋阳谋,这便是战场,错一步,足以乱天下。
十里皇陵,这冷清的一方天,将是多少人的葬地。
百万大军踏平了皇陵青葱,战马嘶吼,前方,传来急喊:“皇上!殿下!”呼声慌乱了,“皇陵中没,没有铁衣卫。”
殉葬的铁衣卫若不在此处,为何不在此?那么在哪?有何目的?
一句话落,严阵的大军微乱了。
云宁止一声冷笑:“空城计。”转眸,看向萧简,“果然,是算计。”语气,并不见意外,隐约竟有些许庆幸。
“也好,她还有力气玩手段。”
这两人,语气,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这空城计,是有人愿打,有人愿挨。
皇陵中,静得死寂,唯有马声长啸,还有,楚帝嗓音低沉,似乎含笑:“朕的皇后,该出来了。”
楚帝的皇后?鎔栖皇后?萧容皇后?
顿时,空气阴冷了几分。
忽然——
“擦!”
是女子的声音,一个字,掷地有声,不知从何而来,有力得又好像响在四面八方。
能将粗话说得如此正气凛然顶天立地的,又是何等女子。
众人视线睃巡,严阵以待。
只见,大理石的皇陵后,人影飞起,红色的衣袂翩翩起落,墨缠绕在风里,女子缓缓落在了墓碑之上,素手,拨了拨风吹乱的,露出一张小脸,精致,英气,张扬,不羁,似乎都揉进了一颦一笑里。
这样的女子,她身怀六甲,她睥睨大军,她大胆妄为,这是容九。
她勾着唇,丹凤眼里晕染了淡淡笑意:“在老娘的地盘上大放阙词真的好吗?”
一开口,震慑了三军。
好个张狂的萧容皇后。
就是这样的女子,叫天下至尊的男子,成痴成魔。
云宁止深深看着墓碑之上的女子,唇角微微扬起:“容九,玩够了?”
玩?嗯,容九最喜欢玩,玩死人最好。
风眯了眼,她眨了眨,亮晶晶的,她笑得不以为意:“才刚刚开始呢?怎么,怕了?现在缴械投降,本宫放你一马。”
放你一马……
她一人,对皇陵前百万大军,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叫她如此笃定,如此狂妄。
容九啊,总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好似掌心里,捏了全天下。
萧简看得有些痴了,他轻问她:“云起雨落百万雄狮,你费尽心机请君入瓮,到底,你的底牌是什么?”
若不是她演了一场病危,这天下战的烽火绝不会燃得如此快。是她,用尽心思,点了这把火。
她既然敢赌,自然,不会徒手,到底,她手里握了什么?
容浅念却笑,反问:“你猜?”
猜?容九的心思,又有谁能看穿一分。
不等回答,容浅念便变了脸色,护着腹部纵身便跳下了墓碑,她缓缓走近,单薄的身影挡在千军万马前:“昭明呢?速速把人交出来,我看看有没有少一根汗毛。”眸子一寒,狠狠道,“少一根,老娘拔你们两根。”
她这般护短的性子,说拔两根,大抵不会少拔一根。
云宁止脸色微微有些沉,扬手,阵列散开。
容浅念抬眼,便看见了萧凤歌,嘴巴被封住,手脚都被铁链锁着,一身袍子血迹斑斑,头凌乱,容颜倦怠,苍白极了,独独那双桃花眼很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家凤歌儿最爱干净最臭美了,她家凤歌儿最宝贝衣服和头了。容浅念咬咬牙,眼都红了,走过去,一脚踢开了几个士兵,大吼:“都给老娘滚开!”
也没人敢反抗,不想死,也没胆子。
踢完人,容浅念上前就扯了萧凤歌嘴里塞的布。
“小九。”他喊她,声音都是嘶哑的,眸光越痴缠。
她沉着脸,冷静得有慎人:“有没有哪里受伤?”
萧凤歌扯嘴,笑得更像龇牙咧嘴,嘴硬:“爷不是那么娇贵的人。”
容浅念扫了一眼,大伤没有,小伤无数,不要一条命,也得疼去半条命。
脸沉得更冷了,她大声地吼萧凤歌:“你是蠢死的人,我不是跟你说过,打不赢就跑吗?你脑子漏风了还是进水了?”
这个傻子,每次都弄得这样狼狈又惨兮兮的,真叫人心塞!
“是你说的,”他回得理所当然,那样坚定,“托君江山,守君社稷。”
谁让你用命守了!
她骂:“白痴!”越骂越窝火,容浅念左踢一个,右踢一个,“你他丫的给老娘滚,谁让你们锁他了?!”
几个守卫屁滚尿流了,踉踉跄跄跪到萧简跟前:“殿、殿下。”
萧简一言不,看着容浅念,她狠狠瞪过来,笑得阴森森的,全是冷嘲热讽:“哟,原来是雨落皇夫殿下啊,本宫有眼不识你这座两边倒、有了媳妇忘了祖宗的泰山,是本宫失敬了。”
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
萧简冷然:“你是忘了,我如何去得雨落。”
哟,秋后算账啊!容浅念耸耸肩,回答得很坦荡:“记性不好。”
萧简似乎冷笑,声音逼人:“拜你所赐。”沉沉眸光落在萧凤歌身上,冷漠,“你便是为了他,将我推去了雨落,我这个皇夫是你一手促成。”
他终归是怨她的,怨她无情,怨她对他太狠心。
她却只是笑,讽刺:“这卖祖求荣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子。
忽然——
“报!”伏地,探子报,“禀楚帝陛下,殿下,皇陵十里外,有埋伏。”
云宁止与萧简脸色都变了,大军已乱了阵脚。
果然,她不会坐以待毙,阴谋诡计多着呢。
“容九,这就是你的底牌?”
眸光相撞,云宁止咄咄逼人,容浅念慵慵懒懒。
她自顾骂了一句:“那群白痴,藏都不会藏。”骂完,抬头,笑莹莹的,“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语气一顿,她骤然拔了一士兵的剑,脱手,便扎进一人的胸膛,只道两个字,“开打!”
随即,人马便围住了她,她一手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手握着一把匕首,八个月的身孕,有些笨拙,却招招果决狠厉。
怀着孩子,单枪匹马对百万人,也就她敢。
两位主将迟迟未下命令,将士只敢守,不敢攻。
“萧殁呢?他如何留下了你一个人?”
“你一个人,莫要动手。”
前一句,是云宁止问的,后一句是萧简答的,都很急迫,有些慌张。
这杀戮已起,两位主将的全腹心思却都寄在女子身上,忘了争斗,忘了天下。
独独,那一个女子在战,一把匕首血染到了手上,狠狠扎进对方心口,她声音传遍三军:“老娘一个人照样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若是不还手,自然以。这才片刻,地上躺了一地尸体。
“皇上,殿下,动手吧。”
“动手吧!”
“皇上!殿下!”
顿时将领都跪下,请求声震天。
云宁止大喝:“不准伤她一分。”
被血染红了眼的三军,却已经蠢蠢欲动,剑,出了鞘。
素来,便没有一个人的战争,血这个东西,能让人疯狂,也能让人沸腾。
这嗜命的杀戮,总归是要起。
“你一个孕妇打打杀杀的做什么!”萧凤歌冲着人群嘶喊,他挣扎,铁链摩擦着骨肉,他完全不知疼痛,疯了一般大喊,“你们敢动她试试。”
那边杀伐继续,丝毫不见停歇。
她只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孩子,血染红一边,另一边却干干净净。
“小九,快停手!”萧凤歌眼睛通红,铁链出刺耳的响,他狂一般地叫喊,挣扎,“我求你,快停下来。”
“小九!”
萧凤歌几乎声嘶力竭了。
容浅念一剑砍了一个士兵,回头突然大喊:“该死的,给我闭嘴。”
萧凤歌张张嘴,不出声音来,不是无话说,只是怕一开口惊了她,乱了她,怕陷她于一分危险中。
她的小九啊,不会停下来,就像他打不赢也不肯逃走一样,因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得用命去护着。
“她争她夺,天下诡谲,她去斗。”云宁止苦笑,望着血泊里的女子,眸光痴缠,“得容九,萧殁何其有幸,”
“为什么是萧殁?不是别的任何人。”
萧殁的话,大概也只有容九能应。
这时,战乱突变。
“皇上前方来报。”探子慌慌张张,“皇陵外两伙大军打上来了。”
两伙?一伙晋文公二十万左翼军,那么另一伙呢?
云宁止声沉:“有铁衣卫?”
“前大将军古筝还有晋文公,不见萧容帝与铁衣卫。”
那么铁衣卫呢?
“报!”
又一声传报,震惊人心。这一波未平,又起轩然大波。
云宁止与萧简脸色都变了:“说!”
“铁衣卫攻后方,切断了我军后路,边关失守,后路援军,”微顿,惊魂未定的颤抖,道,“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
云起雨落一百三十万人马,百万攻打前线,后方三十万既是防守,也是援军,便这样毫无预兆地全军覆没。
后路被切,战况逆转了。
云宁止微微失色:“他一出手,真叫朕吃惊。”
“我们低估了这两人。”萧简冷笑着,望着刀光剑影里的女子,视线越灼热。
一个容九,再加一个萧殁,岂止抵千军万马,这两人,一个善攻心,一个精攻计,都叫人生畏。
这一仗,胜负难定。不在人马,在人心,在计谋。
然,眼下这两位,迟迟不下杀手。
“皇上,殿下,别再犹豫了,不出一刻钟铁衣卫便要打上来,趁此前,”雨落钱清大将军字字力据,“拿下萧容皇后,号令三军。”大将军大局着想,苦苦劝解,“若萧容皇后为质,萧容帝必然投鼠忌器,对我军大利。”
两位主将皆不话,看着杀戮里的女子。
还是舍不得,即便这个时候,还是舍不得那个女子。
容九,果然是会攻心,攻了两位主将的心,难怪不惧百万雄狮。
山下,已经战乱,狼烟飞起,是铁衣卫快打上来了。
如今箭在弦上,便看谁先制人了。
钱清老将军跪下,字字铮铮:“殿下,萧容帝仅凭二十万铁衣卫断了我们两国的援军后路,如此铁血手腕,我们冒不起这个险,萧容皇后是萧容帝唯一的软肋,这个时候,天下之争,不能手软,萧容皇后才是万无一失唯一的办法。”
成也她,败也她,这是谁都看明白了的。
只是,萧简做了个最清醒的糊涂人,他沉声,丝毫不犹豫:“不准动她。”
钱清老将军脸色一白,哑口无言,转眸,寄希望于楚帝:“楚帝陛下。”
云宁止倒是冷静,冷静得好像丝毫不在意,不瘟不火地道了一句:“她是云起的鎔栖皇后。”
离嘴角抿紧,什么都不说,因为,这两位不悔改的心,千军万马都拉不回来了。
“诶!”钱清老将军只是重重一叹。
这天下之争,竟抵不过一个女子,还能说什么,这两位,都被容九蒙了心,赔了江山也甘愿。
这时萧凤歌喊:“小九,你停下来,那两个家伙舍不得动你。”
容浅念不停,还是一手托着肚子,一手出招,脚步已经有些不稳,她咬牙:“我若停下来,他们动的就是你。”
难怪她的步子一直没有走出他的视线,她护的,不是自己,是他。
这个傻子!还总骂别人蠢。
萧凤歌想骂她来着,没舍得,就扯着嗓子吼她:“小爷宁愿他们动我!”
她猛的一回头,破口就骂:“滚犊子,你愿意,老娘也不依,不想添麻烦就闭——”
话未完,一只箭破空射来,对准的是萧凤歌的心脏,容浅念大喊:“凤歌儿!”
喊声惊破了天际,乱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见那红影骤然侧身,挡在了萧凤歌前面,如此毫不迟疑。
“小九!”
“容九!”
“容九!”
天似乎塌了,压得三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能呼吸,望着那摇摇欲坠的女子,跟着摇摇欲坠。
她缓缓倒下,肩头,晕开了一朵血色的纹路,手始终护着腹部,她的孩子。
“铿——”铁链被一瞬崩开,擦破了皮肉,血淋淋的,萧凤歌却似乎麻木了,怔怔地跪在了容浅念跟前,缓缓将她抱起,他嘶喊,嚎叫:“谁射的箭,老子要杀了他!”
半近不近的距离外,两个失魂落魄的男子傻傻看着,谁也没有迈出一步,看着那躺在血泊里的女子,她还笑着,仰头看着萧凤歌,似乎倦了,声音很轻,却清晰,抱怨着:“你这个乌鸦嘴,说动你就动你,也不跟老娘打个,”一丝血漫出了嘴角,她似乎不经意,随手就抹掉,继续艰涩地咬字,“打个招呼。”
明枪暗箭,战场上,谁会打招呼,或者,打了招呼,她会不会就不去挡?
不会的,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让她挡得慢一步而已。
“小九,小九,你别说话,别动,不会,不会有事的。”萧凤歌一直呢喃着,本能地一直说着,眼眶通红,似乎要滴出血来,“我这就给你包扎,不疼,我轻点,小九,乖,没事的,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红着眼,手指都在颤抖,几次都撕不下衣襟,好不容易撕下来,却又似乎手足都无措了,不敢乱动,又不敢不动,生怕重了,会碰到还插在血肉里的箭,又怕轻了止不住血,颤颤巍巍地用碎布按在容浅念肩头。
云宁止大喝:“别动她,你别动她。”
“你快放下她!”
那两个男人,也都癫狂了,疯一般地跑过去。
萧凤歌大喊:“滚,都给老子滚。”
两个男人愣在原地,生怕萧凤歌再有一分动作。
萧凤歌抱着她,不敢轻一分,也不敢重一分,那按着她肩头的碎布已经被血浸透了,染了他一手的血,滚烫的血灼得他哪里都生疼:“你个傻子,白痴,谁让你去挡的,不要命了吗?太子殿下呢?萧殁呢?你都不要了吗?你他妈的才是蠢死的。”
他从未这样骂过她,平日里舍不得,这是第一次,他忍住心疼,想狠狠地骂醒这个傻女人。
她倒嫌恶了,毫无血色的小脸皱着,声音微弱极了:“一个大男人啰啰嗦嗦的。”手,轻轻拂着腹部,她自言自语一般喃着,“我家太子殿下,会好好的,我容九的种,一只箭,还奈何不得。”
这一箭,入骨三分,她倒是嘴硬,心也硬,明明那放在腹上的手抖的那样厉害,还不肯承认她的慌张害怕。
她啊,一身硬骨头,咬碎了牙也不会认输,不会喊疼。
萧凤歌心疼极了,连忙哄她:“你别说话。”
她仰头,声音很小:“凤歌儿,还,还差一点点。”她转头,对着不远处怔愣的两个男人招手,“过来。”
“你还要怎样?”萧简走不稳,不顾身后的呼喊,他走到她跟前,蹲下,“你说,我应你便是。”
云宁止似乎不会动了,语气近乎央求:“容九,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她不说话,放在腹上的手,缓缓抬起,握在了肩头的肩上。
“你干什么?”云宁止几乎趔趄地跪在了那个女子跟前,毫无形象,他已经为她疯了。
她握着肩,紧了紧,血,涌得厉害。
箭若拔出,血定不止。
“小九,快松手!”萧凤歌伸手想去阻止,却不敢动她,放软了声音,颤抖得厉害极了,他哄着,“小九乖,别乱动。”
似乎毫无力气,她唇角只是微微牵动,有些僵硬:“你们不是想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她忽然凑上去,道,“是我自己。”
语落,她狠狠用力,拔下箭,血溅得很远,电光火石,那箭尖一转——
“小九!”
“皇上!”
萧凤歌和萧简都红了眼,千军万马也红了眼,瞪大了眸子,便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起身,将箭尖抵在了楚帝的咽喉之上,血从她的身上,染到了他的身上。
她问:“退,还是他死?”
原来,诚如她说,她才是那最后的底牌。
“你不要命了!”云宁止疯一般大喊,“快,住手!”
“小九,停下来,我求你了。”他哄她,如此央求,眸间,若有若无的泪光,“小九乖,先包扎好不好?为了他,为了孩子,不要对自己这么狠,算我求你了,小九,你停下来,快停下来!”
她抿唇,对着萧凤歌,摇摇头,扯扯唇角,笑得那样僵硬:“放心,我死不了。”
死不了……
她连命都敢拿来赌,拿来拼。她总是这样狠心,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如此叫人疯,痴魔。
“容九,你要什么,你该死的到底要什么?”
她扬唇,浅笑,望着皇陵外,已乱。
“铁衣卫攻上来了。”
“萧容帝来了。”
“……”
他来了。
“我要什么,我这就告诉你。”嗓音分明无力极了,却裂帛断玉一般,字字铿锵,“这一箭,我本以躲,但是我没有,因为我要给我男人争取时间,我要擒贼先擒王,我要乱你们军心,我要你们为了我这一箭溃不成军。”她望着慌乱的大军,望着眼前那刺破血肉的箭,她笑着,“我才是那最后的底牌。”
话,在升腾的狼烟里,不息不灭。
一个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痴了,傻了,任凭那一席话,缠缠绕绕,夺了心神。
她说:这一箭,我本以夺……
她说:我才是底牌……
果然啊,她赌的,是命,那一身的血,竟是她的筹码。这个豪赌成狂的家伙!
“你这么为他,他知道?”云宁止转头,便任那箭尖刺破了脖颈,血淌过女子的指尖。
她只道:“我要将这个天下送给我的男人,这便够了。”如此不假思索的狂妄,甚至不一世。
她说,要将这个天下送给她的男人。
这个小气的女子,她唯独对萧殁大方得毫无保留,甚至以为了他去生杀予夺。
云宁止苦笑,自嘲。
“小九,小九……”
她抬眸,看见萧凤歌在颤抖,眸子里,映出血色妖娆,他喃喃,道:“孩、孩子。”
孩子啊……
她敛眸,血,染红了白绣鞋,放在腹上的手,指尖白,近乎透明,颤抖得厉害。
“放下。”云宁止唤她,几乎撕心裂肺,“容九!”
抬眸,容浅念道:“退,还是死。”
她用力,箭又入了一分。
退,还是死……她这么说。
若退,失了地利,云起千千万万人马,便死。不退,她呢?她怎么办?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子……
云宁止大喝:“退!”
“皇上!”
他字字灼灼:“全军,退!”
为了这女子,他弃了云起,弃了天下。她如此聪明,留了如此厉害的一张底牌,叫他溃不成军。
耳边,她轻笑了一句,松了手,缓缓倒下。
“容九!”
“小九!”
“十一。”
这世间,便只有一个人会如此温柔地喊她十一,眸间,映进了那人的脸,他有着世间最美的容颜,昙花已落,唯有淡淡的纹路,妖娆着。
纷纷乱乱,她已经听不真切,扯扯唇,没有声音。
她说:太子殿下……
眸子,缓缓合上,她倦了,睫翼都无力颤动。
苍白的指尖,拂着女子清瘦的脸,他伏在她耳边轻语:“为何要拿自己冒险?为何不等我?为何不懂心疼自己?这天下,不敌你一分,你知道?”
蓝色的眸,沁出一滴泪,落在女子眼睑下。
萧殁俯身,亲吻了女子的冰凉冰凉的唇,将她抱起,转身,走进了战火,只留了一个字。
“杀!”
天圣二十九年,七月初一,云起雨落攻进风清,于皇陵大战三日,风清仅以六十万大军大败敌军百万雄狮,史称天下战,此战,了千年分裂之势,三国统一,成就风清天朝。
天圣二十九年,七月初二,萧容皇后诞下皇长女,萧容帝赐封临昭公主,字红荛,普天同庆。
天圣二十九年,七月初四,云起雨落降,为风清附属,雨落改国号黔西郡,云起改国号北漠,年年岁贡,行君臣之礼。
天下盛平,这战乱才过三日,帝都繁华,如旧。酒肆茶楼里,论天下。
“六十万对八十万,萧容帝只道了一个字,”语调一提,振奋人心,“杀!”
三两张桌子拼凑,几壶小酒,花生牛肉,说书听趣,倒也众。
那说书的,大灌一口酒,抹了一把:“而后,十里皇陵烽火延绵了整整三日。”语调又是一转,跌宕起伏,“然,三位主将,无一人在战。”
听的人,一个两个都炸毛了。
“啊?群龙无首?”
“三军开战,主将不在都到哪去了?”
“还有什么比夺天下还要要紧的事?”
“……”
那说书的,大手一挥:“谁也不知道,只是当夜里,宫外有两伙人马,守了整整一夜。”
两伙人马,到底是何人,不得而知,众人只道,天下事天下说,事事难说。
酒桌上,有人叹气:“诶,竟想不到是萧容皇后唱了一出空城计,请君云起雨落入了瓮。”拈着花生米的手一顿,“只是,云起楚帝,为何在紧要关头退军啊?皇陵入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不退,历史没准就改写了。”
有人就附和:“谁知道,史书寥寥一笔就带过,谁知道皇陵里生什么恩怨纠葛生死离别了。”
“想必和萧容皇后脱不了干系。”
“诶,指不定是红颜,做了祸水。”
“……”
你一句我一句的,茶楼里,热闹不减,从红颜,说到了祸水。
“她哪里是红颜。”云宁止望着楼下纷扰,品一杯茶,失笑,“就是块灼人的冰,又冷又硬。”
雅间里,案几上,沏了一壶茶。两位吃了败仗的帝君,但是品得自在。
“后悔吗?”萧简抬眼,似笑非笑,“捂了一块冰。”
云宁止淡笑,反问:“你呢?”
萧简放下茶杯,眸子深远:“也许等回国受那万人唾骂之时,会,那时自顾不暇,便再没有精力去后悔了。”
云宁止沉默着。
后悔……帝王家的男儿,从来不需要这个。
“若不退,萧殁即便再善战,六十万对百万,风清最多便也只有五分胜算,若是重来一次,”萧简问,声音沉沉,“你还会退?”
没有犹豫,云宁止放下杯子,淡淡道:“会。”
倒是毫不迟疑。
有些事,有些人,明知道无果,奈何,由不得心。
萧简轻笑:“虽说那块冰不是红颜,祸水倒是。”
云宁止不置否。
是夜,星辰璀璨,椒兰殿中烛火摇晃,人声纷扰。
“皇后、皇后娘娘!”
“醒了!”
“皇后娘娘醒了!”
椒兰殿里,流苏垂下,女子缓缓掀开长睫,苍白的脸,略见血色。
“十一。”
萧殁拂着她的脸,凉凉的,她伸手,覆着萧殁的手,她软软的嗓音:“咱家太子殿下好不好?”
“她很好。”俯身,吻着她的唇,“你不好。”拂着她的脸,越瘦了。
“逸遥。”凉凉的小手,拂着萧殁的脸,拂过额间微微晕染的淡绯色,容浅念蹙眉,“怎么这幅模样,都不俊了,本宫喜欢美人。”
她想,他肯定很久不睡觉,不吃饭,也不打理自己,任这一张世间最美的容颜颓败到如此模样,真叫人心疼。
萧殁握着她的手,在唇边亲吻:“三天,整整三天,差点要了你的命,也差点要了我的命。”他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似乎小心翼翼,“以后莫要这样吓我好不好?”他重重叹着,他说,“十一,我怕,怕你疼,怕你受伤,怕你扔下我一个人。”
她笑了笑,伸手去拍他的背,没有力气,很轻,声音也很轻:“不怕不怕。”仰头,痴着他的眸光看,“不会要我的命的,那箭,偏了,我都算好了,时间,地点,人马,我算得一分不差,你会来得刚刚好,你会来救我和太子殿下的。”
她啊,赌命,只是天算地算,谁又能算得过她,步步惊心机关算尽,那是她的领域,所以,她从来不输。
看吧,还是她赢了。
萧殁亲了亲她洋洋得意的笑眼:“你次次算计,算计人,算计杀戮,算计千军万马,怎么就独独不将我的担惊受怕心疼不舍算进去。”他无奈,甚至是央求,“十一,下次不要将我放在你的算计之外。”
她啊,总是舍不得他,却忘了,心疼也能要人命。
她却只是笑,眸中都染了欢颜:“没有下次了,这个天下已经是你的了,我给你抢来了。”
这个女子啊,怎么能让人如此惊心。
萧殁浅笑:“那我以天下为聘,再娶你一次好?”
“再来一次洞房花烛夜。”容浅念笑得眉眼弯弯,“本宫甚是欢喜。”
天下为聘,她不以为然,喜欢的,倒是洞房花烛。
这就是他萧殁的女子,天下江山,都敌不过她如此笑颜。
“咱家太子殿下呢?”
这才想起来啊,果然相公最大,洞房第二,儿子靠后。
“睡了。”萧殁替她掖好被角。
容浅念这会儿有了点力气,就不安分,催促萧殁:“快给我看看,是不是像我家相公一般俊俏。”
萧殁拗不过她。
只是,如何回答这像不像,俊不俊的问题……
半响,
容浅念别扭地抱着那一团,左看看右看看,掀开锦布细细看,纳闷了:“这是谁家闺女,我家太子殿下呢?”
萧殁嘴角似有若无地抽了抽,答不上话。
一边,接生的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皇后娘娘,这就是您的公主殿下啊。”
容浅念愣了一下,再掀开,瞅瞅,随即,皱眉,嘴角一扯:“靠,我俊俏的小逸遥没了。”
那包成一团的小人儿,眉头一皱。
老嬷嬷一看,哟,这皱眉的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这夜,萧红荛三天大,第一次与妖后大人会面,嗯,两厢扎眼。
天圣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二,萧容帝后大婚,八方来贺,萧容帝与天下万民,为萧容皇后挽封后,以天下为聘,奉为第一皇后,许天下事,天下权,许之风清天朝,与君平坐天下。
自此,风清皇朝,萧容皇后独秀一枝,揽社稷江山。
此等恩宠,于千万年,无二。
大婚当夜,喜烛添香,大红的宫灯高挂。
月儿初上,椒兰殿里正热闹。
“臣等恭祝皇上娘娘大喜。”
文武百官,丫鬟小厮,跪满了殿里殿外。
芙蓉帐里,传来女子催促声:“好了好了,都赶快出去,别耽搁本宫与皇上早生贵子。”
众人虚汗淋漓,抬眼只见皇上笑意浅浅。
帐里的人儿又道了:“哦,别忘了红包留下。”
一干人等默了。
诶,这皇后娘娘啊,别人大婚她收礼,轮到自个大婚,还是要收礼,左右不过坑之一字。
“娘娘,这洞房前还要——”喜娘看了一眼案几,“额,这百年好合羹呢?”
所有人跟着望过去,不见百年好合羹,唯有一桌狼藉。
皇后娘娘就回了:“吃了。”
吃了?那是要新人共食的,寓意百年好合。
罢了罢了,这是皇后娘娘。
喜娘又问:“那并蒂连理汤?”
“喝了。”回答得如此毫不心虚。
喝了?我滴娘娘哟,那是要共饮滴。
众人开始流汗了,瞅瞅圣上的脸,有些变了。
喜娘掂量了一番:“桂圆莲子?”
“剥了。”
剥了?那是用来压床底的。
一干人等颤抖了,抬头,皇帝陛下的脸,好似黑了点。
喜娘都快哭了:“那合卺酒。”
“剩了点。”
还好还好剩了点,一人一口也罢。
“那年年生花?”
皇后娘娘懒懒地提了提调子:“花生?”
喜娘连连点头,心里盼着,留点吧留点吧……
里面那位笑得欢畅,回答着:“那两只鸭子吃了,抢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鸭子?鸭子!
喜娘脸色一秒猪肝,哆嗦了:“然后呢?”
“飞了。”皇后娘娘耐着性子,补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喜娘双腿一软,跪下了,哀嚎:“诶呦,我的娘娘啊,那不是鸭子,是比翼双飞的鸳鸯哟。”
比翼双飞?就这么为了一颗花生劳燕分飞了。
萧殁的脸,终于完全黑了。
七八月的天,殿中突然刮起了阴风,满屋子的人,扑通一声:“皇上恕罪。”
恕罪?恕罪了,那鸳鸯能飞回来一起玩耍吗?不能!
萧殁沉着眼,一言不。
喜娘见了眼色,立马道:“奴婢这就重新去置办。”
“鸳鸯。”
一直不说话的陛下,突然砸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这架势,似乎要把那飞了的鸳鸯捉回来灭九族。
“额?这?”
众人很凌乱。
蓝眸一抬,有些沉,毫无起伏的嗓音,萧殁说:“先把鸳鸯找回来。”
敢情圣上这是迷信了,那两只鸳鸯想必不会被诛九族,还会好生伺候着,伺候它们比翼双飞。
“是是,是。”
一干文武大臣,丫鬟小厮,集体伺候鸳鸯去了。
掀开芙蓉暖帐,萧殁挑起了女子的盖头,红烛下,女子浅笑莹莹。
“相公,我们洞房花烛吧。”容浅念一把勾住萧殁的脖子。
他替她取下凤冠,长垂下,更添了一抹风情。
只是……他道:“你若累了,先睡会。”
容浅念嘴角一抽:“相公,你不会去找鸭子,让我独守空闺吧?”
容浅念想,如果是,她一定明天就炖了那对鸭子,慰劳一颗独守空闺的芳心。
他哄着:“十一乖,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含住了她的唇,缱绻厮磨。
容浅念晕乎,刚要伸出舌头来个法式的……
萧殁撩开流苏,走了。
走了?!
容浅念一掌拍在床上,咬牙:“靠,该死的鸭子。”
她誓,明天一定要喝鸭汤!
片刻,椒兰殿里传出一句惊天动地的哀嚎:“老娘的洞房花烛夜又飞了。”
殿外,找鸭子的一干人等,全体汗颜。
诶,这帝后大婚洞房花烛,竟是如此鸡飞狗跳。当然,忠亲王府也鸡飞狗跳了,昭明世子第二次唱了一整夜的闺怨名曲:西厢记。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椒兰殿里那位皇后娘娘啊,不会亏本滴,洞房花烛还不是她几句话的事。
此后,萧容皇后夜夜要闹洞房,美名曰:慰劳一颗曾被鸭子伤着的芳心。每每,萧容帝都无奈,只得从了。
这啊,都是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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