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撒谎是不对的，过去的二十六年人生中施沐恩当然不可能没有撒过谎，但至少没有像现在一天八杯水一样张嘴就又是一个谎。
同事问他：“施老师，你们交往多久了？”
黎阳今年十九岁，不能对未成年出手，所以是“一年。”
“才一年就结婚啦，这算是闪婚吧？”
糟了，被质疑感情基础薄弱了。施沐恩假结婚的目的就是为了驱赶对自己有意思的人，因此必须尽可能地演出一段深厚恩爱的婚姻，让他人打从心底认为无缝可钻。
施沐恩想着该怎么措辞，旁边最近一有空就跨学院跑过来的黎阳笑眯眯补充，“交往是一年，但是我们已经认识八年了，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认识施哥哥了。”
“哇！是青梅竹马啊！”
“对啊，我开窍之后初恋就是咱们施老师了，努力追了快五年，现在总算是抱得美人归了。”
“哈哈哈咱们施老师可是出了名的难追，恭喜啊。”
施沐恩睨了朝他比胜利手势的黎阳一眼，高明的谎言通常是真假混杂，不仅说服力强，还因为有一定的事实基础而不容易露出马脚。
但竹马竹马这事暴露之后，随之而来就是种种闲言碎语。
“施老师老牛吃嫩草还是吃窝边草”，
“没想到啊，竟然是童养夫”，
“还以为施老师对恋爱不感冒呢，没想到人家背后已经养着未来的老公了，好手段，暗度陈仓了属于是。”
伴随大家对这份婚姻的认可度上涨，施老师的社会风评显著下降了。施沐恩为了这件事气得挠了黎阳两爪子，晚饭都吃多了一碗。
受到外界提问的不仅是施沐恩，同时成为讲师的黎阳也不可避免被问到。特别是他还是新来的老师，又是天才的十九岁，还是个阳光帅哥，不光有神秘感还好说话，大家的热情就更高了。
“黎老师，你喜欢施老师哪里呀？”
“秘密，我才不会将施老师的优点告诉你们。”
“小气，独占欲太强了。”
“那是谁先告白的啊？”
这个问题，施沐恩已经和黎阳商量过了，虽然现在说出来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多少为了洗清一点施老师老牛吃嫩草的印象，这里还是要说“当然是我啦！”
黎阳还以为之后会被追问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告白，结果听到他答案之后学生们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果然”“绝对就是黎老师”“施老师不可能啦”“你输了”。
看来学生们拿谁先告白这件事来打赌了。
支持冷酷施老师强势主动的学生不满自己输掉，于是再接再厉“那是谁先求婚？”
“是施老师哦。”
“““哗！”””
“我就说吧！”
“是真的吗？！真的是施老师？”
“是真的哦。”
黎阳想到这件事就禁不住笑，明明可以顺利成章撒谎说是他也完全没有违和感，但是自觉已经说大多谎的施沐恩禁不住心虚，十分固执地能少说一个谎是一个。
“那施老师是怎么跟你求婚的啊？”学生们对以冷酷施老师的求婚场景可好奇了。
“就是有一天一起在家吃早餐的时候，施老师突然说‘既然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的，那就干脆结婚吧’这样。”
学生们：……
“就这样？”
“就这样。”
“一点都不浪漫。”
“不过是施老师会说出来的话。”
“不愧是施老师，求婚都这么酷盖。”
被叫过来接人下班而在教室门口听了一耳朵的施沐恩黑了脸，他给的台词明明没有前半句，这个虎崽子又擅自给他加戏。
又有学生问：“我之前一直都很在意了，为什么黎老师和施老师都没有带戒指啊？明明已经结婚了？”
这就是黎阳的遗憾点了，他也想借着做戏做全套的说辞买戒指啊，但是施沐恩死都不要。
“这个是因为施老师他说——”做实验要反复摘下来太麻烦，反正证都领了，明年结婚典礼的时候再置办。
“你这个问题的意思是黎阳为什么没有给我买戒指吗？”
““施老师！””
已经到了下课时间，被走廊路过的其他班学生发现的施沐恩也不藏了，直接进教室拖人走了。
他已经清楚知道黎阳每多说一句话他的风评和影响就会下降三个百分点，与其让这个家伙乱来，还不如他直接了当结束话题。
于是施老师用最简短的字数表达他的中心思想，“婚是我求的，戒指当然也是我来准备，什么时候买是我的事。”
施沐恩警告地瞪了提问的学生一眼，与你无关，别再在这件事上瞎想乱做文章。
然后又瞥了一眼黎阳，“你也用不着给我找理由，闭嘴等着就好。”别净胡说一堆有的没的，传出一些奇怪的谣言，他很难配合的。
黎阳和学生们捂着心口齐齐一个战术后仰。
好帅，掌握主动权的强势施老师帅毙了！
都说恋爱中的人魅力最强，那种一举一动不自觉间地散发出来的荷尔蒙会周边的人感到放松和愉悦。
通俗来说就是待在正能量的人身边自己也会不自觉充满能量的恋爱限定版。
这个效应在完全没有自觉的施老师身上得到加倍体现。
传说中的高岭之花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喜好小鲜肉！
禁欲系美人也有七情六欲！
隐藏在那张俊美无俦的冰山脸之下是一颗霸道宠溺情人的心！
古往今来对外人冷酷，只对自己温柔的帅哥就是理想中的伴侣人设。
因此就算明知对方已经名草有主，仍然不乏有些道德和责任观念薄弱的人不死心地向施沐恩示爱。这种人尤以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为主。
“施老师，那个，我今年也是十九岁，外貌自认也长得不错，成绩也是全级前三，”下课后一名男学生追了出来，在问完一个课堂问题之后红着脸吞吞吐吐，递过一张写着联系方式的便签。
“从入学以来我就一直喜欢你了！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已婚，但是如果之后你离婚了，或者感情不顺的时候，欢迎你来找我！我不介意当老师你的备胎和地下情人的！”
被安排负责这学期公选课的施沐恩看看自己手上的毛概，觉得下一代的年轻人的确急需加强思想道德教育。
彻底冷下脸，接过便签撕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第一，我会跟黎老师一直在一起。”
“第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代替黎老师。”
“第三，你这个学期的平时考核分没了，我建议你趁早退课重选。”
火冒三丈得连电梯都不等，直接踩楼梯。听到身后追来过来的脚步声，更是恼上加恼。
浑身冒冷气的施沐恩转过头，愣了，来人是他的大学同学李永顺。
“你怎么在这里？”
毕业后继承家业，穿着印有商场logo制服的李永顺耸肩，“过来送货，顺便找间空教室偷懒，就听到我们新婚施老师在秀恩爱。”
施沐恩僵硬了一下，因为想着知道结婚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最好等一切都过去，等明年顺利离婚就当无事发生过一样，他当然没有通知通讯录上面的熟人。
“抱歉，我没打算张扬这事。”
就算李永顺是他为数不多有几年交情的好友，施沐恩也不打算将假结婚的事情告诉他。
越少人知道，谎言的保质期就越长。
“就算是这样，一声不说也太不够老友了吧！”一个月后才在送货路上从他人闲聊中听到的李永顺觉得自己很受伤，“而且你对象是黎阳，根本就不可能低调吧，全大学城都知道了，只有我这个好友不知道……”
施沐恩也觉得道理上有点说不通，但也只能努力圆过去了，“我本来是打算明年发请柬的时候再公布的，没想到黎阳他偷瞒着我过来当老师……我也是开学那天才知道这件事。”
“你也知道那家伙有多能折腾，这段时间我被他弄得忙不过来，就没想起了，抱歉。”
李永顺对他们之间的友情还是很有信心的，他也知道施沐恩不喜欢谈自己私生活的性格和黎阳那小子跳脱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情，所以只是盯了施沐恩一会儿就侧过头。
“中午跟黎阳有约吗？”
“没有，他今天没课。”
“行，那我们出去吃饭，华东道新开了家牛排西餐厅，你请客。”
他们到的时候还没有到饭点，等了十分钟就有位了。难得施沐恩理亏一次赔礼请客，李永顺毫不客气点了店里最贵的和牛肉。
“下午还有工作，还不能喝酒，这餐就先用苹果汁代替了，来祝你终于脱单。”
施沐恩也举起苹果汁跟他碰杯，“嗯，谢了。”
啊，跟熟人撒谎的尴尬程度和其他陌生人说完全没得比啊。
李永顺一口喝了半杯，“你说明年发请柬，是打算明年举行婚礼啊？”
我刚刚为什么要多嘴说请柬的事情？
“啊，是啊，黎阳说明年暑假。”不对，我为什么还要点明具体的时间？
“暑假好啊，婚礼之后直接去度蜜月。你们会去国外吧？去东南亚还是欧洲还是北美？
“我明年要准备好你的份子钱才行，能折现成实物吗？我从家里拿台家电给你们，你们有打算买新房吗？”
虽然人说撒谎前要三思，但是现实中对话的节奏就是按秒来算，如果不是相当有天赋并且精于这门话术的人，实际上几乎就是下意识想到一句说一句。
总觉得再说下去，很快自己就会连撒过什么谎都不记得的施沐恩也只能硬着头皮，“还没确定。”“随意就好。”“还不知道。”“到时再说。”
恋爱八卦是唯一一种即使一头热也能聊下去的话题，就在施沐恩的冷汗流到后颈的时候，饭菜终于送上来了。
李永顺美美地享用一块五成熟多汁鲜嫩牛里脊，“哎，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结婚，虽然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在一起，但我原本还以为黎阳那小子至少还得再花个三五年呢。”
这话可不能无视。
“什么叫你早知道？原本？？”
他这次结婚可是完完全全的突发事故，你从哪里预知得到的，“你要装先知也挑个好点的理由吧。”
这话李永顺就不服了，伸出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你别以为你从来没说过我不知道，我会看的，这里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吗？”
“虽然你出过留学了一段时间，但是咱两也有近五年的交情了，你这人那点恋爱小变扭，我看了这么久能看不出来？”
施沐恩比他更不服，没有的事情你怎么能抹黑他，“好啊，那你说说你看出什么了？”
终于能跟这个人聊恋爱话题了，李永顺也卯起劲来比划着手指头认真跟他分析，“首先是性取向，大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明显对跟男人接触有抗拒心。”
施沐恩心里咯噔一下。
“不分陌生还是熟悉，你讨厌所有男人，就连我有时给你递东西你都会故意找理由让我先放在某个地方，避免直接接触。”
心脏跳得用力，施沐恩想要否认，但是撒谎之后万一李永顺说那就来实践验证一下的话……
“但是唯独黎阳，无论是摸你手，搭你肩，跟你手挽手，你都完全不会拒绝。甚至容许他直接住进自己家。你自己想想，除了你爹，黎阳是不是唯一一个深入走进你自己私生活、了解你的人？”
成年之后，我爸都没有黎阳了解我——“不是。”
施沐恩嘴张张合合，发现事情就是除了黎阳，没有第二个男人，“但是——”
“行啦，虽然当时我还奇怪过究竟是什么原因，但现在倒推就很明显了。”李永顺觉得此时应有‘真相只有一个’的bgm，“那就是你是‘深柜’对吧。”
“哈？！”
李永顺一脸得意，“大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小众性取向，难以接受，然后意识过剩，最终还是无法抵抗真爱的魅力对吧？小说和漫画常有的套路了。”
对你个头！
虽然原因猜错让施沐恩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又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百口莫辩急到他上火。
“大错特错，黎阳是我从小看大的，我从他小学，这么点大的时候就认识了。在我心里我就是把他当小孩子，自然不抗拒。”
他的恐男症对12岁以下的孩子不发作。
看着竭力否认的好友，李永顺心里暗道真是死要面子。都已经跟人结婚了，证据确凿，还否认个什么鬼。
翻了个白眼，“你会给一个小孩子送情人节巧克力？还是亲手手工做的那种，别不承认，大三的时候我看到你去料理社团借厨房了。”当时消息传出去之后还引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那是因为黎阳他想要——”
“有多少个跟你告白的人说他们也想要，又不见你给？”
“不是——”觉得清白被污蔑，心慌得不行的施沐恩急到脖子红。
什么叫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因为黎阳到底是孤儿，虽然平常能跟他住一起，但情人节之前的春节他要回老家，黎阳又不能跟着去只能回去福利院。
[“我也想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庆祝一个节日。”瘦巴巴的小崽子耸拉着圆绒绒的耳朵和尾巴，可怜兮兮地扯着他的衣角。]
当时施沐恩一个心疼就心软了，答应以后将春节之后的情人节定为他们两个的‘家人节’。
“现在巧克力也可以送给家人吧，我就是将他当成家人而已！”
“哦，那你现在又跟人家结婚？”
“我——！”
施沐恩瞪圆了一双眼睛，这下他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李永顺叉起一根薯条蘸了点番茄酱，嚼嚼嚼“你就承认你是一个没有自觉的死变扭傲娇，怎么样？”
我承认你姥姥！说不出理由的施沐恩只能用力地一再徒劳地重复：“才不是！”
嗤，死鸭子嘴硬。
认为自己完美取得这场论战胜利的李永顺拿出智慧长者的气场，还捋了一把空气胡子“所有的爱情终点都是亲情，你的情况就是倒了过来而已。”
“从亲情到爱情的质变点就是你在对方的身上意识到‘性魅力’，那只大老虎的雄性荷尔蒙多得都能拿去卖了，所以我就说你们两个关系质变是迟早的事。就是没想到你们会一口气跳到结婚而已。”
质变你姥姥！他和黎阳的感情纯洁得很，至少他对黎阳是这样，根本没有质变！永远都不会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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