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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歧山盗


  李诚在一旁骂道:“蠢货,拉住了她。”

  李福省悟,赶紧又上前一步,将秀娘紧紧拽住。

  “秀娘,”李诚上前两步,面色狰狞,说道:“这事可由不得你,我李诚做事不是没谱的人,你家男人已经写了契书,将你卖与我们了。”

  “我是妻,不是妾。”秀娘急道:“他凭什么卖我?”

  “休书加契书,你爹也按了手印,够了没?”李诚一摆手,对李福道:“赶紧拉她上轿子!”

  到现在这种时候,李诚已经没心思纠缠下去了,虽然没有完成目标,但事后放出风声伤徐子先的脸面,也一样有效。

  此时秀娘猛然挣脱了李福的挟缠,空出手来自头发中拔出一根银簪,放在自己脖颈间,秀丽的脸庞上满是决绝之色,手腕一振,就要用力刺进去。

  若是银簪刺实了,必定划破动脉,神仙难救,连徐子先也没想到,这个一直替自己洗衣服,见面就脸红红的小娘,居然有如此的刚烈脾气。

  “停手。”徐子先大喝一声,接着目视秀娘双目,态度十分诚挚的道:“你若信我,就权且忍耐数日,我必定想办法解决此事。”

  秀娘却不敢放下银簪,她要刺颈,旁边的人都躲开了,这种被人强行抓住控制又重获自由的感觉太宝贵了,她不敢放下,也不愿去想象再被控制之后的结局……李诚父子在各庄上都算有名的好色的人,父子二人连续强娶了多个庄客家的女儿当小妾,最多三个月到半年就再卖掉,直接卖给福州城的妓院。

  若是自己落个这般的结果,那不如现在就死掉的好,这个年龄的女孩遇到这种事,能选择的话就是宁愿一死。

  徐子先能感受到这女子的决心,这般情形下嫁给李福为妾,这自然是无法接受的事情,这寻死的决心应该是没有半点虚假。

  眼看着这女子在自己眼前一脸决绝的寻死,簪子已经有小半截刺入颈中,鲜血在雪白的粉颈上流淌着,看起来触目惊心,令徐子先受到了重生以来最难忘的震撼!

  “李提管,你若在侯府别院逼死人命,纵有契书,你也脱不得干系。”李仪适时上前,面色威严的道:“先将这女孩儿送归本家,由她父亲劝说服气了,你再将人接去,如何?”

  李诚无奈,知道今天强逼秀娘,多半要出人命,他倒不怕出人命,但在侯府出了这等事,李仪拿这事来揽到自己头上,上报大都督府或福州刺史,自己多半会有麻烦,在这事上折进去人情或银子都不值得。

  当下李诚点了点头,对秀娘道:“你这女孩儿好不晓事,到我那里能缺得你衣食?我儿能亏待你?你丈夫欠的债也是我替他还上,待你回家,叫你父亲好生管束你才是。”

  秀娘哪去理他,不过既然李诚当众说是要送她回家,这小娘当场寻死的心思终于淡下来,手松了一下。

  徐子先上前一步,将银簪子取下来,放在手中,看着秀娘,缓缓道:“你回家去,我派人跟你一同去,放心便是。”

  徐子先又道:“相信我,别再寻死。”

  秀娘含泪点了点头,她伺候徐子先不过是在内院打杂,徐子先也未尝对她怎样,世子和传说中的形象不同,刻苦自律,脾气好也不摆架子,笑容温和而亲切,秀娘未敢想过太多,但在此时,她唯一能信任的就是眼前的世子。

  李诚在一旁看着眼前情形,已是心中一凝。

  世子脾气向来暴燥,没有城府,今天的表现实在叫人相当吃惊。看来最近的观感是准确的,世子受伤之后脾气秉性大有变化,刻苦读书练箭,性格经过锤炼之后有了转变,已经非昔日吴下阿蒙。

  但李诚也没有办法退缩,今天这事,李诚知道做的有些过份,官庄中情况复杂,李诚经营二十年算是控制了侯府官庄,如果世子任受李仪,对官庄加以整顿,李诚不仅没有立足之地,恐怕还会有牢狱之灾,甚至性命不保。

  “世子说笑了,”李诚垂下头,相当恭谨的道:“在下家事惊扰了世子,这是一定要陪罪的……”

  “不必了。”徐子先道:“人你是带不走的,我要派人将秀娘送到娘家去。下一步,你父子在家等消息,我这里提管一职,你也不必惦记了。犯上无忌,狂悖无状,我这里用你不得了。”

  徐子先一棍接一棍的打下来,接着派金抱一和吴畏三等人护送秀娘出府,对李诚来说,秀娘先出来就是胜利,他有契书在手,想一想世子将他赶出来反而是好事,以仆告主是一桩大新闻,只要闹大了,世子的脸也就丢大了。

  “老奴无状,实在有罪,提管是不能干下去了。”李诚躬身请罪,脸上却满是冷笑,再抬眼看时,徐子先已经转身进了二门。

  所有看客都感觉不对劲,李诚兴高采烈的叫儿子来请人,原来是闹的这一出?

  不少人感觉被李诚利用了,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李诚见状也立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冷笑,接着摆出了一脸无所谓的无赖神情。

  他在侯府三十年,连徐应宾也奈何他不得,还怕一个不满二十的毛头小子?倒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李仪和秦东阳他们,也跟着世子胡闹?对秦东阳,李诚是有些忌惮,他的消息很是灵通,知道秦东阳是福建路有名的武道高手,今天李诚不敢撕破脸,当然也是因为秦东阳手按障刀站在世子身边……

  一群甲字庄出来的庄客还都是跃跃欲试,只要李诚一句话他们就上前去抢人。这些人都是胆大包天,这些年来不少人都是恶事做绝了,真要按律法十颗脑袋都砍下来了。

  李诚轻轻摆了摆手,今天这事就算了,武力相争怕是讨不了好,既然世子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那就从这个角度下手也好。

  “为一个小娘子,值得吗?”人群大多散去之后,一个镇上的商行东主有些不解,低声对同伴道:“世子和李提管,竟然为这事撕破脸了?要知道李提管在南安侯府三十年了。”

  “呵呵。”同伴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半响过后才说道:“你自家多想想,自己的话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何处不妥?”

  “三十年了!”同伴道:“一个提管能把持官庄三十年,两代侯爷换不掉,世子要是个纨绔,当然由得李诚再做下去。世子只要稍微想振作,把李诚赶开,官庄一千多丁口,这是朝廷赐的最大的财富,加上隐户最少过千户,一年是多少钱,世子怎会容李诚继续做下去?”

  “那李诚呢?”

  “李诚也是要借个由头与世子斗一斗,不斗一场,不叫人看的出来他的厉害,人心易变。他斗赢了,世子就是免了他的提管,各庄上还是要看李诚的脸色行事,世子还弄不动这些庄子。秀娘算什么,这一年这般大的利益才是最要紧的关键之处。”

  “原来如此。”

  “嘿,这场热闹可不是那么容易好瞧的。你看吧,这么多钱,李诚哪吃的下?他身边的人手你刚看了没有,皆是横眉立目,满脸戾气。他一个侯府管庄的哪里弄到这样的手下?”

  “啊,你的意思是李诚背后还有人?”

  “嘿嘿,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看客闲谈,终究还是没有人敢说出那三个字。

  “歧山盗”,这是十分令人畏惧和害怕的字眼。歧山是闽江出海口岛上的大山,岛屿很大,方圆过百里,其上有歧州城和若干集镇,户一万余,还有上中下三寨,下寨近江,中寨临山,上寨就在半山之上。

  一个岛上,十万人不到的地方,大都督府奏请设州,设刺史,防御使,团练使,还有三寨设三统制,七千多官兵,防守的是三千人不到的岐山盗。

  歧山占歧州岛的一半面积,一面临海,是深海良港所在,三面环山,除了一条主道入山之外,别处都是山崖,只有少量的羊肠小道。

  歧山盗既是山盗,袭扰歧州百姓,又是海盗,追随外海的五大盗进攻泉州,漳州。十年前的漳州城被破,十余万军民或被杀害或流离失所,整个漳州府城成了一片血海,在福建路,提起五大盗和歧山盗,真的是可止小儿夜啼。

  朝廷对剿灭歧山盗也是极为重视,曾经派出大军征剿,但歧山地形十分复杂,临海一面是大片沙滩,倒是易于进攻,可是自五大盗兴起之后,朝廷水师屡战屡败,少量残余的水师力量放在歧州岛和泉州,北方的水师规模更小,放在登州和京师一带,以防被倭人和五大盗从海上突袭。

  五大盗的身后也自有支持者,朝廷根本无能为力。

  海面不行,从陆路攻击也十分困难,大军根本施展不开。

  后来采用精兵蚕食之策,以南安侯徐应宾为歧州防御使,三寨营兵副都统制,早期徐应宾打的还算不错,到后来却是越打越疲,在最后一次关键的攻山战事中官兵失利,损失惨重,徐应宾因此失了防御使一职,被下令回福州待罪,不久之后就离世了。

  此役过后,朝廷也没有了心气再想着剿灭歧山盗了,歧州的防御还算严密,歧山盗则转向其余各军州,时不时的派出几百上千人的规模去抢掠各军州百姓,一旦哪处被歧山盗攻克,死伤必定极为惨重,沿海诸军州都是严加防范,但这么漫长的海岸线,根本不可能挡的住海盗的进攻,这些年来,歧山盗的名头越来越大,朝廷没有办法,甚至有的朝廷大员上奏崇德帝,干脆招安歧山盗,授给官职,粮饷,朝廷在钱上吃点亏,也好过百姓年年被劫掠杀害。

  此议暂且还未成,不过有风声放出来,说明朝廷还是有所动心。

  李诚背后隐隐藏着歧山盗,这其中的干系就大了,怪不得其以一个微末提管的身份居然横行乡里,吞下那么多的好处,没有强大的背后势力,早就被人给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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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诚这个角色有人说不可能,奴才嘛,下令打杀了就是。

  其实宋明之际,以奴欺主的事太多了,田主都有被佃农欺负的,李诚这种角色,反过来欺主不是很正常?这个角色,其实是受前一阵新闻触发,一个村书记,和宗族兄弟涉黑,几十人被抓,起出来几十亿的资产,李诚官比他还大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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