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40 放下担子
“基普林大人?”
费奇听到身后的熟悉声音,立刻收紧气元素绳索,“嗖”的一声弹回到屋子中来。许久未见的基普林老人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袍,头顶尖尖软软的睡帽,赤脚站在屋子中间。
“孩子,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你不该这么早来这里的。”
那担忧的表情和微微皱起的眉毛,正是每次基普林老人劝他专心学习神术时候的表情。费奇冲上去,紧紧抱住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放开。“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
“啊,我也很想你。你在圣三城堡的比武大会上获胜了吗?”
“赢了。混合积分战和单人比赛我都是冠军,大主教给我颁奖,说我非常有前途。我都好,我一切都好。可……这一天还是来了吗?”
费奇被眼泪迷蒙了视线,直到基普林老人用手掌拍拍他的脸颊,震出了眼泪,才重新能看见。“人总会死的,不是吗?”老人说道。
“有天使迎接你吗?我是说如果没有的话,我这就去给你抓几只过来!”
“有。我记得睡前吃了羊奶和饼干——拉姆斯登用小麦粉、蜂蜜和葡萄干做的软饼干,咬的动、很好吃。我睡得很香甜,然后梦到了天使,它们说我的时间到了,女神在召唤,于是我就来了。不过,为什么会见到你?而且你怎么知道会有天使的?”
“因为你是圣徒。我知道但是不能说。”
“哦,是那次赎罪告解仪式吧?怪不得你语焉不详的。当时我还以为仪式出了什么问题,你照顾我的情绪所以没有说。”基普林用粗糙的手掌擦去费奇的眼泪:“好了,我挺好的,没什么遗憾。只是对于你——你为什么总避开问题,你怎么也在这里?”
“首先澄清一点,我没死,我是被麦金托什大主教手持的蓝色卷轴召唤到这里来的。”费奇引领基普林老人坐下,顺手将圆柱台子上的那盘水果全都拿了过来,一点都不带客气的。“这里是天界,具体一点是女神的神国。我正在想办法离开。”
“神国?离开?嗯……我理解你,但是你不觉得女神对你有安排吗?而且你这么想离开,干嘛还要来?”
“我要离开是因为我对自己也有安排。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实在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女神的旨意。我还在圣三城堡呢,不想顺路就进了圣心审判庭。”费奇摊开手:“我觉得我在凡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当然,反正我也有死的那天,一百年对神来说不过是眨眨眼。我还有机会回来的。”
“你总是停不下来,这也挺好。”基普林老人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葡萄,大口塞进嘴里,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天国真好,我的牙没问题了,而且这里的葡萄没有籽!真甜。”
“这里能让你满意就好。”费奇带着泪痕笑着说道。“我想,在冰峰要塞的人明天早上都会沉浸在悲伤之中吧?我是不是应该赶紧告诉他们你的现状:一个进入女神神国的圣徒,用一副好牙吃着没籽的甜葡萄。哦,那边是矮人格罗斯·安博,以及米尔·因特纳和她的丈夫罗思米·因特纳,他们都是善良的好人,也是很好相处的伙伴。”
“是的,应该告诉他们不要悲伤,我很快乐,我没法要求更多了。”
费奇陪老人坐了一会儿,给他看了自己的魔法矩阵,讲了比武大会的事情。他没有说沙漠群岛和海盗领主的事情,只是将那描绘成决赛的场景。基普林老人一直微笑着,听到其他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抚掌哈哈大笑,并在听到他获得冠军的时候说道:“你有这么厉害?我以后可以放心了。”
“是啊,我在凡间那么厉害……”费奇站起身来,拽紧衣服抚平褶皱。“雪鸮大人,如果有可能,我还会来陪你聊天,给你讲些有趣的故事。现在,我要想办法回去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去吧,替我看好他们,你是他们唯一的牧师,知道吗?”
费奇点点头,重新来到破口处,用气元素绳索固定自己,然后跳了出去。
“光球,给我照亮,谢谢。”费奇斜眼看向圣光小天使。“谢谢你没有向他们说出我灵魂中有魔鬼的事情。”
“当然。如果老人知道了,他永远都会担心你,这是不好的,我不会不懂。”
“所以说你还是很通人情的好光球!”费奇一边用魔法矩阵搅动源质,一边与圣光小天使聊天:“你们天使是怎么进阶的?你能不能变成长翅膀的那种?”
“我不能,我永远都是赎罪告解圣光天使,这是我的使命和职责,也是我基本的意义。不过我也是可以变强的!只要你多做好事,然后挽救尽可能多的灵魂,我也会多出翅膀来。不是羽毛翅膀,还是光能的透明小翅膀。对了,我还可以发射光线,biubiu!”
虽然圣光天使没有五官,但是费奇能阅读出它的情绪。那是种混合了快乐、憧憬和幸福的感情,换言之就是梦想。“有梦想就好,梦想就是改变世界的动力,也就是灵魂。”
“你这个理论真奇怪,灵魂……”
“不,并不奇怪,看!”费奇右手成爪,猛地向前伸直。魔法矩阵光芒大盛,无数闪电奔涌向前。“真理雷霆女神的世界,闪电就是她的神能,这我能够理解;神国服从她的意志,每一寸空间都是她力量的体现,这我完全尊重;不过这里允许其他生物存活,这里允许另一个灵魂保持原型——那么它就应该能允许被灵魂改变,只要这改变在女神允许的规则内!”
“可你怎么知道女神的规则?”
“她的神术符文就是她的法旨。造物故主定了世界的基础,真理雷霆女神是进一步的管理者,而其他人的法术符文是进一步的补充。如果我的理论没有错的话,那大家都拥有要改变世界的灵魂,只是强弱不同而已。”
随着费奇缓缓收回胳膊,一个半透明的圆柱体被他从虚空中“拽”了出来。魔法矩阵不断将法术符文字射向越来越长的圆柱体,就像在上面篆刻一篇复杂的文章一样。
随着圆柱体不断由虚变实,神国起风了。远方传来雨声、雷声,很快变成了海浪滔滔的声响。
“我能听到,但我看不到啊!”圣光小天使飞上飞下,有些焦急地对费奇说道:“你可千万别把神国弄坏了,女神会生气的!”
“不,我不会弄坏,但她会不会生气我没法保证。”费奇右手突然僵住,圆柱的动作停止了。他点点头,手腕顺时针转动一点角度,于是魔法符文字继续飞射,圆柱继续增长。
海浪撞上了礁石,碎成飞溅的浪花,却落成沙沙的响声。随后,沙沙变成了金石碰撞的锵锵,一种被包围和笼罩的厚重感觉聚拢而来。
“再转!”费奇集中精神,进一步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用魔法符文字表达出来。在神国的源质当中,灵魂可以真正塑造世界,如同一张白纸由他书写。他只要遵守女神的规则,用合适的笔——而不能用魔鬼的字体——就能像女神那样对世界做出改变。
水元素之后是土,土之后是火,火之后是气。当风与闪电再次降临神国的时候,圆柱体仍旧没有完成。
“还有很多我暂时没法理解,因此这根法杖现在不可能圆满,空间相关的符文只记录弄懂的那些,然后就完成它吧。”
当费奇开始记录空间符文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再次发生变化。和谐统一的多彩美景被切割开,如同万花筒一样旋转变幻。于是各种绚烂的景象一波又一波出现在众人面前,令人目不暇接。巨大的彩虹如同沙砾般渺小,从点变成线,旋转成面,累积成体,然后向更高的维度扰动。
“这是想象或者是现实?还是两者兼备?”费奇也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他现在开始慢慢理解源质,这不就是灵魂影响现实的桥梁吗?本质上,这是世界塑造之前的状态,此时意志就是规则,塑造的行动就是教导的过程。
不管世界最终以什么样的形式被创造——斧头劈开、大爆炸还是借由神灵的手工——已经写入源质的规则总会留下痕迹,并在之后为塑造这一规则的人服务。“女神在神国的强大并不在于她当时本身的状态,而是她事先做好的准备。回到凡间,一个成型的世界已经固化了规则,但是造物故主的符文可能会比女神的符文更接近世界的核心,这也是为什么蓝色卷轴的传送法术以造物故主符文为核心,以女神的保护符文为外壳。”
费奇的法杖逐渐成型,最终缓缓停止了从虚空中抽出的动作。最终它呈现出通体蓝色,与费奇的身高相当——他的臂展只能拽这么长——无数法术符文在法杖表面闪闪发光。金色的是女神符文、紫色的是造物故主符文、绿色的是民间符文,包括人类和精灵的创造。
法杖是紧密的双螺旋形状,或者说是两条缠绕的蛇,法术符文就是鳞片。长杖的顶端没有特定形状,从实体逐渐变成虚化的多边形,就像是缺少材质和贴图的电脑三维画。
“你失败了,这个物品不完整,只能在女神的神国维持状态,不能带回凡间的。”圣光小天使先是表示了惋惜,但接着鼓励他道:“不过你已经很厉害了!这可是你第一次尝试耶!”
“如果我把它带回去,它会怎么样,不会爆炸吧?”
“不会。崩解是稳定和温和的。”圣光小天使突然非常严肃深沉,带着自信的语气说道:“如果你能用价值极高的物品来稳固它,同时那件物品还可以赞美和取悦我,那它还是可以稳定下来的。”
费奇看着圣光天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说道:“女神。”
“很聪明。”
“圣光小天使没事儿吧?”
“没事,它一会儿就会回来和你见面。”
“那就好。看来我也不会死了。”
“我不是魔鬼大领主,要你的性命做什么。”圣光天使向四周投射光线,构成一个裙装女士的轮廓,只有常人大小,却和整个神国一样大。在女士双眼的位置,翻滚的闪电球构成了一对瞳孔,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五官。“为什么你不信仰我?”
“我不了解你。”费奇想了想之后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样说不公平。我了解你永远不如我了解自己,所以这辈子我应该只信自己的努力——我信你,却做不到‘仰’。不过,我一直有个理念就是求同存异:在共同的理念和领域中当然要携手合作。”
“魔鬼的利己。”
“魔鬼是损人利己,而你是利人利己。”费奇笑了笑:“请别怪我说话这样直接。在这个神国里,我的命运就在你手中掌握,我毫无反抗的可能,所以想坦然直白一些。”
“我并非利人利己。”女士声音变得温柔,似在耳边循循善诱:“你终于见到我了,现在有什么感觉?”
费奇皱着眉头使劲思考,然后缓缓舒展开,脸上全是喜色。“我最大的恐惧没有了。而且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一直在自己吓唬自己。害怕见到圣骑士、害怕见到大主教、害怕见到天使和女神。但如果你们是善的,我又没作恶,我怕什么呢?我的灵魂中是有魔鬼,但是我的灵魂中不也有向善的地方吗?所有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我一直等着的告解。”女神说道:“人有各种情绪,情绪会塑造性格,性格会改变灵魂。魔鬼擅长鼓动情绪,你要小心。”
“我明白了。”费奇点点头。作为同样可以使用魔鬼能力的人,他现在也想到了这点:这种对真理雷霆教会的过分恐惧很可能源于岔路魔的鼓动,将来有很大几率成为一种隐患。“谢谢女神的教导,我该怎么样报答你呢?”
“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就好。”女神的雷霆双眼扫视着自己的神国,然后凝视费奇:“我的神国即将再生,届时只有天使能够进出,也就是说你无法离开。也就是说,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难道不能直接送我走吗?”费奇一边说着,一边启动了魔法矩阵和法杖,和空间有关的符文不断射出,环绕着他运转。
“你是一个特殊的灵魂。”由光芒构成的女士轮廓逐渐消失,声音也随之慢慢飘远:“但是费奇啊,特殊并不代表独一无二。睁开眼睛看看!”
一刹那间,神国发生了重大变化。原本虚无一物的空间中突然冒出数以万计的悬浮房屋,各种各样的风格、千变万化的造型,如同漫天繁星一般。很显然,每一栋房屋中都有被召唤而来的灵魂,他们都是女神的坚定信徒。
与此同时,视野的尽头起了变化。一道如同海浪的白光正徐徐接近,四面八方成一个封闭的圆环。穷极目力,那些白色“浪花”其实是强大的雷霆,一切源质在遇到雷霆后就会固定形态,然后隐藏在浪头之后。“这么快就开始了,不多给我点时间?女神你真赖皮!”、
如果遇到浪头,源质就会被塑造成神国,女神的烙印会让费奇的一切努力白费。他只有抓紧时间,希望在雷霆加身之前完成传送法阵的制造。
幸亏这是在源质之中,所想即所得,不用担心材料、手艺和成型时间等制约,只需要有强大的脑力和一个足够强势的灵魂!尤其是这个源质空间中规则还没有定型,费奇不必一丝不苟,只要大体遵守女神符文的规律,不产生严重冲突,剩下的可以一定程度上自由发挥。他也知道自己的法阵很可能存在瑕疵,在凡间或许就会出错。但至少在这里,世界容错能力极高。
“你还缺少定位目标。”圣光小天使回来了,它又开始左右摇摆着飞来飞去,显得活泼好动,声音也可爱多了。“如果没能成功,费奇你要赶紧躲回屋子中去,那样会更安全一些。”
“谢谢,不过我有定位目标,我一定会成功的!”
费奇在凡间的定位点就是午夜。作为魔宠,午夜和他共享灵魂和法力,连地狱都可以一同去,定位更是不在话下。虽然那个黑猫有自己的小脾气,总是摆出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但从没违背过费奇的命令。这一点其实也是从他主人那里学到的:费奇说自己不信仰真理雷霆女神,但也从未违背教义。
“午夜、午夜、午夜……不对,我寻找我自己就好。”费奇逆着使用召唤法术符文,开始和黑猫沟通。这一点他从梦魇的召唤雕像上学了不少,又从血魔的召唤法阵上汲取了知识,然后就开始大着胆子靠着一股凶蛮的勇气尝试。“我是梦魇,午夜是雕像;我是迷诱魔(恶魔),午夜是血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雷霆构成的无声浪涛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距离,法阵终于开始徐徐运转。“你太厉害了,居然做到了!”圣光小天使惊呼起来:“它能运行耶!居然每一个符文字都亮了起来!”
“可我为什么没有传送走?”费奇看着自身,深深疑惑起来。他操纵这个法术,很确定定位已经完成,通道已经打开,他也发出了传送的命令,但却依旧留在了神国源质之中。“我还缺什么?法术还缺什么要素?”
“难道是对面不想让你过去?”
“不可能!不是这个原因。”费奇非常肯定:“如果对面拒绝,通道已经关闭了。”
小天使靠在费奇肩膀上,亮光一闪一闪:“如果对面让你过去,你也想过去,那你为什么走不了?”
费奇打了一个响指,然后拿起光球亲了一下:“你的提醒太好了!我不能走的原因是这个神国还留着我!我是接受了蓝色卷轴才来到这里的,本质上有一种契约责任在。女神有任务交给我,女神让我来的,女神的这个意志写在源质之中,肉眼看不到,但它实际存在。”
“别亲我!嘴巴臭!”圣光天使用力甩着身子,飞了一圈后还是停在了费奇左肩上,它还是用关心的语气说道:“如果是女神不让你走,那你肯定走不了,赶紧回屋子去吧!”
“不,这里面还是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费奇眼球快速抖动,他快速计算利弊的时候就会这样。“女神的意志隐含在源质中,不是直接作用在我身上,因此我要摆脱的是源质,而不是女神。”
“呃……这有什么区别?”
“女神是活的,她有无比的智慧来应对各种情况——源质没有那种能动性!从来都是灵魂改变世界,而不是反过来!”费奇深吸一口气,对圣光天使说道:“接下来的一幕可能会让你不舒服,而且肯定会让整个源质世界不舒服,希望你能谅解。我现在懂了,为什么女神什么都没有做。”
“做什么?”圣光天使刚问了一句,就发现费奇关闭了赎罪告解法印。它留下一个疑惑的表情,然后在巨大的惊讶和震撼中缩回费奇体内。
费奇先施展法术,用灵光遮蔽挡住了房屋的破口,再召唤出遮挡视线的云雾。他和基普林老人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振奋精神,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自身之上。
“圣人熠熠,遥不可及;雷光未达,黑暗已据。天堂的萌芽中怎么能忍受地狱的气息!”
费奇在真理雷霆女神的神国之中展现出魔鬼的气息,赤红的双眼和喷射出带有无数魔鬼契约文字的火焰,一下子照亮了炫彩的天空,给它染上一层不洁和邪恶的血色。
契约魔的真身是一只人形的有锈红色皮肤的健壮魔鬼,它被一圈王冠般的突出尖角环绕着。在尖角、四肢和强壮躯体之间,无数长长的契约文本纠缠环绕,里面每一个字都是地狱的火和灵魂的血。
(神话级成就完成:至善主神神国中的魔鬼。)
这种巨大的挑衅怎么能忍,又怎么还会留下来?神国源质在一亿分之一秒的刹那就将它“排”了出去。
女神的轮廓在费奇消失的地方出现,伸出手掌在空间法术作用的地方轻轻抚摸。“真冲动,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的,却选择一想到就去做。”在她的抚摸下,魔鬼的气息还未飘散就被消除,但是在最后一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唉,事情总会用最简单的方式演变,从来都是如此。”她用一圈雷霆将最后的一点魔鬼气息包裹起来,拿到眼前看了看一会儿。“不过他毕竟也不是真的魔鬼,外壳和内核还是有区别的。”
她随手一丢,费奇最后的气息消失了。雷霆海浪涌来,吞没所有房屋和源质,然后在女神手中收敛消失。
一个光辉灿烂的神国再次重现,所有的房屋都有了门,圣徒们走了出来。
“不可倦怠,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携手努力。”女神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我们要拯救世人,如同过去、现在和永恒的未来。”
(https://www.uuubqg.cc/124_124270/698872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