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画展依然在进行着，程季安却没有再去，一来是人越来越多，二来她是怕还会遇着谁。那天她能够镇定的面对乔薇薇，却并不代表她想面对更多的人。
冯老也没有再去，只将一切全权交给了大潘师兄，甚至连画作的售价如何都不过问。程季安亦是如此，画交给了展厅，就任由师兄负责。她想着画能卖出去最好，虽然微薄但到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不过更觉得的却是会一直放着。虽然她的那幅画受到不少好评，但与老师的著作相比，到底分量太浅。
她开始继续待在公寓里学习，学习各种专业知识，或者学习各种烹饪。只是她的天分似乎全用在了绘画上，尽管再用心，做出来的菜肴也总是差强人意。她有些气馁，想想又还是坚持。
而让她烦心的事依然持续，殷旭东依然会每天不断的发短信给她，或许是假期，空闲时间很多，他又开始不停打电话给她。她若是不接，他便打个不停。设了静音，过会一看便是好几个电话，若是屏蔽掉，一会又有陌生电话呼入。甚至，他都开始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她出去吃饭，她找出繁忙的借口不答应，他竟又已关心她的名义提出打包好饭菜给她送上门。
程季安从未见过这么死缠烂打的人，真的没了耐心，索性他不知道自己的住址，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不过与祝老师说却是再不能拖延。
五一的假期很快就过，程季安无比期盼的就去上了班。只是假期刚过难免繁忙，一时也没能抽出空来。终于等到中午，可是三三两两，祝老师只与人聊得热切。
走到食堂，打了饭，有点食不知味。文娟还在边上说着她和老公五一出去旅游的事，她听了半天，却没能听进去。
这时，有人却从门口进来喊她的名字。
“程老师，你的快递。”
程季安抬头一看，是保安刘全有，正纳闷自己怎么会有快递呢，结果站起一看，愣住了。
刘全有手中竟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餐厅里吃饭的人见着也热闹起来。
“呀，这是谁送的花啊？”
“小程，有男朋友啦？”
“这花可真好看。”
“……”
“是谁送的就得问程老师啦，刚才快递员把花送到了门卫，我见老刘忙，就说帮他送进来了。”刘全有一边回答着大家的问题，一边向她走来，脸上满是笑意。他是个八卦的人，自然也乐于见到这样的“乐事”。
程季安却无法回答他们，她只是僵硬接过刘全有递来的花，又朝他们笑道：“我也不知道呢。”
虽然她的心里一早就猜出了花会是谁送的。
果然，一条短信很快传了过来。
“我的宝贝，花收到了吗？惊不惊喜？喜不喜欢？”
程季安的手克制不住的颤抖，她的心里生出巨大的厌烦，却只能死死的压下。她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平常短信电话尚属私下，她虽然烦不胜烦，但终不至于会被别人知道，可现在他竟然直接送到了博物院里，这是唯恐别人不知了吗。他又是不知罢手的人，电话短信在百般拒绝后都能接连不断，到时候这花今天送一束，明天送一束，最后就所有人都知道了。这里都是师长辈的人物，低调，保守，到时候又会怎么看待她？他要是坚持下去，他们只怕就都会默认她有男朋友了。而他现在是不署名，可是以后呢？一旦知道是祝老师的儿子，她到时候又如何能说得清？
刚才，老师和师母看她的眼神里都有点讶异了。
程季安隐隐猜出了殷旭东的想法，心潮起伏再不能压制。
饭已经再吃不下，眼见得祝敏融吃好饭跟着人走出去，她便也将餐盘放入池中，然后跟着走出去。
“小程，你的花！”文娟在背后喊道。
“摆在餐厅里吧！”程季安却根本没有回头去拿。
祝敏融已经走出挺远，程季安追上，说道：“祝老师，您现在空吗，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你。”
祝敏融没有说话，边上与她同行的老师听到后却是一笑，“我正好要去人事部，先走一步。”
等人走远，程季安赶紧说道：“祝老师，我想跟您说说关于您儿子的事。”
祝敏融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的僵硬，很快却又缓和道：“你想说什么？来，我们边走边说。”
“祝老师，我知道不该来找您，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许您不知道，您的儿子近一个月来一直发我短信打我电话说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不管我怎么拒绝都没用。当然，他很优秀，可是我之前跟您说过，我并不想找男朋友，也从未想过结婚的事。这些话我也跟他说过了，可是他根本不听。他现在已经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在家的时候，因为他不停的短信电话，我已经不能再正常的作息。祝老师，我没有那么优秀，您的儿子也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他的女孩，所以我想麻烦您，能不能劝劝他，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了，这真的不值得。今天那束花您也看到了，它就是您儿子送来的，这个影响真的不太好。祝老师，我知道我现在对您说这些很是不妥，可是我希望您能理解一下我的心情。”程季安生怕有变故，一股脑的全说完，而后，一脸期待的看着祝敏融。
作为一个明事理的师长，她想她也应该能理解她的处境。就算因为她对殷旭东的某些言辞会让她有所不悦，她也总应该对殷旭东进行劝阻。
然而祝敏融听着她这番话，却始终笑眯眯的。
等她说完，她拉起程季安的手，略带惭愧的说道：“小程啊，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也请你理解理解我家旭东的心情，我想他真的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样的。小程，这年头遇上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不容易，我看，你要么还是答应我家旭东吧。我家旭东一定会很疼你的，我也会帮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程季安听到她这么说，猛地抽回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突然有些灰心，有些失望，因为她没想到祝老师会是这样。她虽然已经尽量委婉，可该表达的已经全部表达出来。她希望她能劝阻殷旭东不要再死缠烂打，希望她能以家长的身份以及以师长的身份来解决这一切，可是没想到，她只是置若罔闻。
她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
恍然间她想起那时候殷旭东说她的电话号码是他偷偷从祝老师手机里翻出来的，那时候她信以为真，觉得祝老师在明知道她拒绝的情况下应该是不至于再把她的联络方式擅自告诉殷旭东的，可是现在看来……
还有，殷旭东一直追她的事她也未必全然不知吧……
“小程，女孩子总是要结婚的，晚一点不如早一点，我们家旭东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是真的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给旭东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现在时间也不找了，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也先走了。”祝敏融笑着，又和善的笑了笑，然后自己先行走开了。
程季安看着她的背影，嘴唇抿紧，心上也是不停翻腾。
心情复杂的回到办公间，却发现老师和师母都在，甚至还有着其他几个老师。看到她进来，他们纷纷抬起头，眼含笑意，似乎是在等着她。
程季安有些茫然。
篆刻部的一个老师甚至伸出了大拇指，“小程，厉害啊。”
程季安看向老师师母求助，冯老轻咳一声，终于抬头说道：“小程，刚才小潘打电话来，说有人出两百万买你的画……”
他原是不想张扬的，奈何他年纪大了，手机声音都调到很大，结果其他几个同事正过来一起看新送来的古画，就全被听了去。
这也算是一件隐私，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泄露了出去，冯老不免有些惭愧。
程季安却有些愣住了，两百万？有人想买她的画？
她可记得，当初大潘师兄给她这幅画的价往最高定，也就只是二十万。
“一会儿你再跟你大潘师兄联系一下吧，他刚才打你电话没打通。”冯老又提醒道。
程季安点点头，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显示大潘师兄打来了两个电话——怕工作时间也被殷旭东骚扰，她便一直开了静音。
想到殷旭东，她的内心又浮上了点阴霾。
其他几个老师很快又都走了，程季安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准备迎接下午的任务。
林老却又走了过来。
“师母。”看到她停在自己的跟前，程季安下意识的抬头打了声招呼。谁知一抬头，就看到师母正望着她，眼神有些迟疑又有些忧虑。
“师母？”程季安站直身，目光疑惑。
林老抿了抿唇，却还是问道：“小程，你能告诉我今天这花是谁送给你的吗？”
“……”程季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顿住。
“是不是祝老师的儿子送的？”林老又试探性的问道。
“……”程季安彻底怔住了，“您怎么知道？”
林老见她肯定，眼神更加忧虑，“刚看到你收到花时并不是太高兴，后来又急匆匆的去追祝老师了，我想了想，应该就是那么回事了。”
转而又问道：“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祝老师的儿子？”
“嗯。”在她面前也不需隐瞒，程季安连连点头，她总觉得师母知道些什么，回头望向老师，冯老也正看着她，一副尽然知晓的意思。
林老低下头，却叹了口气，“唉，我应该早点提醒你，只怪我疏忽了。”
“到底怎么回事？”程季安问道。
林老回道：“祝老师是个很好的人，工作认真，能力出众，可是她那儿子，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没什么责任心，又有点自以为是，年轻时候不务正业，后来进了自己舅舅的公司，也是混日子过着。工资一分不多，还要处处啃老。因为他身上有太多缺点，姑娘家都看不上她。祝老师呢，可能妈妈的眼里自己孩子什么都好，也看不到症结的所在，也不让他改，只是不停的托人给他介绍对象，还为他买了房子车子……你刚来的那天她就跟我打听过你的事，被我回过去了，后来她没再提，我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应该是我疏忽了……”说着，自责之情溢于言表。
程季安有些明白了，不由说道：“师母，没事了，他确实是一直在追求我，可是我一直没答应。”
“我是知道你不会看上的，就是怕你被人缠上有为难。”祝老师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可是都快有些疯魔了，这一点，她虽然来这不久，可是再清楚不过。而那个殷旭东，有这么好一个姑娘在，又怎么不会死缠烂打，现在花不都是送到博物院来了吗。
程季安见被说中，一时有些默然。她确实是被他纠缠的太痛苦了，如今还发现，这极有可能是祝老师和他一起联手的。
林老看她神色也看出了究竟，不由又道：“你要有什么为难，尽管跟我们开口。你一个姑娘家有些话不好说，就让我们去说。”
“不用不用。”程季安赶紧拒绝，师母二人都已经年纪大了，在这也一直安宁过着，她不愿意他们为了自己与人起纷争，“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你别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林母却还是不放心。
“嗯。”程季安只得点头，心里一阵感动。
不过对于殷旭东，她应该再也不用顾忌了。
……
当天晚上，殷旭东的短信果然又来。
“宝贝，今天送的花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送你怎么样？”
从“程小姐”到“女神”到“安安”到“宝贝”，一步步自作主张，得寸进尺。程季安从来厌恶，却只能选择视而不见，如今却再不用忍耐。
按下回复，并一字一字敲入。
“殷先生，因为与您母亲的同事关系，我一直对你容忍，如今却只想郑重的跟你说一声，请不要再来骚扰我。我不会接受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这只会让我觉得厌烦。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更广阔的天空，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所有的联系方式我都将屏蔽，谨祝你一切安好。”
确认，发送，将所有讯息删除，拉黑。
程季安由衷的希望殷旭东能就此罢手，再不来找她。
她从未有过这样严厉的措辞，她想他应该能足够感受到自己的态度。
……
城中一所老宅里，殷旭东看到短信的内容，一下坐了起来。
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没看错。
嘿，什么意思呀！将手机往里侧一扔，殷旭东的脸色有点难看。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还是没错。电话拨过去，果然，再也打不通。换另一个手机，也是如此。
“操，给你脸不要脸了！”殷旭东骂了一句，脸色更加阴沉。
这时门被敲响，却是母亲祝敏融进来了。
“妈——”殷旭东叫了一声，有些不耐。
祝敏融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果盘让在了他的床头柜上，又问：“今天你给小程送花了？”
“嗯。”殷旭东拿了个草莓塞入嘴里。
祝敏融又问：“那你现在跟她发展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殷旭东心里来气。
那就是还没进展了……祝敏融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垂下，似乎有些迟疑。
“妈，下次这草莓买甜点，淡不拉几的难吃死了！”殷旭东没在意，只是又抱怨道。话虽这么说，果盘里的草莓却一下扫了半。
“旭东，要么还是算了吧……”祝敏融却突然抬头道。
“什么？”殷旭东望着自己的母亲，像是一时没听清。
祝敏融避开自己儿子的视线，又说道：“要是小程实在不愿意，还是算了吧，强扭的瓜也不甜，妈再给你找别的……”
她确实是挺满意程季安的，也非常希望她能嫁给自己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媳妇，当初她也确实给殷旭东提供了她的联系方式并做了一些参考意见。都说烈女怕缠郎，她想着就算程季安一开始不答应，儿子追求的猛烈些，坚持些，她总是会动摇的。可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她都不为所动，甚至在今天还找来说了那么多话……
她毕竟也是有廉耻之心的，就算当时置若罔闻反而还一再劝说，可是回头时还是有点愧疚的。再爱自己的儿子，他什么品质终究还是知道，配这么一个清清白白出众的姑娘，确实是难为了人家……
“旭东，小程真的太优秀了，我本来还不知道，今天才听说，她就一幅画，都卖了两百万……”
修复中心就那么大点地方，小程的画被高价买走这个消息自然很快就传了开来。而祝敏融也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件事才彻底动摇起来。
“什么？一副画？两百万？”殷旭东睁大了眼睛。书画值钱他身为这个环境多少也是知道的，可那都是名家大师的画，程季安算什么，一个刚出大学的人而已。
“是的，你衡老师严老师他们都去画展看过，说那幅画确实很厉害……”
冯老办画展的事自然也早已传开。
殷旭东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自己房间的，他只是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直在出神。
两百万啊，他那房子还没两百万呢。一幅画两百万，十幅画就是两千万了！两千万得够他买多少东西做多少事啊！
殷旭东又一下坐了起来，他仿佛看到卡上无数的零在眼前飘过，脑海里也浮现出了程季安在作画他在一边数钱的场景。
殷旭东突然又激动起来，他原以为自己找了个美女做老婆，没想到竟然捡了个聚宝盆。
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想要再给程季安发短信，一看屏幕上显示的短信内容，手又顿住。
脸色又阴沉下来。
这时，微信群里有人找他。
——东子，最近追的那个妞怎么样了？追上了没有啊？
是个朋友群，平时在一起没少吃喝玩乐。往上一翻，刚才大家正在讨论最近各自的艳遇。
——没呢，一直不搭理我，今天送了花，刚还发短信过来让我别再骚扰她，操！
——呦，小妞还挺难搞啊，打算怎么样啊？
——那还不简单，继续追呗，我就不信还追不到了！现在给我脸色，等老子追上了，分分钟让她跪舔！
殷旭东语音答完，又将手机扔在一边，表情阴晴难辨。
拒绝我是么？哪那么容易！
漂亮，又能挣钱，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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