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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番外07


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终是不欢而散。

        有一日,伤势好转的碧秀心来到他面前,面上仍带着欲言又止之色,  他没有着急,  既然她决定站在他面前,  一定有非说不可的话。

        她说她托人打听许暮的动向,许暮没有闭门练武,而是天天出门听曲,从不避人。

        碧秀心对许暮有所了解,旁人与四大圣僧为敌,吓都要吓死了,  她不会,她比任何人都要自信。

        之所以到了空面前说这些,  是因为碧秀心觉得他应该知道。

        掌握的信息越多,  做出的判断才会越准确。

        他问碧秀心还记不记得他中的毒。

        那毒险些夺去了空的性命,碧秀心记忆犹新,  说起韦怜香的制毒之术,  不算多么高明,  却异常缠人,多种毒物混合在一起,很难探知他放的分量,因此难以确定用药的分量。

        说到此,  碧秀心眸中渐渐清明。

        他说:“我佛说一切痛苦来自贪嗔痴三念,众生之苦从不单一,两两结合,  诸毒交织。”

        碧秀心轻声问:“那是怎样的感受。”

        他摇头:“不可说。”

        既然是感受,  如何能用语言说清?

        碧秀心:“中毒却不为其所苦,  这种经历带来的感悟,秀心只怕一生都无法体会了。”

        很久以后,他去寻许暮要解药,提出想要学某种乐器,她欣然答应,接连教他胡琴、古筝、古琴,最后这位教导出数位优秀弟子的书院山长神色凝重地看了他半天。

        几天后,拿来一个鱼状的小东西给他。

        “以后你想用乐器的时候就敲这个木鱼。”

        “我以前从未见过。”

        “没见过就对了,这时候还没有呢,我亲手做的,来敲两声我听听。”

        他试了试,神色温和,那些无形的毒化解在木鱼声中,抬起头对她说:“我知道你的苦心。”

        “啊?”

        她一脸“我啥苦心啊自己都不知道”的神情差点逗笑他,他定了定神,正色道:“鱼昼夜未尝阖目,亦如修行者昼夜忘寐,以至于道。”

        “……对,就是这样。”

        那是至今他想起来,仍然免不了微笑的模样。

        思绪回到更远之前,大战一触即发,不该来的来了一堆,该来的却迟到了。

        那一战里,她性格里的桀骜不驯展现得淋漓尽致,比任何人设想的都更加决绝。

        在此之前,他不在乎输赢,因为四位大师不会杀她,在此之后,却不一定了。

        他开始忧虑生死。

        若是碧秀心亲眼所见,一定会更加震惊,她剑法之神,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没有石之轩来捣乱,此战将以她的大获全胜作为结束。

        世间不存在如果。

        她拒绝任何人帮忙,亲自击退石之轩,不计后果,但是别人不能不为她计算后果,所以他阻拦了她,将她送回住所养伤。

        因果循环,轮到他来照顾她了。

        自幼出家,佛法武功天赋都是第一,被当做下一任禅主培养,他从没有做过诸如煎药之类的活,幸好她开的都是常见的药材,他能请教大夫,如何不浪费每一味药的药性。

        那是很不安宁的几天,他提议让她到寺庙里住上几天,得到了“叛逆”的评价,他虽然不认同,却没有否认,将她带到了云鹤寺。

        她没想到他要留下来照顾她,反应很大,不知道想了什么,用碧秀心之事的后果和慈航静斋的名声来类他和净念禅宗,意图吓跑他,倘若不是后面加上了一句“要是被石之轩知道”,他几乎要以为她知道了所有事。

        那晚石之轩为了制止他出手,以那件事威胁他,他心中并无恐惧,此刻更不会为了这种理由退缩。

        他下定决心,不听她迫他回寺的话。

        哪怕她是个意志坚决的人,语言行不通,一定会采取行动也不行。

        他本来想着,只要她好起来,他就回到净念禅宗,再不出寺门一步,可是她那番话终究让他生了嗔念,说了不该说出口的话。

        这下好了,她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听了他的话,见了他的态度,也必然有所猜测,不然不会用那般激烈的行为试探。

        一念嗔起,大错将铸。

        幸好她状态不佳,他欺负一下病人,勉强度过这个绮丽危险的夜晚。

        ……不,没有结束。

        他打来一盆水,烧热,打湿了帕子,仔仔细细给她擦拭了一番,给她换上清爽的衣服,自始至终盯着她的睡颜,目不斜视。

        心中无杂念,可以坦然面对自己,明天该如何面对她呢?

        好胜心这般强烈的人,会接受被点了穴道,某种意义上受制于人吗?

        他愁了一整晚,直到天之既明,晨钟响遍内外,清理掉纷乱的思绪,心里想,她该醒来了,值得庆幸的是,她一切如常。

        而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之后她没有做过激之事,只是坚持让他返回净念禅宗。

        他能用很轻松的心态应对,他常常觉得,面前这个人像镜子,照善是善,照恶是恶,太过剔透,很难让人看清,唯有此时此刻,看她为另一个人急得团团转,才真正展现一个人的模样。

        难以应对的是梦,一个接一个,不怀好意、蠢蠢欲动的梦。

        起初是静静注视他,后来缓缓靠近,缠到他身上来,此为幻象,他默诵金刚经,维持灵台清明,不为所动,幻象自然退去。

        之后的日子,幻象愈加难缠,现在回过头看看是他流失真气过多,内息不稳的缘故。

        一直靠着武功抵御欲念,与意志无关,一根拉扯到极致的细线,分离是一根点着的蜡烛,被她不经意间放在细线下面,迎来宿命的断裂。

        或许是心中隐隐有所预兆,一切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所以很快清醒,又很快沉溺,在寺庙的角落,发生一切不可说之事,到最后是谁纠缠着谁已经不重要了。

        他回忆得很仔细,到了扬州思危书院的大门,将将止住思绪,一进门就看到她在打学生,一个追得不认真,一个叫得很认真。

        佛说,贤不可毁,祸必灭己。慈航静斋又在杞人忧天。

        她是最不会让人失望的人了。

        他止住脚步,静静凝望,徐徐勾起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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