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明月下乌鸦嘎嘎地叫,树梢下的人和月色融为一体。
一道暗红色的虚影缠在他的手腕上,像一根细细的红绳。
“大人可是怪我了?”
女声柔柔地响起,在这荒山野岭之间过分缠/绵,叫人想起话本子里的狐妖与书生的故事。
不过那黑袍男人显然没有书生的风流,他的声音冷淡到了极致:“没有。”
他看过了手中的信,确定了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后,手中忽地燃起一道淡白色幽灵似的火焰,将那薄薄一纸付之一炬。
“人算不如天算,九尾,做多余的事,反而破了运数。”
苍白的手腕和红色的暗影相互交映,影子停止了流动。
她叹息说:“是啊,大人你费尽心思,一力推动,可结果还是难以预料。就说沈周二人,文灵院里的流言没能让她们加快斩断龙脉,反而把周清扬这个天选之人推回了首阳,又添了苏远之这个变数。”
黑袍之人垂手而立,一阵风刮来,吹动了他的兜帽,从里面泄漏出一缕银白色柔软的长发,他歪头将发丝整理好:“不急,且看沈昔全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忍得住。”
沈昔全搬回了文灵院。
周清扬不在,她不用担心神识失控伤到谁,还是住在这里方便一些。
章华殿外高铭阳小跑着进来,笑容满面地道:“宗主,我等已探明,瘴气谷外确有狐妖的气息,那地方凶恶异常,最是适合妖族修养,那些不愿意回幽冥的妖物,好些都栖居在那里。”
她侧脸对着高铭阳,也说不好是不是在听。
忽而殿外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唧唧”声,沈昔全这才回过头来,她的眸光散乱,凝神看了好一会才看清,夜色中欢蹦乱跳的,是一只粉色木鸟。
鸟儿穿过满堂谨小慎微的长老弟子,扑在沈昔全怀里,撞了个晕头转向,落到了她的膝盖上。
“唧唧!”
它把脑袋掉了个,用光秃秃的木头去蹭沈昔全的手。
众长老直勾勾看到高座上那人真的伸手去点那笨鸟的木嘴,唇角还百年难遇地微微翘了一下,不由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鸟儿得意地仰起了脖子,露出和某人如出一辙的欠揍样,从肚子里落出来一个红木食盒。
沈昔全拎起它的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一个食盒再没别的。
底下一个长老看不下去,轻轻咳嗽了一声。
沈昔全像才醒似的,懵然看着这许多人,极轻微蹙了下眉,像是在疑惑什么。
她扶了扶额,再抬头时神态已然如常。
“瘴气谷那边不急,需得先把宫内平定。今日找大家来,旁的话便不用多说,即刻启程。”
众人齐声称是,文灵院修士精锐今日尽在此,合众人之力,不愁讨伐不下宫里那条恶龙。
几百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开了皇宫正门,来到主殿太和,原本是龙椅的位置豁然洞开,露出底下那一条黑峻峻的洞口。
此片大陆自有书简以来,便是齐氏的天下,而今这一族便要就此消失。
他们这些人,即便不能飞升,凭着今日之功,也会留名百世,真是想想就激动人心。
沈昔全当先,洞内极狭窄,又延绵不尽,殿内那点烛光不多时便消散于黑暗。
一行人排成一行,只觉得越往下走越憋闷。
走了大概不到半柱香,便陆续有人坚持不住,放弃了这唾手的功业请求要回去。
沈昔全瞥了他们一眼,算是默许。
待到阔然开朗,进入地宫之后,便只有十多个人还能跟在沈昔全身侧。
此处又热又潮的空气压着人的肺腑,兼之神龙威压,让人连站立都困难。
幽幽的长明灯凭空浮在地宫的边角,不知燃了多少年。
高铭阳细细查看去,发现地上有许多摊蜡泪。
而那些灯,有的长有的短,参差不齐。
沈昔全知他们疑惑,说:“你们看着蜡烛,可想出什么没有。”
高铭阳笼着袖子,以眼神询问旁边人,大家都是一概摇头。
沈昔全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单单是语气,已经能让人眼前出现这样一个形象。
青衣少女骄傲地扬着下巴,抱着肩膀,恨不得将胸前的小辫子都甩到天上去:“这些蠢货还敢瞧不起人!清扬姐姐一眼就瞧出来的事,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
沈昔全用骨扇敲了敲自己指节,竭力将这音容笑貌压下去,解释道:“龙脉护着齐氏,可也要齐氏的精血供养,一根蜡烛便是一条人命,那些无故融化的,便是寿命不尽却中道夭折之人。你们看这里还燃着多少盏灯,便是齐氏还有多少人活着。”
众人听罢不由得啧啧称奇,显然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玄妙之事。
不过,在沈昔全开放首阳之前,这些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踏上仙途。
大家七拐八拐走了许多路,绕开了许多明枪暗箭,终于抵达了一扇高大到可怖的青铜门前。
这扇门足有太和殿宫身那么高,两只铁环像两只巨大的眼睛,挂在门的上部,看上去颇为怪异。
“宗主…这…”
青铜门带着经久不散的寒气,逼得人心生恐惧。
连高铭阳这样素来要名不要命的主儿都有些不敢上前了。
沈昔全却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莫名而刻骨的恨意涌入四肢百骸。她运气抬手,这扇看似坚不可摧的门便轰然向两边拉开。
并没有想象中的威压和强光,一片黑暗。
众人一看这门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又活跃起来。
踏入其中,只觉得双脚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黑暗中央盘伏着一条金色应龙。
龙首安详地趴在地上,连身上的光也是温和的。
沈昔全抬手:“停。每人一个方位,结阵。”
众长老不敢马虎,各自守着方位站好。
沈昔全站在阵眼,灵力通过阵法汇于她掌中。
应龙丝毫不动。
灵力轰然爆开,随后凝成极细极强悍的一丝,化作一根尖针,向着龙首狠狠扎去。
所有人的额角都淌下来汗珠,紧张地跟随着灵力运转的轨迹。
尖针划过黑暗,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停于龙首之前,像一根冰消雪融的冰柱,轻而易举地碎裂。
碎片化作万千光点。
阵眼的沈昔全如遭重创,身姿晃了一晃,却没有倒下,她的手触到自己的脸,摸到一手温热的鲜血。
两行血泪染了白玉的颜色,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冷硬下来。
她直视着应龙神躯,像一只被激怒的兽。
复要举手再来,忽听得一道古老的低音悄然响起。
所有人的耳膜仿佛鼓面被狠狠捶了一下,余音绕耳不绝。
“宗主!”有人慌慌张张地四面望去:“我们…我们还是先撤吧。”
沈昔全擦干了血泪,纤尘不染地白衣第一次沾了污秽。
她意气难平,抬手又是一击。
这一下早不如方才那般得心应手,应龙的龙须稍稍动了动,金光一团柔软,将灵力尽数反弹。
沈昔全侧身疾躲,仍旧被自个的招数重创。
白衣如雪,绽放出朵朵红梅。
众人看见宗主尚且如此,是再不敢待,慌乱的撤了阵法,上前搀扶沈昔全。
“宗主,我们快走吧!”
“应龙乃是神龙,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能应付的了。”
高铭阳在最前头,急切之中胡诹道:“方才我们出来时那木鸟去而复返,不知可是首阳有何紧要的事,宗主需得珍重自身才好啊。”
雷打不动的沈昔全身子一僵:“你看见了?”
高铭言信誓旦旦:“我亲眼所见。”
沈昔全口中一片腥咸之气,胸口闷痛。
她想起临走时端端正正摆在章华台的食盒,神智忽然平定下来。
还有人在等她。
“走。”
众人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高铭阳,簇拥着沈昔全离去。
人去楼空后,青铜门缓缓合拢,地宫内的应龙睁开了眼。
“天道将破,此世不存,吾气数殆矣…”
它的头颅动了动,随之地宫之内的烛火蒙上了一层清幽的光辉,火光纹丝不动。
“在哪?”
沈昔全捧着食盒,像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孩子。
她又重复了一遍:“在哪?”
高铭阳听了这平淡的问话,魂飞魄散,他冷汗连连:“想是寻不到宗主的行迹,又回去了吧…要不我派人回山上打探一番。”
沈昔全低头打开了食盒,一碗已经坨了的素面还有两个蛋静卧着。
她沉默了一会,道:“不用了。”
高铭阳软掉的腿才算站直溜。
殿内空无一人,沈昔全端起面,一口一口吃起来,味道是真的不好,放了这么久,再美味的东西也冷透了。
想来那鸟不过是来送信,周清扬若有危险,她早就有感应了。
殿外与高铭阳通行的几人皆是后怕:“得亏高长老你反应快,要不我们今日只怕要葬送在那地宫中了。”
“不过说起来,你们说宗主到底是什么心思?那鸟是无运峰独有,她如此在意,是不是…”
高铭阳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她喜欢自己的徒弟!”
“那孩子才几岁啊?”
“啧啧,别猜了,传出去不是好玩的。”
众人想起小苏那张委委屈屈的脸,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无运斋里,周清扬抓着那机枢鸟,左抖落右抖落,硬是啥都没抖落出来。
她坐在床上,气愤地一掀被,将自己裹成个粽子。
心想,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明天还写,烦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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