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山雨欲来四方动
季府。
朝中对季远的弹劾已经传遍了整个裕安,季府中人自然也是都听说了。
自那之后,无论季远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旁人看着他的目光怪怪的。或是惋惜或是诧异,偶尔还会有避之不及。
“耽迷妖孽”。
其他几句,季远都能辩白几声,可唯独这个,他总不能说“虽有妖孽,却无耽迷”吧?
他也多少听过城中驻守仙门的手段,只要是妖短期去过的地方,都能被他们搜出妖气来。一旦让他们发现了灼灼,便将坐实他“耽迷妖孽”的罪名。
所以,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尽早让灼灼离开,至少在有人真的来搜查之前,去掉他身边所有与妖有关的痕迹。
季远站在自己院子门口,透过拱门,看着院中那棵开放正盛的桃花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花开得似乎比往年多了许多,也艳了几分。
花枝随风轻轻摇动,一朵桃花被吹到空中,飘飘摇摇,刚好落到他面前,被他接在手心。
季远盯着那朵桃花,花瓣还未完全盛开,娇艳含羞,小小一朵在他手心,温顺乖巧。
“哟,这不是大哥吗?”
季远正蹙眉思索,却听到背后一个大着舌头的声音。
他不回头也知道,是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季违。
季违沉迷酒色,还是庶子,彼时被季远压得抬不起头。现如今一见他受挫,便迫不及待地找上门。
心中暗骂“无耻小人”,季远回过头,冷冷淡淡问:“做什么?”
季违衣衫凌乱,脸色酡红。刚一靠近,季远便闻见他身上浓浓酒气和脂粉味,一阵反胃。
同样是女人,灼灼身上就是清甜的桃花香。天生一双桃花眼不施粉黛,很有懵懂的媚意。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灼灼,季远觉得不对,轻轻甩了甩头。
季远的反常,让季违顿时找到落井下石的基点:“你管我做什么?”
季违踉踉跄跄上前几步,摇摇晃晃搭季远肩膀,由于站不稳,几乎是重重推了他一把:“你还有什么风光的?你的丑事全裕安都传遍了!”
“我有什么丑事?”季远冷笑一声,挥开季违的手,“不过捕风捉影,倒轮得到你在这耀武扬威?”
“季远?你以为还是从前吗?现在,你和我,都一样!不,你比我更不可理喻,你被妖精迷惑,什么恶心的东西你都下得去嘴……”
季远猛然薅起他的衣领,将他重重扔在旁边墙上,面色如霜寒:“你不配指责我。”
季违本就醉酒,这样一摔,更是歪在墙上,一时半刻站不起来。
“若是父亲知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就休想再出门!”
季远冷冷甩下一句,挥袖进了院子。
季违腹中翻江倒海直想吐,却也不忘朝院内大喊:“季远!你心里有鬼!你什么都不是!”
季远重重甩上房门,努力克制住气得发抖的双手。额头上冒出青筋,一向和风细雨的脸上阴冷异常。
他不近女色,一心只求官路亨通,为了求娶高阳侯的女儿,多年来他身边连丫鬟都没有。就因为这个桃花妖,他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连季违都敢轻慢他了。
他什么都没说,几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回到房里,强硬地揽在怀里,狠狠吻住,将她压在榻上,仿佛要发泄他心底所有的阴暗与欲。
灼灼发出几声惊讶的嘤咛,有点难受,但仍顺从地回应他。
……
幔帐围得严严实实,帐中光线昏暗,季远缓缓坐起,披上中衣,却感觉灼灼轻轻握住他的手指。
他回头,看到灼灼甜蜜地望着他,慢慢地倚回去。
感觉她的脸小幅度地在他颈肩磨蹭,他的手紧了紧,问出了从初次见面便绕在他嘴边的问题。
“你喜欢我什么?”
灼灼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同你说过了,前世你我便心意相通。我从来到凡界后便一直在找你。”
她将手轻轻覆上季远的脸:“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季远看着倒映着他的影子的桃花眼,缓缓摇头,又问:“我的前世,是什么样子的?你为什么会喜欢?”
他似乎很执拗于这个问题。
灼灼长长的睫毛缓缓颤动,她想了想,靠在季远肩上,慢慢地说。
“我的师父很厉害,而因为我本体是妖,其他人觉得我没资格当他的徒弟,所以,有些受排挤。”
季远没说话,依旧脸色沉郁,任她靠着。
“那个时候,只有你对我不一样。你对我很温柔,帮了我很多忙,所以那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可后来,我搞砸了事情,你为了保护我,被罚到了凡界……”
灼灼神色有些低落,似乎触到了心中的难过,抱着季远的手更紧了一些。
季远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回答。他还是坐着,温柔地摩挲灼灼的手,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冷。
他轻舒一口气,慢慢地闭眼,对怀中的灼灼低声道:“我想喝你泡的茶,名叫‘桃雨’的那个。”
那个茶他喜欢得紧,他也尤其喜欢看灼灼为他泡茶的模样。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强迫自己,忘记那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耻的念头。
……
但仍有一个人看到了季远的眼神。
云霁在季远刚开始说话的时候,看到了这段画面,首先被眼前的情状辣得不忍直视。
其实她一直很好奇,江渚,还有其他的青雾门人,在入魂的时候撞见这事会怎么办。
青雾,作为云岛之中接触外人最多的一个汀岛,见识最多,八卦当然也最多。
偶尔云霁去青雾汀找人,时常听见那些门人凑在一堆,偶然几句飘到她耳中,不是哪位著名仙人恩怨世仇,就是劲爆八卦。
饶是云霁,有时都会产生知道太多命不长的想法。
云霁还记得,上次落华铃让她看到的画面中,她察觉龙文真君看向灼灼的目光与季远很像,像在贪婪。
而现在,她意识到了二者的不同。龙文始终把灼灼当做夺取桃络丹的工具。而季远,则是占有、爱怜、愤恨交织。
云霁回到房间里,取下窗上的落华铃,叫出鬼脸人出来,让她去季府,将落华铃交到灼灼手里。
她下意识觉得,这东西还是在灼灼手里比较好。
……
龙文真君的轿子高调地在城里转了一圈,在高阳侯府停留了一阵,又大摇大摆回了宫。
没过一会儿,城中便传开了,高阳侯府退掉了与季府的亲事。
一时间,无数人都在说,季家的季远,怕是真的要完了。
城中谣言四起,而本该在轿子里招摇过市的龙文真君,却带着两个随从,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城外云微山。
云微山是距离裕安城最近的一座山。山顶有座寺庙,平日里往那走的人不少。
只不过,这山阳面平缓,阴面陡峭。人基本都在阳面的山路上,阴面人烟稀少,连动物都不多。
龙文真君转到阴面,让两个随从抬上了半山腰。
这两个随从,便是宿萤与云霁曾注意过的,龙文真君身边那两个身手不凡的人。
山腰处,穿过阴森森的树林,有个小山沟。山壁上有好些个山洞。龙文真君停在一个山洞前,看着黑洞洞的里面。
两个随从在他身后,冷眼看着他。其中一人开口道:“你最近做了太多别的事。”
龙文真君略微偏头,却没看他:“主人交给我的事,我都做了。”
“主人对你很不满。”另一人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龙文真君慢慢地说:“我这么做,是为了更好为主人效力。”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两个随从:“只是上次,你们连施丹这种事都搞砸了。”
一随从皱眉:“你管好你自己!”
龙文真君没理会他,自顾自道:“我感觉到最近有人盯着我。我恐怕已经暴露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他语气缓慢,而那两个随从突然脸色一紧,纷纷捂着脖子,似乎喘不上气。
“我废掉了一身修为,被天界发现,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龙文真君嘿嘿笑了起来,他目露兴奋,看着两个随从倒地挣扎,面色青紫,最后归于安静。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个灰扑扑的人影僵硬地走出来,将两个随从拖入洞内。
龙文真君转身,望着深不见底的山洞深处,露出疯狂而残忍的笑。
他想大笑出声,却没几下子,便喘不上气,虚弱地咳嗽喘息。
“就快了,很快就成了,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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