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红鸾星动
或许是温泉泡得舒爽,云嫣然竟一夜好眠。
次日起来云嫣然与平乐长公主一同用早膳,平乐长公主眉尾轻扬,脸上皆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听说了没,慧昌那死丫……”
见云嫣然正抬着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看着她,平乐长公主抿抿唇,改口道:“慧昌昨夜摔下了台阶,崴伤了脚,没有十天半月怕是动不了了。”
也就是说慧昌此番不但白来了行宫一趟,还添了伤病,真是老天开眼,谁让那死丫头嘴巴又臭又欠。
“那还真是挺遗憾的。”云嫣然淡淡感叹一句,两人谁都没放在心上,安心的用起了精致的早膳。
平乐长公主侧眸看向云嫣然,只见她盛了一勺白粥,轻轻吹了吹才送入口中。
小菜是腌制的酸黄瓜,云嫣然浅尝了一口,似是味道太酸了,总是平静从容的小脸狠狠皱了起来,却又碍于规矩不得不将酸黄瓜生生咽下。
她蹙着眉端起瓷碗喝了口汤,才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吃起饭来。
平乐长公主被她的小表情逗得不禁弯起了嘴角,上次与人一同用早膳还是驸马在时,转眼她已经一个人这么久了。
她不喜和旁人往来,但并非是喜欢清净,毕竟世人哪会喜欢孤单呢,不过都是害怕喧嚣之后的落寞罢了。
有这小妮子在身边,她的生活似乎才有了点滋味。
平乐长公主也抿了口粥,眉目舒缓,这粥有点甜呢……
定国公夫人几人毕竟上了年纪,这行宫对她们来说除了温泉再无能吸引她们的地方。
用过早膳便来寻平乐长公主打叶子牌,平郡王笑着对云嫣然道:“清瑶乡君年纪小,看我们打牌定然无趣。
华清池附近有一片梅园,那里的梅花开得早,风景很是不错,你可以去看看。”
“谢过郡王妃。殿下,那嫣然先出去走走。”
平乐长公主颔首应下,待云嫣然离开后,她才眯着眼打量着平郡王妃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嫣然,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平郡王妃抽抽嘴角,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一边抓牌一边道:“我能有什么主意啊,这不寻思清瑶乡君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吗,咱们要是不小心聊起不适合姑娘家听的那多不好。”
平乐长公主将信将疑,没再多问。
平郡王妃轻轻舒了口气。
旁人都觉商贾之家身份低微,她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的吃穿用度不都要靠商贾提供?
阿和不是家中长子,娶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就行,不必太在乎门第,更何况嫣然生得貌美,头脑又聪明,和儿若能娶了她小日子定然错不了。
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家小弟书读得有点多,憨憨的,不知道会不会讨姑娘放心。
宫婢引着云嫣然前往华清池,行宫虽不像皇宫那般巍峨雄阔,但也瑰丽华美。
芬儿虽欣喜好奇,但也只是悄悄打量四周,以免露怯给云嫣然丢人。
反是最好热闹的阿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清瑶乡君,前面就是华清池了。”引路的宫婢开始为云嫣然介绍起周遭的景致来。
遥遥便见两抹身影自假山中出走来,左侧的少女身穿青色对襟小袄,下面着同色袄裙,一身打扮干净又利落,正是华若。
而她身边身穿浅紫色宫装长裙,外罩一件白色大氅的正是秦皇后所出的宁安公主。
云嫣然走过去见礼,宁安公主的嘴角扬起端庄优雅的笑,淡淡道:“不必多礼,清瑶乡君可也要去华清池?”
云嫣然轻轻点头,宁安公主弯唇一笑,对引路的宫婢和阿芙几人道:“你们下去吧,这里的路本宫熟悉,我们自己逛逛便好。”
宁安公主与华若皆未带婢女,阿芙和芬儿也只好领命离开。
待人走远,云嫣然正思忖着该谈些什么话题,宁安公主却突然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倏然眸子一凝,幽幽的望着她道:“清瑶乡君,本宫给你算一卦可好?”
宁安公主生得细致清丽,一双明眸格外清净,如碧水清潭一般。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云嫣然,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端庄华贵,脸上满是期待。
云嫣然下意识的点了下头,宁安公主便立刻笑着从怀中掏出三个铜钱,像模像样的卜算起来。
云嫣然不解的看向华若,华若却只耸了耸肩,一副你习惯就好的模样。
不多时,宁安公主神情严肃的收起了铜钱,正色道:“喜忧参半,你想先听哪一卦?”
“那便先听喜事吧。”
“红鸾星动,你命中正缘不日便到,日后定夫妻齐心,恩爱不疑。”
云嫣然动了动眉心,开口道:“那又何谓为忧呢?”
宁安公主轻轻“啧”了一声,肃然道,“你眼底微有血色,额上有青,近日将有血光之灾……”
“好了,当心吓到人家。”华若终是看不下去了,开解云嫣然道:“殿下给谁算卦都是这两个说辞,你莫要放在心上。”
云嫣然:“?”
看着一板一眼的,不成想竟是神棍?
莫非这便是对她算卦诓骗宋海的报应?
宁安公主不高兴的蹙起眉,“胡说,本宫何时这般了?”
华若挑了挑略有狭长的丹凤眼,唇边漫笑,不徐不疾的道:“那是我记错了?算出小太监红鸾星动,把人惹哭的不是殿下了?”
云嫣然:“……”
合着还是个不太专业的神棍。
“那……那次是意外嘛,我卜卦十次至少有一次是准的,前九次都算错了,这次也该对了。”
云嫣然:“?”
准头这么差的吗?
三个少女闲庭阔步,华若因时常进宫陪伴丽妃,是以自幼便与宁安公主交好,两人都是散朗的性情,三人倒是很谈得来。
宁安公主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随口道:“清瑶,我在宫里就听说过你的事,敢与亲生父亲断绝关系,我挺佩服你的。”
华若给她一记眼神,示意她别总提旁人的家事。
云嫣然却大大方方的笑了,坦然道:“父慈子孝,既是为父不慈,我自也不必愚孝。”
“你这话说的不错,人活在世最重要的就是逍遥自在,短短数十年,何必为难自己呢。”宁安公主十分欣赏云嫣然的豁达通透,或者该说羡慕。
宁安公主轻轻叹息,她的母后身为大越最尊贵的女人,却偏生有太多的无奈顾虑,自她记事起便鲜少见母后有舒心之时。
若是可以,她也想带母后离开冷冰冰的皇宫,找一处小院子种种花养养鱼,岂不快哉。
几人来到华清池的梅园,烹茶采梅,三人虽身份不同性情不同,但相处融洽十分和乐。
就在云嫣然剪下一枝红梅想带去给平乐长公主时,忽有轻柔的少女声在她耳边响起,“清瑶乡君好品味,这枝红梅造型别致,清雅的很呢!”
云嫣然如何也忘不了这甜美的嗓音,她偏过头,便见蒋婉晴正眉眼含笑的看着她,温柔的宛若十里春风,“婉晴与乡君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讨一杯茶吃呢?”
蒋婉晴眉目含笑的望着云嫣然,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柔的善意。
蒋婉晴初来长安,尚未结识到好友。
长安的贵女们都心高气傲,她不敢妄自攀谈,寻常官眷她又觉得没有花心思的必要。
昨夜在宫宴上看到云嫣然,倒是让她眼前一亮。
云嫣然出身不高,只是商贾之女,入了平乐长公主的眼才得以晋封乡君,她们两人的处境差不多,都入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圈子,或许能更能理解彼此。
若能云嫣然交善,对她来说有利无害。
宁安公主和华若都闻声望来,蒋婉晴见状便落落大方的与二人行礼,自报了家门。
宁安公主收起了方才的随性自在,笑笑颔首,“原是宁王府的表姑娘。”
华若淡淡点了点头,冷艳英气的面容上不见多少表情。
蒋婉晴一眼便将几人的性格望了个大概,宁安公主身份尊贵,那位华小姐性子冷淡,相比之下还是这位清瑶乡君看着好说话一些。
于是,蒋婉晴便转眸看着云嫣然,笑意融融,“清瑶乡君可介意匀我一杯茶吃?”
云嫣然睫羽微动,她并未应下,而是问道:“蒋小姐认得我?”
蒋婉晴笑道:“昨夜乡君一曲惊人,婉清自幼喜欢抚琴,不由心向往之,来日若有机会还望乡君不弃,可指导一二。”
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云嫣然也无法从她善意满满的笑语中挑出任何错处,便只如实道:“承蒙蒋小姐看重,指导却不敢当,仅能与蒋小姐切磋一二而已。”
蒋婉晴嘴角笑意更浓,她便知这清瑶乡君是个处事周到之人,不会轻易拒绝她。
“不过今日这茶却是公主殿下烹的,蒋小姐若有意改日我必烹茶以待。”言外之意便是回绝了蒋婉晴。
蒋婉晴略有意外,不过想到这几人身份最高的的确是宁安公主,想来云嫣然也不敢越俎代庖,便识趣的道:“如此也好,恰巧姨母还在等我说话,那我今日便先告辞了。”
进退得体,这位蒋小姐倒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正好可与宁王那冷硬别扭的性子中和,日后定也是个得力的贤妻良母。
云嫣然与蒋婉晴颔首辞别,心情却骤然落寞,那满园梅花在她眼中也失了滋味。
“清瑶乡君。”忽有人低低唤了云嫣然一声。
几人抬眸看去,便见梅树下立着一清俊的公子,目光柔和,芝兰玉树。
蒋婉晴在酒馆见过江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看来这位清瑶乡君是要爱情名利双得了,真让人羡慕,不知她何时才也能这般。
“江少尹?您也来了行宫?”在这里看到江和让云嫣然有些惊讶。
“嗯……我与我阿姐一同来的。”
云嫣然瞬间了然,难怪平郡王妃会与她推荐梅园。
“江少尹寻我有事?”云嫣然脸上挂着客气疏离的微笑。
江和没想到园中会有这么多人,他等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园中的人不少反多,这才走出来。
他走到云嫣然身边,不知是被冷风所吹亦或是什么原因,他颊边染着淡淡的红晕,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云嫣然的脸。
“这个……这个是我阿姐让我拿来给你的。”江和将手中的暖炉塞进云嫣然手中,不待她反应过来便道:“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乡君了。”
这也是他着急的原因,再晚一会儿暖炉都不热了,她冻坏了可怎么办。
至于搬出平郡王妃也是无可奈何,毕竟院中还有外人,总不好让人误会,损害了她的名声。
江和走得匆忙,根本不给云嫣然拒绝的机会。
宁安公主看了半天的戏,这才上前挑眉道:“如何,本宫算的卦准吧?”
华若则是有些不可置信,喃喃自语着道:“竟当真准了,这不合常理啊……”
云嫣然忙摇头道:“殿下误会了,我对江少尹并无男女之意。”
“可他摆明对你有意嘛。”宁安公主瞥了一眼云嫣然手中的香炉,抿嘴道:“还拿平郡王妃做筏子,真当咱们那么好骗啊。”
云嫣然那好看的弯眉拧了起来,先是在心里将远在城内的金寒时骂了一通,而后又有些发愁,她该怎么拒绝江少尹才合适呢?
暗处的墨东则暗自庆幸,好在他这次学聪明了,没急着与主子说,否则这误会岂不更深了!
蒋婉晴离开梅园,在途中正撞见苏钰与苏悠兄妹两人。
蒋婉晴见过礼后,笑着问道:“表哥和孝和表妹这是要去哪?”
“我要去梅园折枝红梅给太后娘娘,正好兄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我们便一道去了。”苏悠虽完全不记得蒋婉晴这个表姐,但并无任何轻视之意,耐心的解释道。
听到两人要去梅园,蒋婉晴莞尔一笑,“那表哥与悠表妹可是去晚了一步呢!”
苏悠略一偏头,表示不解。
苏钰则是面无表情,显然对她说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
蒋婉晴笑着道:“我方从梅园回来,正瞧见江少尹特意去给清瑶乡君暖手炉,两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想来好事将成呢!”
苏悠皱了皱眉,望着满脸笑意的蒋婉晴道:“表姐,此乃他人私事,我们不好随意论足。”
蒋婉晴笑意一僵,心中暗叫不好。
她怎么忘了这事,苏悠自幼在罗太后身边长大,最重规矩礼数,如此怕是要嫌自己失礼。
“他们现在还在?”
就在蒋婉晴为自己一时大意而懊悔时,突然听苏钰冷冷发问。
苏悠不可置信看向身边的兄长,大哥不是应该满心军国大事吗,怎会对人家儿女情长这些事如此感兴趣?
蒋婉晴忙回道:“没,江少尹送了手炉便走了,如今只有宁安公主、清瑶乡君和华小姐在。”
苏钰闻言敛眸,无人瞧见他墨色的瞳孔中翻涌的巨浪。
“那我先回了,你自己去吧。”苏钰冷冷撂下一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蒋婉晴还在怔然,却见苏悠颔首赞道:“兄长果然真君子也。”
他定是知晓如今梅园只有女眷,这才刻意避嫌,她方才竟还误会了兄长,真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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