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8床换床位
11床门口
许妍扯了扯大神的袖子，制止住了大神的脚步。
大神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许妍，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许妍踌躇了下，小声地说：“姐，那个……”
“怎么了？”
许妍无意识地卷起怀中工作本的纸角，又下意识的把它抚平，低着头轻声问道：“11床，今天精神状态怎么样？人还会——”
“哎呦，放心了，妞”大神一副了然且无所谓地拍了拍许妍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啊，一般自杀的人自杀未遂之后都会有一段缓冲期，这个期间他们会思考这个做法的愚蠢以及醒悟对现实的留恋，短期内是不会再有这个冲动的，至少你夜班期间，我肯定，是不会的。”
大神坚定的眼神给了许妍一丝慰藉。
护长说的话可以不信，但是大神说的话还是具有信用度的。相信大神的，没有错！
许妍告诉自己她不是害怕血，只是不想跟张丽姐一样要写不良事件。
……
厕所的门是半掩着，灯光没开。
许妍犹豫了几秒，谨慎的伸手准备将半掩的厕所门推开，到一半时被大神打断了，大神不解地往里瞄了两眼。
“没人。”
许妍收回手，疑惑地说道：“没人吗？”奇怪了，好像闻到了和之前15床一样的味道，好像是从厕所里传出来的吧……
11床的家属趴在床沿睡着了，瘦瘦巴巴的矮小身子，老头穿着有些单薄破旧的衣服，似乎是冷的厉害，蜷缩成一团，头顶灰白的头发一缕一缕的纠缠在一起，手背似老松树皮，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还有些血液渗出来，凝固成一块块的血痂。
棉被齐齐整整地平铺在病床上，与床面紧紧相贴。
突然，许妍与大神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不妥。
人呢？11床人呢？！
许妍马上冲上前去，摇醒床旁的家属，焦急地问道：“爷爷，奶奶人去哪了？”
大神则是一把翻开被子，四处张望着，脸上表情凝重。
老头赶忙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不知所措的四处摸索，“老伴，老伴，你人在哪里啊？”声音里隐隐的带着哭泣。
大神大声地呼喊道：“孙桂花——”
大概过了几分钟，正在几人焦头烂额，准备去查监控的时候。
一双扭曲蜷缩的右手缓缓的打开了厕所的门，消瘦的身躯，微微佝偻着的背脊，头发斑白，抬头纹和眼尾纹很重，深陷的眼睛，浑浊发黄。
她一步步慢慢地挪动着双脚，每走一步，都需要吃力地迈动着左脚，然后艰难的、小心地用缠着纱布的左手拖动右脚，一瘸一拐地走来，鲜红的血液从厚厚的白色的纱布里渗出来……
她走的小心翼翼，不时的咳嗽几声。
老头赶忙跑了过去想去搀扶他行动不便的老伴，结果不小心绊了一跤，磕到了膝盖，右手扶着磕到的膝盖，一拐一拐的跑过去。
老头搀扶着老太，两人步履艰难地走回病床。
太好了，不用写护理不良事件了，谢天谢地，上天还是眷顾我这个可怜又可爱的人儿的，还好有两手准备，拜了夜班之神，准备了平安果，双重保障。
许妍看到老太，劫后余生般的松了一口气。
“孙桂花，你人去哪里了啊？”大神生气的对老太说道，“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要上厕所，要跟家属讲一声啊！知道吗！”
大神还在骂骂咧咧地教育着两个老人。两老人就跟没听见一样，对于大神的话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做着事情。
老头扶着老太躺好，给她把两侧的被子折进去，防止冬天冷，风大吹进去。老头紧紧地握着老太的手，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吓死我了，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了。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啊？我年纪都这么大了，也没几年好活了，你别再吓我了。”
“老伴啊，我们回去吧，回乡下去吧，好不好？这里容不得我们，我们别在这里碍眼了。”
老太一声不吭，闭上了眼睛。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吵闹声。
“8床，做什么了！谁允许你们可以私自转病房的？”
“陈医生答应的啊，都说好了，5床出院之后，我们就能搬过去啊？”
“给我放下，不要搬了！”
“你这护士干嘛啊，想打人啊？”
“阿姨，我碰都没碰你，耍赖也不是这样的啊！”
……
伴随着争吵的、推搡的、拉扯的——，声音越来越大，且越来越近……
大神急忙跑了出去，许妍紧跟其后。
这边，11床的两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空间里，不管外界如何声响，两人都安安静静的，似乎摆脱了世俗，脱离了凡尘。
相邻的5号病房和8号病房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互相推搡着，争吵声不断。
“陈医生都答应了，你这护士干嘛不让我搬啊？”
“这都要过年了，所有病房都往中间聚拢，哪里还越搬越远的，而且你母亲现在病情还不稳定，住那么远，出事情了，等会跑都来不及！”
“别跟我说这些，我们就是要搬，这间房间我们不住了！”一个披散着卷发，眉间川字纹极深的中年女人一把夺过短发护士手中的拖把，叫喧道：“陈医生答应的，之前说好的，你们算老几啊，不就一小护士！”
一旁围观的人群也开始熙熙攘攘的指责着。
“对啊，人家医生都答应了，你们在这里拦着有意思吗？”
“医生还不知道病情重不重？还要你们来评估啊！”
“这小丫头片子，事就是多，之前隔壁病床没人住，我躺一下都不行，说什么会污染了床单，我身上又没带病菌的，真是的！”
“对对对，老伴，之前就是她，不让我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面，说什么上面放这么多东西，抢救怎么办，这不是咒我吗，想咒我死啊。”
一堆人仿佛找到了知音，围着短发护士，指指点点。短发护士眼眶通红，还打算说些什么，大神已经冲进包围圈里，一把把她往后一拉，拉到背后，制止了她未开口的话。
大神往护士站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人过来，走前了几步，靠近护士站，大声喝道：“陈国辉，你自己出来处理！”
大神严肃的站着，像只老母鸡护着鸡崽子一样，将短发护士藏在身后。
许妍看着围观的人，病人、家属、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仿佛是正义的使者，行使着权利，指责、批评、谩骂……这一切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是上帝和社会赋予他们的权利。这就是她们照顾护理的病人。
医生、护士、病人及家属，仿佛被无形的曲线分割开，在不同的敌对阵营里。而病人及家属永远被理所当然的放在了弱势群体阵营里，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摆布、宰割，而医生和护士就是那个无情的刽子手，双手布满了鲜血，榨干病人的每一滴鲜血，直至，被无情地踢出医院。仿佛这就是世人的认知。
反观另一边的护士站。今天的医嘱班依旧是刘美华。前面断断续续的听到8床传来的争吵声，刘美华皱着眉头，心里直觉得一阵的晦气，没有挪动一下位置。
直至大神的喊叫声——
“陈国辉，你自己出来处理！”
刘美华看了一眼办公室，一个穿着白大褂，头顶有些微秃的中年男子坐在里面，不管外面声音多大，似乎都不为所动。
刘美华最终还是站了起来，走进医生办公室，重重地敲了下办公室的大门，“陈医生，要我现在打电话叫主任过来处理吗，还是你自己来？”
陈国辉立马站了起来，赔着笑脸，说道：“刘姐，不用叫主任了。我马上去处理。”
陈国辉从护士站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大家都聚在这里干嘛啊，来来来，都各自回病房去，不要聚在这里了。老孙，血压药有没有按时吃啊，看你这火气冲冲的，等会儿血压又上去了，要不要出院回家过年啊？”
刚刚还在指责短发护士诅咒他的老头子，瞬间变了一张脸，摸了摸头顶的几根头发，谄媚地说：“陈医生，你开的药我都有按时吃，吃了，对对对，不能生气，我回病房了。”
老孙一走，他的家属也跟着走了。
陈国辉小声地对大神说道：“梅英姐，你们先去其他间交班吧，这边我来处理。”
大神大名念梅英。
念梅英瞪了一眼陈国辉，直接拉着许妍和短发护士走了。
“陈医生啊……”
陈国辉拉过卷发中年女人，走进8号病房，“家属你过来下，我跟你讲，事情是这样的……”
交班结束，回到护士站。
许妍见刘美华一脸无语地坐在电脑前，不解地问：“刘姐，怎么了？”
刘美华用嘴巴怼了怼8床的方向，嫌弃地说“那边在刷墙呢？”
许妍一脸的疑惑。
短发护士从治疗室走出来，翻了个白眼，解释道“8床家属嫌5床那边地面不干净，在那边大扫除。”
许妍：“护士长同意换病床？不是她说的将病床全部往中间移动吗？”
刘美华不作声。
短发护士，啧了一声，语带嫌弃，“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妍过去看了眼5号病房，房间里面忙得热火朝天，三四个家属，拖地的，刷墙的，搬东西的……
8号病床，哦，不对，现在应该是5床了，5床病人是个瞎子。
女，80岁，是以“右侧肢体活动不灵伴口角歪斜两天”为主诉急诊入院，既往有高血压、糖尿病、白内障病史，这已经是她今年第五次住院了，虽然是以脑梗死为第一诊断入院，但是目前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呼吸系统的，她的血氧饱和度不稳定，而且痰多伴有胸闷气喘，主治医师想将她转到呼吸科，但是呼吸科会诊完后以没有床位为理由拒绝了。
当天会诊完后，晚上是许妍夜班，许妍有偷偷用护长工号查了医院各个科室的病人总数。
呼吸内科，床位数56张，病人总数5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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