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秋日
淑宁一大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她下床收拾床铺后洗嗽完毕换上夹棉袍便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花梨木镜匣拿出几瓶缬彩坊出产的护肤品来。
先用玫瑰水拍了拍脸颊再打开雪花膏的小瓷盖。说起来这雪花膏据说是用动物油脂加珍珠末、茯苓霜等几种药材做成的秋冬季节使用最是滋润。这一小瓷盒大概只有八毫升左右的份量便要卖一两银子而且保质期只有两个月。
她挖了一点雪花膏在手心里细细在脸上匀开。总算回家“自己家里”又不用见“外人”她也没必有给自己的脸增加负担因此并不打算涂脂抹粉。待抹完脸她便对着镜子自行梳了头又在辫梢处缠上红头绳往镜匣里瞄了几眼挑了一朵粉红的小花再戴了一对轻巧的耳环。
素馨进来道:“姑娘饿了么?南厢已经摆下早饭了今儿太太说要在少爷屋里陪少奶奶吃因此叫各院自己吃早饭呢。”
淑宁点点头随她到了南厢炕桌上果然已经摆了许多食物。虽然天气还没冷到要烧炕的地步但炕上已经铺好了棉褥子。
早饭很丰盛有羊奶、鸡蛋、糖蒸酥酪和三四种饽饽还有一壶热腾腾的红枣茶份量足够四五个人吃的。淑宁瞧了那酥酪一眼瞄瞄素馨见她已经在傻笑了忍了忍略弯着嘴角道:“有那么多东西干脆你们几个也一起来吃吧。”素馨一阵欢呼忙跑出去叫人了。
三个丫环在地下摆了小桌和矮凳。素馨先行礼道:“谢姑娘赏。”便笑嘻嘻地将最爱吃的酥酪拿了去又倒了碗红枣茶。冬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取了枣泥山药糕扣儿也红着脸拿了糕点和鸡蛋。
淑宁慢慢吃饱了肚子。又喝了一大碗热奶下去全身暖洋洋的。她对素馨她们说:“今儿是回来头一天。只怕厨房那边是要显显本事呢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早饭用不着这样麻烦羊奶加饽饽或是米粥加点心就好。”
素馨应了。又问淑宁今日要做什么。淑宁想了想蔡先生已经离开了用不着上课难得有闲暇轻松两天好了便说她要去逛园子。素馨听了偷偷与冬青两个递眼色淑宁暗笑道:“今儿天气不错。难为你们在京里拘束了那么久回头吃完了就出去玩吧。只是别闯什么祸叫人告上门来。”素馨忙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然后便与冬青商量起要先去看哪位姐妹。扣儿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低下了头。
淑宁嗽了口便往隔壁端宁的院子里来。这个院子虽然比她住的要大些。但还是有些小。端宁成了家两口子地下人不可能都住得下现在只有真珍在还罢了要是端宁也回来住身边的丫环婆子就必定有人要搬到后院去。本来佟氏还打算打掉北边的墙扩建地但真珍怀了孕需要静养只好将计划推迟。
没走几步便听到几个丫头在争吵淑宁皱了皱眉似乎是七喜八福两个出门时撞到一个别院丫头反倒拉着人不肯放。她见状扬声道:“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地成个什么样子?还不快住嘴!”心想大概是那两个丫头仗着真珍怀孕想要在新地方立威才会趁机抓着人不放。
七喜八福两个一见淑宁忙松了手但还是有些不服气。淑宁只淡淡地对那别院丫头道:“去做你的活。”那丫头福了一礼便快步走开了。七喜八福欲要争辩淑宁却盯着她们道:“我们家没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你们只要记住自己的本份别丢了你们主子的脸面就行。”然后也不多加理会径直走进院子。
七喜八福对望一眼扁了扁嘴。她们到这家已有些时日深知这位姑娘不是能随意糊弄地只好作罢。
淑宁进门正好看到佟氏要真珍再喝一碗羊奶还道:“多吃些对你身体有好处对孩子也好你如今要吃两个人的份量可不能还像从前那样只吃一点。”真珍推辞不得只好勉强灌了下去便再也吃不动了。
淑宁请过安便笑吟吟地看着这婆媳俩一个逼着吃一个避着吃的情景。真珍偷空嗔了她一眼她才劝母亲道:“额娘别逼嫂子了如今在自己地头上肚子饿了再叫人做就是我看厨房那边正等着大展身手呢更别说还有点心之类的。要是一时吃得多了回头嫂子说不定会吐出来那不就白吃了么?”佟氏想想也是便不再强求。真珍暗暗松了口气。
佟氏对女儿道:“你今早喝过羊奶了么?天气冷的时候果然吃这个最好。我已经叫人再买两只羊去了原来那两只不够年纪又有些大。”淑宁点头道:“这话不错多买几只吧以后不光是我和嫂子要喝连额娘、姨娘和弟弟们也要喝。男孩子多喝这个能长高些身体也会更好。”
佟氏想想也好便答应了又回头嘱咐起真珍怀孕的注意事项。淑宁见真珍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是因为老妈嗦了一遍又一遍的缘故后来才现不是因为真珍总是朝外头瞧似乎在等着什么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摸摸小腹。她眼珠子一转便猜到了一些:“嫂子你是不是要等哥哥的回信?想知道他接到喜讯后会怎么想?”
真珍脸一红嗔了她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佟氏不由笑道:“到底是小夫妻俩啊你别着急如今还早呢就算端哥儿那边一早派人出起码也要过了巳时才能到你现在就开始盼的话今早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真珍不好意思地笑了在一边侍候地九儿便上来说了许多凑趣的话。惹得众人笑个不停。淑宁停下了后瞧着母亲还有许多事要叮嘱嫂子便辞了出来。往园子方向走去。
说起来她上一次到这个园子。已经是去年九月初的事了。虽然今年选秀前曾回过房山但当时有事要忙天气又不好压根儿就没闲功夫来游园。事隔一年多后重新踏上这个园子地土地。她有一种非常怀念的感觉。
眼下已是深秋时节园子里花木都有些衰败。陶然亭边种地半亩菊花只有一半还开着水面上地荷叶俱是残枝倒是林子里和山坡上的树还有些绿意如果天再冷些梅花大概就要开始结蕾了。
她沿着长廊走过观澜亭与凌波台又上了山。小路上静悄悄地旁边的草丛已泛了黄。偶尔有些虫子小蛇在路边一闪而没吓得淑宁心下慌慌忙蹑手蹑脚地避了过去。然后快步飞奔到守林人住的屋子前才松了口气。
她与守在那里的老伍头打了招呼。又聊了几句。方才闲闲从另一条小路下到水边踩着吱呀直叫的竹桥。往枕霞阁这边来。
这里是她与桐英最常见面地地方。
阁中很是冷清到处都盖着薄薄的灰尘。可能是因为主人大都不在这里又久不住人的关系底下人来得没以前勤快。看这灰尘的厚度起码也有三四天没人打扫了墙角开始结起蜘蛛网室内的空气也有些浑浊。
淑宁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念头转身便到阁后放杂物的小房间里取来扫帚抹布水桶等物着手打扫起水阁来。她先是打开窗子通风又将两层屋子都扫了一遍清掉蛛网然后从小湖里打了一桶水将桌椅书架都擦试干净二楼的床铺布幔等东西都收拾整齐再到阁前的小花圃里剪了几枝菊花拿过一只青釉瓶子插上从阁后来到水闸处取了净水灌进瓶子里然后将它放在窗前。
秋风透过窗户吹进屋子原来地灰尘气味都消失不见了空气中只散着淡淡的菊香。淑宁洗干净手坐在案前打量着干净的屋子心中微微泛着喜意。
案上地文房用具有些乱她随手整理过才现那方刻着兰竹的松花砚不是自家地东西应该是桐英忘在这里地仔细瞧了笔架上的两支半旧毛笔也不是她家素日光顾地京城松竹斋与房山南山阁的出品。
她拿过那砚台细细摸挲着又捋了捋笔上的毫毛心中一动取了清水从匣子里选了一块墨慢慢地在砚上磨起来。待磨出小半坑墨便取了其中一支笔蘸满墨汁展开一张纸想写些东西。
想什么好呢?她回想起带回来的行李中还未取出的那幅红梅图上的题诗便在纸上写起来。待写了两回她才现自己下意识地模仿了桐英的笔迹字字都向左倾斜着竖勾不明显字与字之间还挤得很紧。
她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热忙重新蘸了墨用自己平日的笔迹再写了几遍脸上才凉下来。但写完了她又忽然想到:我究竟在做什么呀?脸便又热起来了。
正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忙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原来是素馨在临渊阁那边叫自己扬声问是什么事素馨却道:“太太请姑娘过去正院吃午饭呢。”
原来已经是中午了么?她抬头望望云层中的太阳果然已到了头顶了忙转身收拾好东西看到那砚迟疑了一下便拿纸包了连那两支旧笔一起带回了自己的书房。
换了一身衣服淑宁来到正院佟氏与真珍正在说笑回头看到她便问:“你去哪里了?怎么这许久不见人?”
淑宁忙道:“只是到园子里逛逛走得累了便在水阁子里歇了一会儿。累额娘与嫂子久候了。”佟氏摆摆手扬起手中的信纸笑道:“瞧你哥哥的回信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还连夜找上司讨假若不是兵部正忙人家不肯批他早就飞奔来了呢眼下只好等休沐日了。”然后又指指边上的六如:“连这丫头都送过来了若不是二嫫拦着他连马三儿家的都要派回来呢。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慌张过。”
淑宁接过那信看了也忍不住笑起来。真珍推了她一把道:“你哥哥不过是一时欢喜得过了头才会犯这糊涂罢了你笑成这样做什么?”淑宁睨她一眼翘起嘴角:“我笑话哥哥你心里不自在了?莫不是心疼?”真珍臊了捶了她几下。
这时贤宁飞快从屋前奔过叫着“我要当叔叔了”、“我要当叔叔了”小宝在后头追着喊“不要跑回来吃饭”两人绕着院子跑闹成一团。小刘氏喘着气进屋叹道:“姐姐贤哥儿还是交回给你管吧。”佟氏抚抚额角走到门口大声喝道:“贤哥儿!不许再闹了!再闹就不许你吃饭!”贤宁停下脚步后面小宝一时没刹住差点儿撞上。两小子见佟氏板起脸望自己忙站好了低头认错。贤宁一见佟氏脸色放缓便挨过去撒娇道:“额娘别气额娘别气我是太高兴了。我要当叔叔了!”
佟氏似笑非笑地对他说:“你整日跟个猴子似的有你这样的叔叔么?没得叫人笑话。”贤宁嘟起嘴小声道:“我听话就是。”佟氏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指了指雨歌:“跟你的丫头下去洗手换衣裳瞧这一身的泥!又跑池塘那边去了吧?”贤宁傻笑着下去了。小宝偷偷看了佟氏几眼又去瞧自个儿的母亲。小刘氏叹道:“还不快回屋去你当自己身上干净呢。”小宝忙向各人行了礼匆匆去了。
佟氏回到桌边坐下才笑道:“昨儿已经闹了半天今早上吃过饭又开始闹了没得叫人头疼。”淑宁问:“难道小宝不是跟着杨先生读书么?怎么让他跟着贤哥儿胡闹呢?”小刘氏不好意思地道:“因着这件喜事整个别院都喜洋洋的我便求杨先生放了一天假让孩子们松乏松乏。”
淑宁想了想道:“就让弟弟们玩一天也没什么只是如今贤宁已经不小了当初哥哥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正经拜先生了呢。眼下对贤宁也要严些了。”佟氏点头:“这话说得是明儿就让他跟杨先生学去省得他在家里吵得慌。”
素云过来说饭已经摆好了佟氏便招呼众人过去坐下又让人催孩子们快来。待吃过饭众人各回自己的院子真珍也回院午休去了佟氏才唤过女儿道:“我有事与你商量。我本来打算在这里留几天便要到保定去了。但眼下你嫂子怀孕不到两个月我不放心打算留到满四个月胎儿安稳下来再说那时已是腊月了索性过了年再去。但你嫂子现在的情形不好多劳神我又要照看她刘姨娘要顾着你两个弟弟都没空闲。这别院的家务和产业恐怕还要你多费心你便再辛苦些时日吧。”
淑宁忙道:“额娘说的什么话?这本就是我份内事何况又是素来做惯的。”她顿了顿又道:“趁这个机会我也有事与额娘商量就是关于家里产业的事。”
(秋日最多思执笔意迟迟。话说这是我最不擅长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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