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教九流
一道邀帖,一株墨香草,便将四面八方的江湖人都引到了此处。男女老少,三教九流,都聚集在这一方天地,让这座秀丽的江南之城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热闹。
此刻,街道上熙熙攘攘,雪芙引着长惟穿梭在人群中,余下雪柔与萧璟辰两人在后面慢慢走着。雪柔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将一路上望过来的人都视作无物,直至行在身侧的人唤了一声“雪柔姑娘”才微蹙了眉,应道:“璟辰师兄,我幼时也曾跟着婉儿唤你一声璟辰哥哥,你非要与我生疏至此吗?还是……你因师父这些年不与弈剑门往来而恼了我们?”
萧璟辰因这一声婉儿而步伐微顿,听完她后面的话后默了一瞬,但神色未变。
“月掌门与师娘情同姐妹,不与弈剑门往来也只是不想见故人惹起伤心事。璟辰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怎会有恼怒之心。”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雪柔侧过头望向他,一贯冷淡的双眸中藏着些许心伤,“所以我才要问你一句为何。为何要对我……们这般疏远?”
萧璟辰迎着她的目光停下步子,温声道:“两年前的试剑大会上,月掌门曾特意叮嘱过——弈剑门与清音派,无交情可言。作为晚辈,我不能不从。”
“我担不起你一声月姨,萧少侠还是唤我月掌门的好。”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萧璟辰别开眼,继续缓步前行。
那一日雪柔也在场,她那位嘴硬心软的师父分明在萧璟辰比试时眼中有掩不住的欣慰与赞许,可在他随着萧掌门前来行礼时忽又冷了脸。作为月夙爱徒的她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但到底不好直言,便随着萧璟辰无声走了一段,仔细斟酌好言语后才道:“师父她其实很欣赏你。往日训斥我们的时候也不止一次拿你来示例,她只是……对令尊有些误解。”
萧璟辰微笑着应道:“她不曾误会。师父的事上,我爹的确做得不好。”
雪柔没有应声。她心底虽然认可月夙的看法,觉得萧梧不论是作为一派掌门或是一位兄长,在寻人一事上做得都不够尽心,可他毕竟是萧璟辰的父亲,也是她的长辈,不是她能背后置喙的。
萧璟辰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言道:“若你不觉得唐突,往后我便同以前一样仍唤你雪柔吧。”
雪柔唇角微扬,问道:“方才你唤我是想说什么?”
察觉到她的语调明显欢快了许多,萧璟辰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十几年前,弈剑门与清音派也曾亲如一家,他们两个也曾是一同玩耍一同练功的朋友。谁又能料到,会有连称呼都需斟酌的一天。他理了理思绪,方道:“听闻月掌门与陆大侠是多年挚友?”
雪柔点头,“师父与陆伯伯虽见面后总爱斗嘴,但感情的确很好,每年都要见上几回。有时候是陆伯伯驮着几车好东西去清音派,有时候师父也会带着我们来隐园住上几日。”说到此处,她笑了笑,“师父说门中清贫,带我们来改善伙食。”
萧璟辰也随着笑了笑。江湖之大,若不是同门,能见的时日其实并不多。能这样常见,说明两人都在费心维持这段情谊。那这样的友情,无疑是值得人羡慕的。就像,当初的师父与……
“陆伯伯性子随和,又慷慨大方,每回来门里做客都会带上许多新鲜好玩的东西,所以门中的师姐妹都盼着他来。尤其是雪芙,若是一阵子没见着他来,便会央求师父给他写信,邀他前来做客。师父被她闹得烦了,便会一纸书信送到隐园,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陆伯伯的身影出现在灵泉山下。”
此刻,被她提起的那位正在前方摊位上同商贩论价。许是价钱砍得太狠,商贩的一张脸看上去略有些抽搐,可瞧见砍价之人笑得一脸天真无邪,又有些发不起气来。两人见状都有些忍俊不禁,萧璟辰忽似无意般提了一句:“陆大侠是不是不喜与人触碰?我那日见雪芙伸手拉他的衣袖,被他悄然挣脱了。”
雪柔的视线仍落在雪芙身上,见她如愿以偿买到了想要的东西,可她身后的商贩却是一副割肉的神情,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应道:“陆伯伯每回见到雪芙总爱摸她的头替她量身长,也喜欢亲手指点她练武,并没有这些讲究。”
话音刚落,她便停在了原地。她本是个细腻的性子,昨日是心思在萧璟辰身上并未留意,待如今被他的话一提醒便觉出有些不对来。昨日的陆渊似乎是与往常是有些不一样,好像……冷淡了许多。她便转了头望向萧璟辰,问道:“你可是觉察出了什么?”
萧璟辰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自师父走后,陆大侠便不曾踏足弈剑门,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儿时,只记得他那时喜欢抱着我们玩耍,喜欢热闹,面上总是带着笑。可这次再见,却觉得他与印象里有些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陆二叔的缘故。”雪柔想了想,觉得陆渊好似就是在此之后性子便发生了些许变化。“我记得陆二叔病逝的时候,陆伯伯伤心了许久,师父那段时间因为放心不下,还特意带着雪芙在隐园多住了些时日。但之后,她便再没来过隐园,陆伯伯也不曾去过清音派。”
“郁结伤身,昨日我见他精神虽尚可,但眼下乌青,显然是许久不曾好眠了。听闻清音派的清心曲有舒缓心境之效,你们若是能寻时间为他吹上一曲,他必定欣慰。”萧璟辰说完话见雪柔忽然止住步子望向他,便温和一笑,问道:“为何这样看我?”
“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雪柔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那日是灯会,萧婉儿求了萧然允准他们一行弟子在弈剑门山下的落霞镇逛灯会。街上热闹得很,可她却因为一首曲子不得要领而有些闷闷不乐,独自行在最后头,只在行过一盏兔子灯笼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她那会长得不引人注目,性子又安静,总是一个人待在一旁,所以其他人也不曾留意到她。过了一会,忽然有人提着那盏兔子灯递到了她面前。那个小小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像个小大人似的,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心里想要的就得说出来,如果不说,很多时候别人并不会知道。这叫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十多年过去,他仍和当初一样心细。
前方雪芙不知何时停了步子,与长惟两人立在街上,回身望着他们大声道:“你们两个人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说什么悄悄话呢?”言罢与长惟相视一笑,回转头见到雪柔飞过来的眼刀,连忙吐了吐舌,噤声不语。
直至两人走近,雪芙才指着路边的一处茶楼提议道:“逛了这半日,我也走累了,不如去茶楼歇一歇?”
雪柔瞪了她一眼,斥道:“你两手空空,东西都是长惟替你拿着,还好意思喊累?”
雪芙嘿嘿一笑,转身向正抱着一大堆东西的长惟抱拳道:“辛苦长惟师兄!为了表达我真诚的谢意,我请你去茶楼听书喝茶可好?”长惟累了一个上午,只觉双腿灌铅,也不明白这逛街的意义在哪,但又不想扰了走在后面的两人,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如今听闻可以坐下来喝茶歇息,哪里会有异议,将头点得拨浪鼓一般。
见萧璟辰没有出声,雪芙又望向他道:“璟辰师兄?你可赏脸?”
萧璟辰笑道:“雪芙做东,我怎敢不赏脸?”
雪芙对他的这一声称呼颇感意外,意味深长地看了雪柔一眼,眼见她又要沉下脸来训斥,忙先一步挽住她的胳膊走了进去。
几人坐定后,长惟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两杯茶水,忽想起什么,问道:“雪芙姑娘,你买了这么些东西,还有银钱做东吗?”
雪芙刚丢了一块绿豆糕入口,含糊着应道:“怕什么?我的钱袋子若是扛不住,不是还有我师姐在嘛?”
见她口中飞出的糕屑险些落进坐在她对面的萧璟辰杯中,雪柔顿时面露嫌弃之色,轻斥道:“要吃东西便好好吃,边吃边说话像什么样子。”
他们进来的也正是时候,说书先生那刚起了个头。雪芙将绿豆糕吞进肚子,便专心听起故事来。故事精彩,说书先生又讲得绘声绘色,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惊堂木拍响后,雪芙仍有些意犹未尽,正想叫伙计再续一壶茶水,一抬头却见面前走过去两个装扮略有些奇怪的人,径直朝着临窗的一桌走去。
雪芙一贯好奇心强,立即将茶水的事抛诸脑后,随着他们往那桌望去——临窗的座位上独坐了一位少女,穿着一袭浅绿色的衣裙,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除此之外再无装饰,打扮得极为淡雅。在她面前的桌上搁着一壶清茶,一碟快见底的糕点。此时,她正拿着余下的一块糕点,就着窗外洒入的阳光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也不知为何,看着她吃点心的模样,雪芙便想叫伙计送上一盘一样的来尝尝。也因微垂着头在吃东西,雪芙未看清她的脸,只觉从身形上看很是柔弱。不知是不是担心暮春多雨,她还随身带了一柄天青色的油纸伞,那伞看上去好似有些眼熟。
就在雪芙打量的时间里,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少女桌前。其间一位略身长些的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正用他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绿衣少女。见少女面容清丽绝俗,又无武器傍身,便定了心,径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垂涎的目光热辣辣地灼在少女身上,那人笑道:“姑娘,独自听书岂不寂寞,我来陪陪你可好?”
那故意拖长的尾音听得雪芙汗毛倒立,只觉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哽在喉间,恶心得紧。可少女仍垂首吃着手中的糕点,恍若未觉。
一书将完,正是歇息时。茶楼寂静,满堂的人听见动静后都望了过来。见少女不出声,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了一声,又道:“姑娘莫不是害羞了?不必不好意思,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许是觉得他太聒噪,少女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睨了他一眼,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来。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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