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辰之日
在湖州的时日只余下一天,又正赶上洛璃的生辰,雪芙自一大早就催着泠潇要出去玩。
因天气颇好,她便提议先去游一游太湖,领略完湖光山色后再去听书吃茶,夜间再去长街凑一凑热闹。竟是将整日的行程都计划好了。
几人里就数雪芙对湖州最为熟悉,既然她有心,其余的人自然没有异议。小六本想让几人吃过早饭再出门,雪芙等不及,直接拉着泠潇就要走。
“家里的早饭什么时候吃不到?今日就去外头尝尝鲜!”
待几人用过早饭来到渡口,往日里堆在此处的乌篷船竟只余下了孤零零一只,还飘在离岸边几丈之处,船上也不见船夫的身影。
“都怪你磨蹭!”雪芙念叨完小六,扬声对着乌篷船喊了几声。船上无人应答,湖面也没有其他船只的身影,雪芙便径直飞身上船想瞧个究竟。
待她走过船尾,往船舱中望了望,便见那船夫正仰面躺在船舱内打着瞌睡。
“喂!”雪芙叉着腰,不满道,“这都日晒三杆了,你怎么还不起来做生意?”
被她这样近身一喊,平常的人只怕早吓得跳起来了,可那船夫只是悠然睁开了眼,好似还没睡醒。他先看了雪芙一眼,又坐起身打量了岸上的泠潇等人一阵,才笑道:“昨夜喝多了酒,竟在船上睡着了。”
随着他开口,雪芙便闻见一阵浓郁的酒气。她后退了两步,在鼻下扇了扇,嫌弃道:“……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船夫笑一笑,也不应声,走到船尾就着湖水洗了把脸。冷水拂面后,人看着也精神了许多,他微眯着一双眼望向雪芙道:“姑娘不是要游湖吗?将你的朋友也喊上来吧。”雪芙便朝着岸上喊道:“潇潇,快上来!”
待几人都上了船,船夫才问:“不知几位要往哪走?”
雪芙望向泠潇,询问道:“你想去哪看看?”
泠潇是第一回来湖洲,除了上回夜间同洛璃坐过一回船,再也没仔细逛过,便应道:“你定就好。”雪芙便依着自己的印象吩咐船夫沿着她所言,穿过城区往城外而去,这样便可将几处颇有名气的地方都观上一遍。
湖水如绸,随船而动,河畔的垂柳映入水中,半倒在湖中,与湖中倒影交相辉映。微风携着花香扑面,香气袭人。偶有两只春燕掠过,在瓦蓝澄净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
雪芙指着湖边时不时向泠潇解说几句,泠潇便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再微微颔首以示自己颇为喜欢。
船夫看着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笑言:“上回见到这样的情景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也是两个小姑娘,都生得极美,就这样坐着船,聊着天。一个说,一个听。”他眯起眼打量着泠潇,“说起来,这位姑娘与其中一位生得还有些相似哩。”
“是嘛?”雪芙也盯着泠潇瞧了一会,笑道:“大抵是美人都生得相像罢。”
“说来也是巧了。”船夫笑道,“两位姑娘的性子也相似,不怎么爱说话,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但那姑娘虽面冷,心地却好。”
雪芙笑一笑:“不过坐你一回船,你怎么瞧出她心地好来了?”
“临下船的时候,岸上有个人突犯了羊角风,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吓人的很,旁边的人都躲得远远的,可那姑娘却跳下船直奔了过去。就这么掰开了他的嘴,丝毫不嫌弃他嘴边的白沫,还将自己的帕子给他咬着,险些被他咬伤了手指咧!待将那人治好后,她却分文未取便走了。”
这么听起来,还真像是音秋儿。雪芙偷偷瞥了泠潇一眼,“你可知道那两位姑娘是谁?”
“那样天仙般的人物,我怎会识得?”船夫笑了笑,“不过另一位姑娘的腰间似姑娘一样,也带着一柄玉笛。因那玉笛玉质极好,我还特意多瞧了两眼。那笛身上有一朵莲花……其实说它是莲花吧,也有些不对,应该说是一朵形似莲花的八瓣花更合适。”
本无声立在船尾看风景的萧璟辰忽然望了过来,雪芙与他眼神一碰,心中都有了一个相同的猜测。
见泠潇神色淡淡,雪芙便望向船夫岔开话题:“那您今日见着我们,是不是很高兴?”
船夫笑着点头:“风光旖旎,不如我唱首歌为你们助兴吧。”
雪芙欣喜地拍手,“好啊好啊!”
“若耶溪傍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泛舟飘逸于湖面之上,美景尽收眼底,软语小调萦绕在耳畔,雪芙只觉一种久违的舒畅游走在经脉之中,驱散了这连日的病气,不禁由衷地赞叹道:“您唱得真好。以后我还要来坐您的船,听您唱歌!”
“好!”船夫心里也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姑娘,笑道:“只要姑娘来坐我的船,我便唱给姑娘听!”
与萧璟辰并立在船尾的洛璃忽然道:“听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湖洲人?”
船夫闻言望了他一眼,应道:“祖上是洛阳,后来随家里搬到了宁州,几经辗转,又到了此处。”
这一生听起来并不怎么安稳,又见他身形干瘦,和陆渊差不多的年纪,却还在此处划船讨生活,雪芙便有些同情起他来,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小六道:“您与我家公子竟是同乡。”
雪芙顺口接过话道:“与你家公子是同乡,与你不是吗?”
小六笑道:“我不是洛阳人。”
“那你怎么去了落月庄?”
小六望了洛璃一眼,笑道:“我是被二公子捡回去的。”
雪芙奇道:“你们家公子与你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将你捡回去?”
“我七岁的那年,村里闹蝗灾,田里的庄稼都被蝗虫吃了个干净。我那后爹将我赶出家门,说是家里已经没有粮食可以养活我了。我在门口坐了两天,饿得实在受不了,只能走出去找吃的。也不认得路,一个人就这样胡乱地走,路上有逃难的人见我年纪小、可怜,便从自己口里挤出一口吃的喂给我,我就这样无头苍蝇一般走了下去。”
雪芙的心听得提了起来,“后来呢?”
“也记不清是走了多久,最后还是饿晕在了路上。醒来的时候,怀里被一个好心人塞了个小半张饼。我刚想吃,便被过路的其他人看见了,要来抢。”
“抢走了?”雪芙忍不住追问道。
“这可是救命的东西,我哪里肯放手。”小六自嘲一笑,“我那时想着,若是被夺走了那半块饼,也得饿死,左右是个死,于是便死死将那饼护在怀里。那些人也是饿红了眼,真是下死手啊……后来等到他们终于打累了,我身上也痛得动弹的力气都没了,就这样蜷在了路边。”
“二公子就是在那个时候骑着马路过……”小六忆着旧事,语声徐徐,“小小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停在我面前,问我,想不想跟着他走。”
“我见他衣裳华丽,想着跟着他不会饿肚子,就点了头。”小六笑了笑,“只是没成想,这一跟,就是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他陪着洛璃从一个顽皮的孩子慢慢长大;看着他从一个被众人宠爱的落月庄二公子变成被江湖人唾弃欺辱的少庄主;又看着他咬着牙支撑起落月庄,成为他们心底最值得信赖的存在。
雪芙虽嘴上厉害,但心肠其实柔软得很,一听说他吃过这样的苦,心底便对他生出一些怜悯来,连语声都跟着软了下来,“那你后来还有再回去过吗?”
“回去过一次,给他们送了些吃穿用度的东西,也留了点银子,算是感谢他们生养了我一回。”小六应道,“不过没敢和他们说我如今在何处,怕被我那后爹给缠上。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雪芙有心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道:“其实你比我强,我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也从未见过我的父母。但我们也都很幸运,我被我师父捡回了清音派,你也被你家公子捡了回去。”
船夫摇着船桨,忽叹息了一声:“世道艰难,好在有这些善心之人。”
因为谈及了这样沉重的话题,一时便没有人再出声。乌篷船一路行至了城外,湖畔偶有村妇在洗菜捶衣,也可见三五孩童在嬉戏玩耍。
泠潇一直在安静地看着沿途的风景,洛璃在看风景之余也看看她。
一片纸鸢远远地被风吹来,眼见就要落入湖内,萧璟辰足尖一点,人便已在湖上。蜻蜓点水间,纸鸢已被捡回,萧璟辰沿着纸鸢被吹来的方向,将它送回了岸边正哭泣的小男孩手里。
待萧璟辰踏水而回,船身不远处正有一尾鱼蹦起,水花四溅,小六盯着那肥鱼道:“望秋楼的松鼠鳜鱼烧得是真好,笋干老鸭煲更是一绝!用隔年的绿头老鸭,天目山笋干,陈年火腿,野山粽叶文火炖上三个时辰,油而不腻,酥而不烂……”
见他神思已经飘远,雪芙不由摇了摇头,“喂!你的口水流下来了!”
小六回过神,抹嘴一笑,“那明珠香芋饼泠姑娘定喜欢!”
几人肚内的馋虫皆被他勾起,待游完湖便径直到了望秋楼。洛璃将招牌菜悉数叫了上来,一一夹给泠潇品尝。
“这道叫化童子鸡肉酥离骨,食不嵌齿,你尝尝。”
“这素响铃听闻曾是寺庙里的一道斋菜,因味道好被酒楼所用。”
“这腌笃鲜是用新鲜春笋所制,鲜香嫩口。”
看着面前小山一样的碗,泠潇无奈,“我自己来。”
洛璃含笑点头,“给你倒完这一杯梨花春,我便不扰你吃饭了。”
席间,小六与萧璟辰接连举杯为洛璃庆祝,又各自送了礼,雪芙也跟着别扭地说了句恭贺的话语。几人吃得酒足饭饱的出来,刚行了一段路,便听小六喊道:“你们瞧,那有个挑货郎!他摊上有十色糖!”
他原是喝多了酒有些迷糊,觉得自己还是孩童时,所以边跑边呢喃道:“娘……你答应过,待秋收了,便给我买两块十色糖吃……为何,要将我撵出去?”
“什么稀奇东西?”雪芙的好奇心却被引起,跟着跑了过去。
泠潇停住步子,缓步行至湖畔,在柳树下等着他们。
洛璃与萧璟辰行在最后头,见泠潇独自走到了一旁,洛璃便跟了过去。其实熟识了的人便会知道,泠潇的性子并不似外表那样冷清,相反,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她总是很柔软。就好似眼前她盈盈立在柳树下,远远望着清华不易亲近,可察觉到他走近后的回眸,眸色却是那般柔婉。
在这和暖的午后,晴光落在她的眉眼间,他的心便随着她这一笑柔软得不成样子。
迎着她的视线,他走近她身前,朝她伸出手,“南北铺子新出了一道点心,叫酒心雪莲酥,听着你会喜欢,我们去买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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