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布仁!”
那毒发作迅速,嘴唇顷刻便黑了大半。
洛肖顾不得其他,当即割血给布仁喂了一口,连封几处大穴护住心脉,这才避免毒性蔓延至四肢百骸。
咻——
洛肖闻声皱眉,抬头望去。
一支鲜红的信枪贯穿夜色,直指天际。
“看来这巽陵,还真得好好探上一探呐……”洛肖眯眼嘲道,当即动作利索地把暂失意识的布仁放在背上,赶在正主杀来前循着原路返回,顷刻没了踪影。
“皆是一刀封喉,一击毙命。”满地的尸体,但来人倒也从容,蹲下身查看一番尸首,临了不禁喟然道,“瞧这利索的劲儿,咱家这趟怕不是遇上……妙人了罢?”
“翁公公,此事可需属下……”
“诶,倒也不必,这难得来了个妙人。”来人正是翁闵玉,眼下笑得亲善和蔼,徐徐启道,“人是个妙人,咱家自是要见上一面的,只不过,此事不宜声张……”
亲侍一听,心底不禁咯噔一下。
还未反应过来,他便被匕首捅了个对穿。
翁闵玉翻出一块干净的绢布,细细擦拭那把还在滴血的匕首,波澜不惊,仿佛刚宰了一只不关紧要的兔子。
忽而一阵风来,翁闵玉眯起眼睛享用,扯出一丝微笑,盯着远处饶有兴致道,“夜里起风,水更浊了呀……”
洛肖将布仁安置好,立刻又出了趟门,马不停蹄赶往另一个方向,轻车熟路,沿着朱雀长街,翻墙过瓦,直指上河最金碧辉煌也最戒备森严的东荣皇宫。
这大概是洛肖“死后”第一次重返皇宫。
单凭一把馋了融蛊的毒粉,那老妪身份便昭然若揭,融蛊毒性霸道,一旦沾上,顷刻毒发,五感尽封,七窍流血,不出半刻钟便可夺人性命,也就是他洛肖命好,三番四次被吊着一口气,顺带还能跟阎王要个人回来,要换了旁人,指不定早往生极乐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融蛊是先皇后得意之作,原是为了防身,自皇后仙逝后便一道销声匿迹了,却不曾想,今日竟给他碰上了。
既如此,那必然就要向宫里讨个解药了。
他倒无所谓,反正多一种毒少一种毒,于他而言并无二致,忍一忍也便过去了,但布仁不同,他可冒不起这个险,布仁要出了差池,只怕布谷要提刀来问他。
洛肖重操旧业,避开一众巡逻耳目,轻车熟路进了一处宫殿,此时正值二更天,宫里贵人多半已歇下。
灯火萧疏,正好便利行事。
洛肖一路摸到太子书房,他掌权之时便受命护太子安危,常来东宫,加之那小太子最初又是个闷葫芦,端方雅正,一天到晚就爱念书,久而久之他来书房次数也多,一来二去,就跟逛自家后院一样熟悉。
小太子心思单纯,从不避讳他在场。
哪里有暗格,哪里有密道,洛肖一清二楚。
洛肖取了融蛊解药便想走,谁曾想,还不等他转身,屋里便多了五个人,黑衣蒙面,杀气腾腾围住他。
一言不发,直奔要害,招招致命。
体内两蛊相争,一时间经脉紊乱,五脏六腑难受得紧,洛肖意在速战战速决,顶着一身冷汗,出手狠辣刁钻,顷刻逃出桎梏,甚至还顺手放倒了三名乌衣鞘。
但他到底没想到,如今的东宫早已变样了。
见他要跑,暗处正盯梢的乌衣鞘精锐顷刻倾巢出动,远远就拈弓搭箭,矛头直指洛肖心口,势要把他钉死在东宫,准头堪比当年猎场上的小太子,又狠又准,要不是洛肖闪避及时,身上都不知多少个窟窿眼。
乌衣鞘肩上配弓,腰间佩刀,神情肃穆,一落地立马收弓拔刀,瞬间将洛肖团团围住,训练有素,干脆利落,彼此配合默契,甚至丝毫不逊色于南署精锐。
洛肖撕开一道口子,刚要跑路,为首那名乌衣鞘立马上前截住他,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洛肖近身夺过他的刀,正要一刀砍在肩膀上,一张大网忽然从天而降,瞬间将他网住,那乌衣鞘伺机而动,洛肖一眼识破,一只手捏住咽喉,却阴差阳错扯掉对方面布。
瞧清那张面容,洛肖顿时一怔,“阿宁?”
乌衣鞘可不会给他机会回神,当即上前拿人。
洛肖哪里容得他们撒野,但不巧是方才大开合战术,致使他体内蛊毒蠢蠢欲动,顿时整个人猛一踉跄,便被一旁伺机而动的乌衣鞘真刀真枪挟住了命门。
乌衣鞘手段狠辣,当即要抹洛肖脖子。
洛肖稍一挣扎,脖子也见了血,深一寸便可要了命,乌衣鞘见状,当下也不多言,直接将人拖去外边沉塘。
连着被摁头喝了好几口水,浑身湿漉漉的,血水混流,洛肖哪里遭过这种折辱,一时间竟是怒极反笑。
不料下一刻,乌衣鞘竟绑了他手脚,直接一脚踢进池塘里头,洛肖扑腾两下,潜入池底,将绳子解了,才要浮出水面,迎头就是一支利箭,杀他个措手不及。
那狠劲儿,对上就是一箭穿心。
他今日莫不是捅了马蜂窝?
借着池中荷花掩护,洛肖勉强躲开众人耳目,伺机往岸上打量,方才一众气焰嚣张大杀四方的乌衣鞘,眼下却是垂首敛目,默默跟在一个白衣男子身后。
男子赫然是方才朝他射箭那人。
瞧着文文弱弱,手里射出的箭可刁钻得很,方才稍有不慎,只怕他今日也要折在这,洛肖越瞧越觉得眼熟。
方才让他失神的那张脸赫然是殷长宁,一身夜行衣装扮,如今这人却是一身白色亵衣,摆明了是临时起夜。
虽说小太子箭法了得,天赋异禀,但这出手利索的狠劲儿可不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太子,小太子心肠软,当年猎场误杀一只兔子都觉得罪过,张口就来一串往生咒,念得他头疼的紧,更别提杀人这茬事。
洛肖正迟疑,那头抬手就往他这射了一支箭。
“!”
真是见了鬼。
明月高悬,那人模样最终映入洛肖眼中。
赫然是殷长宁。
殷长宁脸上不见笑,真真冰霜似的一个人立在岸边,眉眼深邃,黑发白衣,对眼下这个不速之客毫不掩饰杀意,瞧着文弱单薄,拈弓搭箭却十足十狠辣,大有将人射死在池塘里头给他的青莲当花肥之意。
洛肖大抵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他想,他上辈子大概欠了殷长宁一条命。
所以这辈子来还债。
当年九死一生,如今还要给他当箭靶子。
洛肖也顾不得其他,他如今受蛊毒钳制,内力溃散,强行突围脱身已然是痴人说梦,小太子又摆明了要将他射成刺猬,一众乌衣鞘围着池塘,教他插翅难飞。
书房三番四次被闯,他前脚刚走,后脚这些人便又卷土重来,竟还给对方误打误撞顺走一颗融蛊解药,想到那处暗格被这厮腌臜碰过,殷长宁薄唇一抿,摸过三支箭便要引弦拉弓,边上乌衣鞘暗暗一惊。
上回见识到太子这样,还是一个刺客在逃窜时误闯竹林,将他亲手栽的竹子毁了一株,太子当场三箭齐发,百步穿杨一箭穿心,余下两箭贯穿了刺客琵琶骨。
“殷长宁!你射一个试试!”洛肖破罐子破摔。
“……”
一众乌衣鞘默然,不约而同心道,这厮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直呼太子名讳,看来三箭已然不够了。
半晌,已然箭在弦上的太子,默然收起弓箭。
“殿下,可须我等……?”楼景体贴开口道。
“不必,下去罢。”殷长宁打断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反手将那把黑色弓箭归还给他,楼景尽管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只好领着一众乌衣鞘隐回哨岗。
不消半刻,诺大个东宫后院,便只剩两人。
洛肖被殷长宁前面杀气腾腾那几箭折腾得筋疲力尽,眼下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更别提再花力气爬上岸去,于是整个人泡在水里,见殷长宁果然如自己所料朝他这边走过来后,洛肖不禁眯了眯眼,张口揶揄道,“太子殿下,我记得,我应该没教过你罢?”
“大人是不曾教过。”殷长宁望着他倒也坦荡。
“……”洛肖挑眉,故意刁难道,“不问自取视为偷,太子殿下,我想,你总不能是那等偷师无赖之徒罢?”
“大人既有心教过我防身剑术,这一二招箭法想来也不会计较罢?”殷长宁依旧望着他,却忽的顿了顿,“再者我已有师父,想来是不能再拜入大人门下了。”
“不能?”洛肖失笑,“我灵谷可不兴这个。”
“喊一声师父来听听?”
殷长宁抿了抿嘴唇,又盯了洛肖一阵子,他忽而想到自己刚才做的蠢事,一时间不禁后怕连连,心有余悸,声音沙哑道,“比起这个,大人不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之后便是让我喊你别的,也不是不可以。”
“哦?”洛肖饶有兴致道,“那你问。”
“大人的表字是什么?”
“……”洛肖不禁眯起眼睛,“殿下问这作甚?”
“大人既不想让我称护你为大人,我总得知道大人表字罢?不然,教我直呼大人名讳,怕是于礼不合。”
“有何不可,我又不是什么讲究人,再说了,这名字可不就是让人喊的。”洛肖眯眼笑,“你爱怎么喊便怎么喊,我不介意,总归也就是个名字罢了。”
“无声。”
“……”
“我喊你洛无声,也可以么?”殷长宁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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