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往生

哪里去了？自然是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到底是莲花峰的鬼寺庙还是其他原因，就谁也不清楚了。

        众人刚从鬼寺庙出来，听到他们谈论，不由得打起精神。

        白悦真人问起，其他各门各派的弟子纷纷附和，林墨看去，除了五大门派中都有人来，还有很多小的修仙门派亦有人来，寻问的无一不是自己门下弟子失踪一事。更有甚者，门下弟子明明是在距离灵药山十万八千里的地方不见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杀死，这时统一归纳到是消失在灵药山。

        灵药山的鬼寺庙存在了将近十年，作为这里的一个修仙门派，为何会纵容这样一个吃人的寺庙存世这么久，大家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只听慕子玉道：“我知大家心里所想，但请相信，这个鬼寺庙在这里，给我们灵药山不知招来多少说不清的麻烦，我们也并非不想早日铲除这座鬼寺庙，只是事情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

        白悦真人道：“哦，莫非一个鬼寺庙，你们堂堂五大修仙门派之一的灵药山竟然也解决不了？”

        慕子玉道：“不怕大家笑话，确实如此。这座鬼寺庙很奇怪，虽然很多人都能看见，却无质无形，只是一个空影，而且也不知来源。各种仙门法器对它也是无效，找不到根本铲除之法。我们也在凤凰峰最外面设下法术，想要阻拦进山之人，可这种法术只能挡住山下那些百姓，以及一些偶尔路过听说的普通人，对于那些好奇硬要进去看看的修道之士，却是难以抵挡。我们亦曾多次在莲花峰设下结界，也一律被人打碎，实在无法禁止。”

        慕子玉道：“确实如此，这个鬼寺庙本身并无多大本事，之所以有吃人的名声，无非是因为寺庙之中太过虚幻，而且很多进去的人都会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让他们心理上产生了怕意，鬼寺庙便是通过他们的害怕杀死他们，只要不怕，要对抗它并不是难事。”

        齐申道：“实不相瞒，我们昨天便刚去了鬼寺庙，那里专门有人伏击，倒不像是鬼寺庙里的鬼，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而且鬼寺庙外面有一个山洞，那个山洞里面有很多死人的尸体，因为太黑并不能看清，不过可以确定应该是那些消失的各派弟子，被人做成了活尸。”

        白悦真人道：“真有这事？”

        齐申点点头，白悦真人道：“既如此，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不就能确定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之前失踪的各门各派弟子？”

        齐申道：“怕是现在过去也不能看到了。”

        白悦真人道：“为什么？”

        齐申看了一眼楼月，道：“那些尸体已经都被花妖用琴声震碎。”

        众人将目光再次投向楼月，楼月站在林墨旁边并不去看他们。

        白悦真人道：“慕掌门，这又是为何？请给个解释。”

        慕子玉道：“这个，我不清楚。”

        白悦真人道：“哦，就发生在你们门口的事，你也不清楚？什么人能够做得了那么多活尸，鬼寺庙中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慕名长老道：“这个我们确实不清楚，洞口被我们设了结界，那个结界是我亲自设下的，你们是如何进去的？”

        楚林风脸色微微一红，道：“是我打破结界进去的。”

        慕名长老亲自设下的结界，被正阳派一个晚辈打破，这个说出去好像有些不光彩。慕名长老见他们同楼月一块进来，本以为是被花妖打破，却不知道当时本是楚林风等人先进去，林墨楼月后面才来，这下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脸上微微涨红，道：“长峰道长，你座下弟子，实力不容小觑啊。”

        长峰道长笑道：“哪里。”转而对楚林风道：“既是设下结界，为何还要进去？”

        楚林风道：“弟子不过是好奇。”

        慢条斯理的齐铭道：“既不是你们灵药山所为，谁又有这样大的本事，将这么多人做成活尸？”

        慕名长老道：“那我们灵药山，又有什么理由将这些人做成活尸？难不成是想害来这里的修道之士，对我们灵药山又有什么好处？”

        确实如此，所以才更加让人费解。死在凤凰峰的人越多，其实给他们埋下的祸患也就越多，他们没有必要做这种给自己招来祸患的事。但若不是他们，谁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又有什么目的呢？

        难不成真是鬼寺庙里的鬼害人，可之前楼月明明说过，这座鬼寺庙，不过只是一个记忆存在，既是记忆，又如何能够真正害人？

        众人见商议不出结果，只有各自散去。

        林墨等人被安排在客舍休息，慕子玉让人给他们送来疗伤的丹药。林墨吃过，只觉灵药山的丹药果然名不虚传，下午的时候吃过，晚上便已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身上的伤不但全好，状态更甚从前。

        此峰名为百练峰，瀑布虽说没有百条，但也到处都是，基本上每转一个弯，便能看到崖壁上一条飞流直下的瀑布，如一匹白练一般悬挂于崖壁之上，水声更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

        林墨等人所住的地方，后面是一片林子，林子后面便是一片山崖，虽然不能看到崖间瀑布，但隐隐传来的瀑布声，听着也是烦恼顿消，涤荡尘心。

        楼月住的地方就在林墨隔壁，吃过晚饭回到客舍，天已经有些昏沉。

        林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的一个人呆在一个房间，但见这里的房子修得都很宽敞，显然是刻意打扫过一翻，窗明几净，林墨一个人在昏沉的屋中独坐，听着竹林之后隐隐传来的瀑布声，不由得心中生静，走到窗子边，打开窗子往外面看。

        入眼处是一片碧绿的翠竹，延展的很深，夜幕笼罩不能看清里面，只能看到一片黑沉沉的静谧。有风吹过，千竿翠竹波浪一般滚动，竹叶处发出安静清逸的“沙沙”声，风透过窗子吹在脸上，有竹叶被晒了一天发出的闷热清香，倒有些夏日黄昏的清闲意味。

        林墨心中喜欢，索性坐在了窗子上，衣服垂在下面，静静的看着这一片竹林。

        他安静的时候脸上神情便有些严肃，像是想到了很多东西，又有些悠远。然后事实上，他却并不是一个喜欢想很多事的人，之前一个人在娘娘洞，他每天白天练功，晚上睡觉，而且几乎是头一枕席便睡着，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他。后来出来了，一天到晚都很累，更没有时间去想其他，想太多有什么用呢？

        什么都不想，内心一片空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才不会被外界的言论、他人的看法所左右，何必为了这些不必要的东西扰乱自己的心神呢？

        他一向都是一个看得很开的人。

        便如此时，脑袋空空的，什么也不想，就这样静静的对着一片竹林发呆，未尝不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夜幕渐渐深沉的黑夜里，暮色一点一点加重，将他笼罩，及至只能看到一尊雕塑似的轮廓。

        风似乎大了很多，吹动着窗子。林墨看到楼月的屋子里有昏黄的光亮传出，他似乎还未睡。

        正想要从窗子跳下去看看他在干什么，不料旁边的窗子突然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有光亮从窗户边泻了出来，照在这张绝美的面庞之上，林墨看到他转过头，然后便一眼对上了静坐在黑暗中发呆的林墨。

        本来夜已经很深了，而且因为竹林的遮挡，这里便显得更黑，面对面也并不一定能够看清对方的脸。但彼此却仿佛看得很清，甚至连对方的眉眼都能看清，这种感觉很奇妙，便如有什么东西刻在了心里一般。

        两人眼神对视了半晌，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触动着两人的内心。

        楼月的头发在晚风中拂动，吹在脸上略显凌乱。林墨似乎能一根根看清他被风吹拂的头发，一根根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心上，竟有些痒痒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林墨先开的口，“你还没睡吗？”

        楼月并没有回答这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只是问道：“你坐那里多久了？”

        林墨道：“多久，我也不知道，有一阵了吧。”

        楼月道：“睡不着？”

        林墨道：“你知道我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我就是想吹吹风，看看风景。”

        楼月道：“这里只有一片竹林，看久了有什么趣味？这几天都没有给你还法力，我给你还些法力吧。”

        林墨没想到他对于还法力这件事如此上心，他们一路从临界山来到这里，楼月每天都有给林墨还法力，若是论起来，利息都早还完了。

        林墨虽然之前内力一直提不上去，但根基打得非常牢，所以在接受楼月输送的法力时能很好的吸收。但也确实太多了，林墨现在只觉每天精力都有些过于充沛，说话做事都是中气十足，实在不好意思再接受他的法力了，道：“你欠我的法力还得也差不多了，我看今后还是算了吧。这里好看的风景倒是挺多的，晚上看怕又是另一番光景，我倒是很想去看看，但就是一个人不怎么想动。”

        楼月看着他，不说话。

        林墨笑道：“既然你也没睡着，不如陪我一块看看如何？”

        楼月从窗户跃了出来，道：“自然可以。”

        林墨笑了笑，也从窗子上面跳了下来。两人便顺着后屋与竹林之间的小道一路走了出去。

        来到外面，只见天空一轮月色，静静地悬挂于高空之上，洒下淡淡清辉。远处悬崖之上悬挂着一方瀑布，夜空下声音清脆响亮，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瀑布与石块相撞，白色水雾漂浮空中，扑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

        两人并肩而走，楼月比林墨高上一些，林墨指着瀑布问道：“瀑布没日没夜不停的流，却怎么也流不尽，这是为何？”

        楼月微微垂眼道：“源头有水供应，自然便流不尽。”

        林墨道：“源头的水，来自雨水，可哪能天天下雨，而这瀑布的水又这么大，而且是无时无刻地流，怎么也不见尽？”

        楼月道：“你想知道，或许可以顺着这个瀑布去看一看，我哪能什么都知道。”

        林墨道：“所以说自然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很神奇的，有时候你想得深了，感觉好像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做指引，越想越深奥，却又越想越虚幻，有时候想多了，感觉整个人都是虚的，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楼月道：“那便不要想，不想便什么都没有，只要一想，这世上没有一样事是真正能够想通的。”

        林墨道：“你这话说的没错，若要认真思索起来，这世上当真没有一件事是能够想通的。譬如我就想不通，我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怎么就有一天会和你并肩走在一块了呢？”

        楼月道：“或许还有更想不通的呢！”

        林墨道：“什么更想不通的？”

        楼月道：“现下如何知道，或许将来会发生更多，那便有更多想不通的事。毕竟活得越久，经历的事越多，想不通的事也就越多。”

        林墨道：“那你活了这么久，想不通的事多吗？”

        楼月道：“我没有，因为我从来不想这些。一件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奇怪便让他奇怪好了，有什么可想，想多了岂不是杞人忧天，自寻烦劳？”

        林墨笑道：“我倒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觉悟，悟性不低啊！”

        楼月道：“废话，你多少岁，我多少岁？若真要论起来，我杀过人怕是比你见过的人还多，你怕连我小拇指……小拇指的指甲都比不上，我一捏便能将你捏死。”

        林墨道：“也没有这么夸张，你最多是人生经历比我丰富一些，但说起一个人的心性，有时候真和年龄无关。”

        楼月道：“你什么意思？”

        林墨道：“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说一个人活的单纯一点很好啊。”

        “你说我单纯？”一个活了三千年，还是个仙门中人人想杀的妖，被人用单纯这个词来形容，怎么说都有些侮辱的意思在里面。

        林墨赶紧道：“没有，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举个例子。”

        楼月似乎有些生气，被人说单纯，还是被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说，而且这个年轻人……

        他怎么都觉得这个人有看轻自己的意思在里面。他想到或许是自己这段时间自己和他走得太近，所以才让他有了这种错觉，他突然觉得很有必要和他发一次威，让他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最好是以后一看到自己便缩起脑袋，浑身颤抖，看他还敢不敢看轻自己！

        这样想着，他又是一道锋利的眼神剜过林墨。林墨知自己或许又惹他生气了，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没看见、不知道，不理他，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但此时这种方法显然更加惹怒了楼月，楼月本是想让他和自己低头认错，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是多么的无知浅薄，可他既然装作看不见，那意思，竟然是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楼月伸出手，就要一掌拍在他的肩上，这一掌过去，林墨怕是要露宿山间一晚了。可这一掌还未拍下去，林墨突然转过身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楼月的手停在半空中，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房舍，只听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一女子声音道：“等哪一天我生气了就走了，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是纤纤的声音。

        紧接着是慕子玉的声音道：“走？你走去哪里？”

        纤纤道：“我随便走，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慕子玉道：“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地方？”

        纤纤顿了顿，然后道：“那我就嫁人，我要嫁得远远的，然后再也不回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良久不闻慕子玉的声音，林墨听到黑夜里一声狗吠，纤纤道：“阿黄，我们走，等我嫁人了，我们就再也不回这里了！”

        林墨正想要走开，却见纤纤已经牵了阿黄，从里面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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