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节
安西大佐不会想到,才一日的功夫,日军军营外几乎有如鬼域,人烟皆无,牲畜家禽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各家各户,哪怕是地主富户,家里也是除了房子,什么都没剩下,米缸里也不见一粒米,十室九空。
绝大多数的水井都被埋了个严实,剩下的几口水井被丢进了死猫死狗粪便,已经彻底无法饮用。
高高举着屠刀,准备以一场大屠杀来警告那些可恶的土八路惹怒皇军的下场,结果用足了力气却砍到了个空,这个别扭和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附近几乎所有的村落都空无一人,往日热闹的村落,寂静的可怕。
安西旅团的士兵们开始害怕起来,果然!不论什么样的人,即便是再凶恶的人,也是最害怕孤独的人呀!
“太,太君!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翻译官显得有些恐慌,没了那些老百姓,他这个翻译也就失了业,没了存在的价值,也就不会再受到日本人重视。
“哟西!这帮该死的贱民,居然敢躲起来!”安西大佐也许能猜出那些老百姓全部跑没了影,与他的旅团对当地百姓的骚扰让百姓们不堪重负脱不开关系,不过安西大佐却不放在心上,该死的中国平民又不是日本国民,他们的死活关皇军什么事,若是死光了更好,这片土地就归大日本帝国的国民拥有。
安西大佐是这么想的,可是四连长李卫却不这么想,你丫狗日的倭寇后代凭什么欺负中国老百姓,恼羞的日军旅团一定会来报复,所以干脆组织附近的村落集体转移。
抗战这么多年,各家各户对于转移行动已经是驾轻就熟,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细软一收拾,牵着家畜,赶着鸡鸭猪羊,在民兵们的掩护下,拍拍屁屁走人,而四连抢出来的粮食正好解决了百姓们的口粮问题,也不怕背井离乡后青黄不接。
这回甚至连维持会都不卖安西旅团的帐,也跟着溜了个精光,十二区队凶名最盛的四连罩场子,哪个敢活腻了敢私通日本人。
天空中烈日炎炎,仿佛空气都是带着几分火性,烧得人嗓子眼儿直发干。
“老乡!老乡!”李卫满头满脑的挂着汗珠子,敲了敲一户民居虚掩的门。
“谁啊!”院子里有人,几声轻响,一个老大爷拉开了门,院子里晒满了玉米棒子,看样子正在刨玉米棒子。
“我是十二区队的,有水没,讨碗水喝!”这鬼热的天气,再加上长距离的奔波,李卫腰上挂的水壶一直都处于空空状态,不得不经常敲开老百姓的家门讨水喝。
这个时代民风纯朴,不像现代人一见着陌生人就像防贼似只开一条门缝还挂着保险链子,只要不是日伪军和汉奸特务,村里的老百姓们一概都是热忱招待,李卫也是一点儿都不认生,仿佛每一家老百姓都是他的家里人一般。事实上,根据地军民们早已是打成一片,来自十里八乡的战士在守护着自己的一方家园中,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胆怯。
老大爷也听说过十二区队,立刻高兴了起来,把门拉的更开,道:“是十二区队啊!真是贵客啊!老汉我别的没有,要水管够!快,快进来!”
“大爷,还有任务呢,我就不进来了,给几口水,也请帮我把水壶灌满就行了。”李卫站在门口没动,人家院子里一地的玉米棒子,可不方便下脚,于是递上了自己的空行军水壶。
这个从日本人那些缴来的金属水壶也是耐用的很,不要不被子弹穿了眼儿,背在身上摸爬滚打,除了有点儿掉漆,却也没有变形破损。
“行行!我给你拿去啊!等着!”老大爷颤微微地接过水壶后,回了屋里拎了一个茶壶和一茶碗过来,“先喝着,我给你灌满去!”。
“谢谢大爷!”李卫倒没客气,也是渴的厉害,接过茶壶倒了一碗,一口闷完,再一碗,继续,天热让人大量失去水份,李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渴,用小茶碗喝着不过瘾,直接嘴对个茶壶咕咚咕咚猛灌几大口,才抹着嘴巴直呼过瘾,把喝空了的茶壶放在了院门边,仍就一步都不迈入门内。
一会儿后,老大爷拎着灌满的水壶递给李卫,道:“天热,进来坐坐吧!瞧你这小伙子,为了咱们老百姓,可没少吃苦啊。”
“为人民服务!”李卫顺口爆了个公式话,心满意足地将将水壶挎在腰上,附近的战士正在等李卫,他挥挥手道:“大爷,最近有一支鬼子的旅团闹的厉害,这个村马上就要开始转移了,您老可要尽快收拾安排一下。”李卫在走之前提醒道,这回给日军旅团坚壁清野的范围是前所未有的广,让抓了狂的安西旅团想报复也找不到人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哭去吧。
“哎,哎,知道了!马上就收拾。”老大爷应承道,这些年比比战争初期许多人舍不得家里那些坛坛罐罐,血的教训让许多人都学会了家破人在,人在家在,家破人亡,人亡家亡。
老大爷看着李卫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村道上,欣慰地笑了笑转身把茶壶放回到屋堂内,再次回到院子里,轻轻关上院门。
刚转回身准备继续张罗着院子里晒着的玉米,就听院门咣一声被粗暴的撞了开来。
老大爷佝偻的身子一顿,正想要转身看一下究竟是哪个家伙这么没有礼貌的撞开他家的门,就听道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爹!我回来了!”一个粗壮的汉子一边扯着大嗓门,一边大摇大摆走进了院子,一点儿也没在乎地上的玉米棒子,随意的用脚径直踢开,一点儿也没有庄稼人对粮食应有的珍惜态度,转过身对院门外的几个人道:“段先生,这就是我家,地方有些简陋,请到屋里坐坐!”
老大爷怔了怔,忽然像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猛一转过身死死的盯着那个粗壮汉子,辛勤劳动造就的粗糙大手指着那汉子道:“你个孽畜,还知道回来?!哼!这儿早就不是你的家了!给我滚出去。”
“老东西,老子一回来就没好话,没看到有客人来,快给老子做点好吃的东西去!”那汉子对老大爷的愤怒视而不见,好像早知如此似的。
“客人!?”老大爷转过身子看向院门口站的几个人,院门为站着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白褂黑裤布鞋,半灰白二分头的精瘦中年人,身旁还有一个壮实的青年,还有几个看上去流里流气的家伙在门外边,贼溜溜的眼神直往院子里瞅,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看到这些陌生人,老大爷一生的阅人经验就感觉到这些人来路不正,但是在这些陌生人面前,他强忍着怒气,对粗壮的汉子道:“要弄,你自己弄去,我可没这功夫伺候你。”说着背着手转过身就往屋里走,一副撒手不管丢下闭门羹的态度。
“哎!你这老东西!不想活了是吧!”
在自己极为尊重的段先生等人面前,被自己老爸一通斥责,感觉被跌了面子的粗壮汉子伸手从自己的衣褂子里一掏,摸出一支乌黑油亮的手枪来,不由分说就顶在了老大爷的脑门子上。
“来!你狗日的往这儿打,老子瞎了眼,生出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大爷对自己儿子用枪指着他的脑袋,已经是出离了愤怒,手指着枪口对着的自己脑袋部位道:“来来来,开枪啊,我要是怕了,我就是你生的,你要是不开枪,你就是狗生的。”老大爷的脾气完全没有了刚才在李卫面前的和蔼慈祥,性子格外刚烈。
“他妈的,你个老不死的,真以为老子不敢开枪啊!”粗壮汉子老羞成怒,手指扣上了扳机,正要下毒手,却见一只手搭在了枪上往上一提,枪口立刻朝了天。
“曾贤侄,何必呢?!你父亲也是长辈,应该尊重长辈,动刀动枪的成何体统!”站在院门的精瘦中年人将粗壮汉子手上的枪推到朝天后,温和地道。
粗壮汉子没敢违逆精瘦中年人段先生的话,老实地收起了枪,连连躬身道:“哎!这是我家老头子,脾气死倔,冲撞了段先生,多谢先生宽宏大量!”转过头对老大爷道:“老不死的,今天看在段先生面子上先放过你,算你命大,还不向段先生道谢!”
“哼!~”老人执拗的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后脑勺,一副要杀要剐任你的样子。
“你......”姓曾的粗壮汉子正要再次发怒,却见段先生摆了摆手,大度地道:“算了算了,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点误解也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是是是!段先生,里边请!”姓曾的粗壮汉子躬伸引向院门内的堂屋,院门外的人鱼贯而入,进来的人谁都没看一眼老大爷,径直从他身边经过,在他们眼里就一破老头,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最后进来的人却将院门直接关上,显得异常小心谨慎,落到了老大爷眼里,心头的疑云越发挥之不去。
“阿诚!”段先生在踏入堂屋前停了一停,偏过头对身旁的壮实青年道:“你带阿三和暴牙到院门口守着!”
“是,爹!”壮实青年没有一起进屋,冲着边身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折返走回了院门边,壮实青年中途还将老汉在院子里整理玉米棒子坐的小板凳给捡了起来,放在门旁坐下。
“段先生!你们父子俩的可真好,不像我和我爹,真他娘的,像仇人似的。”姓曾的粗壮汉子对段先生和他的儿子段诚父子同心般的默契感到几分羡慕。
“呵呵!哪里哪里,父子么,都是这样子的。”段先生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坐在了堂屋内方桌旁的长板凳上,其他几个人都各自在屋里找了地方坐下。
“唉!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咦,没水了!”姓曾的粗壮汉子拿起摆在桌上的茶壶准备给段先生倒茶,拿起手来发觉重量不对,提在手里晃了晃,一点儿水声都没有。
“老家伙,快去烧些水来!”姓曾的粗壮汉子拎着茶壶找到了仍在院子里生着闷气的老大爷,甚至连爹的称呼都省了,直接称呼为老家伙。
“不烧,想让我来伺候你这孽子,我呸!门儿都没有!”老大爷倔强的性子是一点儿都眼里掺不得沙子。
“妈的,你烧还是不烧!告诉你,今天来的是贵客,你要是伺候不好喽!哼哼,我让全村都给你这老东西陪葬!”姓曾的粗壮汉子面露狰狞地再次摸出手枪威胁道。
老大爷佝偻老朽的身子一震,双眼露出惊骇和愤怒,这个孽子居然丧心病狂的以全村人的性命来要胁他,简直,简直是......
两年前,这个孽子带着日本人来到村里,指名点姓的抓走了在村里的**员干部,参加游击队和民兵的村民和一些积极抗日分子,甚至还将自己的母亲推到了日本人的屠刀下,那一天,几乎村里五分之一的庄户人家都为失去了亲人而带起了白孝。
这个丧心病狂的孽子以全村老上为要协,老大爷一点都不会怀疑这个挨千刀的会做的出来。老大爷这会儿悔啊,悔不得当初直接一锄头夯死这个背祖忘宗,杀害生母的畜生,可是,现在他老迈的身躯根本不能拿这个畜生怎样。
“好,好,我烧!”为了全村老小的安危,老大爷不得不艰难地低下头选择暂时屈服,接过了茶壶。
粗壮汉子冷笑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径直走到鸡窝旁,手伸进鸡窝,用力拖出一只发也咯咯尖叫,扑腾个不停的老母鸡,满意的掂了一下份量,看也不看一眼,狠狠地用力往地上一摔。
为主人勤恳下蛋多年的老母鸡惊叫了一声,重重地撞到地上,弹了两下,在地上无力的扑着翅膀刨着爪子,鸡喙汩汩溢出了鲜血,不甘心而瞪得溜圆的鸡眼中映出了老主人那张青白的脸和含着浊泪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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