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离去
大雪静悄悄的下了下来。让山川大地变成一片银白。在熊耳山中,一支队伍正冲风冒雪的艰难前进。背后的火光已经变得越来越远。前方的道路在星月之光下反射出无边无际的洁白。对于这支才逃离了猎军和慕容宙追杀的队伍而言,前路依然未可知道。
所有速捷军战士都是伤痕累累,剑甲俱残。箭囊已空,人马疲惫。而且每个人脸都满是悲愤郁郁的神色。一点也看不出大敌已死的欢愉。
因为带着他们走到现在的老坞主,尸体就在马担架随着马匹的前进而微微颤动。但是引导他们一直前进冲杀的大火戟,现在却仍然在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个年轻人的手中。只要大火戟在,他们就还有希望。只是这个年轻人,能带着他们杀回来么?虽然他做了无比郑重的保证!
在方知晓身边一左一右是祖月和慕容秋。祖月一直在低着头。这个往日总是挺着小胸脯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却失去了全部的活力。她的马靠着方知晓很近。小手也一直扯着方知晓身的战袍。似乎这个一直和她斗气的黑小子,现在就是她全部的依靠了一样。而慕容秋才逃出虎口,按理应该和方知晓亲热的靠在一起。这时她却刻意的和方知晓的马保持着距离。转头看向远方,清艳的容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祖铁就跟在三人的身后,每个人似乎都不愿意靠近他。隔了三四个马身才是跟的速捷军战士。每个人投向他的眼光都是冰冷。虽然理智告诉大家祖铁没有什么错误。中流堡失陷是祖冶的背叛,反而是他在丙未堡救了大家。不久前的倒回谷的激战。祖锻老坞主也是求仁得仁……可是,毕竟是他掷出了大火戟,而且他始终是个羯人!
只是祖锻的神色,仍然是淡淡的。从再度和他们汇合以来,他也一直是这个神色。更多的,恐怕是一种做出了最后决定的解脱。
走在前面的方知晓心下更是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缠在一团。罕见的变得极端沉默了起来。现在不管如何,他已经是这支队伍的领袖,要带着他们去面对未来不可知的命运。身背负着祖锻的嘱托。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些明白了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自己到底是能够遂本性笑傲面对,还是要沉重的应付必然会到来的一个个考验?
总之,他是知道,自己和以前已经是不同了。
浸透了太多鲜血的大火戟,就这样真实的握在他的手中。戟尖的寒芒在月光下微微闪动。就如他现在有些纷乱的内心。
沉重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从小到大经历的都是无神论教育。这下可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碰了!到底是自己以前见识太少,还是这些从古流传的种种不可解的神秘在现代文明中就自然的蒸发了?还有那些激斗,现代的打斗就是身体的拼斗,最实用的还是军队的一招制敌。可是现在可算***开了眼界了!以后还不知道要碰什么高手呢。再碰几个慕容宙一样凶狠的敌人。自己就彻底不要混了。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看来还是实力!不管哪方面的实力都要!才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身边的人!
思绪正漫无边际的蔓延开去的时候,就听见山间小路前面的响动声音。他一扬手,后面跟着的速捷军队伍顿时都停了下来。马就有家将们跳下马来,掩两边山壁,张开了弓箭。直到听到熟悉的口哨声音,大家才放松了戒备。
小胖子王勖带着几个百晓队的探子在崎岖的山径艰难的驰来。每个人的头都是大汗淋漓。看着方知晓走在最前面。王勖加快了步伐,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连忙跳下马恭谨的低头行礼。方知晓在倒回谷中爆发的银光奇迹,让他们这些属下对这个看起来总有些没心没肺的新家主一下就充满了敬畏。当天天王如一团大火,现在这个新家主可是一条银龙!谁知道是不是天星宿下凡?
“禀家主,前面的道路已经勘查完毕,属下已经发出了波儿报,将河南郡的百晓队全部动员。从熊耳山穿出,沿洛水过武关北进入秦国境内的道路,一路全部有百晓队接应……请家主放心,有百晓队在,就不会遇燕国在西线的备秦大军。”
方知晓神色沉郁的点了点头,似乎还没从自己混乱的思绪当中挣扎出来。只是淡淡的道:“做得很好,全靠你们百晓队啦……”他转头看看拉着自己衣服不放手的祖月,还有静静的躺在那里的祖锻尸身,终于叹了口气:“全军暂歇,先焚化了老坞主尸身,我们就去秦国!不能让老坞主死了也背井离乡,让他在这里看着中流堡,等着我们打回来!”
柴山在一个山间平地架了起来,祖锻的尸身就平躺在柴山之。周围黑压压的都是速捷军和百晓队的战士。全都低着头。在人群当中,只有山风掠过的声音。
祖月高挑的身子就跪在柴山前面,双手合十,低低的在念着些什么。眼泪一颗颗的从她白皙得惊人的俏脸滑落。转眼就滴入雪中。方知晓站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该劝慰些什么。最后只能默然的行了个礼,他将手一伸。早就准备好的陈衍红着眼睛就将一个火把递在他的手中。
慕容秋和祖铁是站得离柴山最远的,一左一右的疏离在人群之外。两个人同样神色复杂。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慕容秋的表情有些失落。这个一直心中只有她的臭流民,现在却要关心更多的人,承担更多的责任……以他这样的热血豪胆的男儿,走到这一步,不也是很自然的么?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总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自己不是应该为他高兴么?他有了实力,也许自己父亲,能默许他们在一起?
自从看到他出现在中流堡城下,在数万燕军当中一身是伤,却依然意气昂扬的来拯救她。慕容秋就知道,自己一颗心就这么完全的系在这个臭流民身了。
今后怕是要和这个长腿丫头分享啦……哼,谁还怕她不成。
祖铁的表情却淡漠得有些可怕,似乎眼前这一切,已经和他再不相干了。
方知晓弯下腰,对祖月低声道:“祖……月儿,和坞主拜别。他去得很心安。仇人慕容宙我们已经除掉。下面就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了。”
祖月的哭声一下响了起来,她再也支撑不住的哭倒在地。这个倔强骄傲的女孩子现在却颤抖象一片树叶。最后还是强撑着深深的磕了三个头:“爹爹……我会帮你看着祖家坞的。爹爹,你要走好!”方知晓吸了口气,将火把丢了柴山。
熊熊的火焰,一下就高高的窜起。
数百浑身带伤,身经百战的汉家速捷军战士。这些从死人堆中滚出来的老兵。发出了一阵呼啸般的哭喊声,全部都单膝跪了下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将剑抽了出来,接着就是一片兵刃出鞘的声音:“坞主,您一路走好!我们速捷军,就算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杀掉祖冶,将中流堡夺回来!”
方知晓也肃容向祖锻最后深深行礼。低沉的哭声在夜色火焰烟雾中,就这样充斥了整个山中。
祖月站了起来,一下扑进了方知晓怀里。热热的眼泪就洒在了方知晓的脸。女孩子的身体似乎就像要挤进方知晓怀里一样。死死的将他搂住。
“知晓……我现在就剩下你了。知晓……”
方知晓能做的,也就是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深深的叹气。从此以后,这也是他丢不开的责任啦。
远处的慕容秋,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
火焰越升越高。祖铁终于慢慢的走了过来,向祖锻最后归宿之所弯腰行礼。大家都看着他孤独的身影。他低着头默然半晌。直起腰来将身配着的长剑解下,递给了方知晓:“这剑是祖家坞的,当初我什么也没有的被坞主抱来收养,现在也该什么也不带的离开了。方兄,照顾好月儿。”
方知晓一惊:“怎么?你不和我们在一起了?”祖月也在方知晓怀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身将头埋在方知晓的肩头,一句话也不说。速捷军战士们同样看着他们以前的管军,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祖铁淡淡摇头:“我是羯人……现在这里,已经不是我能留下的地方了。不管怎么说,坞主是死在我手中的。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也该走啦……我觉得,我已经不欠祖家什么了。”
方知晓苦笑:“也好,男子汉大丈夫,什么事情当然该自己做决定。你要去哪里?”
祖铁一笑:“天下之大,我哪里去不得?重新打出一番江山出来,也是论不定的事情。只不过下次,我们就可能是敌非了。”
他眼中突然涌现的是复杂难明的感情:“……我是羯人,但是现在整个中原,已经没有几个羯人了。咱们这些人据说是西域杂胡的后人,后来才有了这个民族。也许我会朝西域去,寻找我的族人。那里也许才是我真正的家……方兄,善自珍摄。你我都知道,也许你就是那个能让天下从此大变的人!我也很想看到!”
再转头看了火焰中的祖锻一眼,他苦笑着摇摇头。长啸一声,大步的走远,渐渐的没入了黑暗当中。
一声声的低吼,从中流堡内城当中传出,虽然吼声微弱。但是那种震慑人心的迫力,却是丝毫未减。甚至更多了三分凄厉!
在中流堡城头巡守的燕军官兵们面面相觑的互相对视。都是脸色苍白。
他们心目中的不败天神——宙帅居然败伤如此!在将他从火焰中抢出来的时候。看着他银甲那么多让人触目惊心的缺口。还有不断涌出的紫黑血水。这些燕军几乎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样的伤势,宙帅还能活下来么?
没有了宙帅,将来大燕凭借什么抵抗秦国这个大敌?
现在他们的宙帅,就在死亡线面挣扎。整个河南之地的燕军下,就心神不定却又无能为力的在这里等待。但愿那些从邺城赶来的神秘人物,能将宙帅拯救回来!
“慕容宙,你身的大火姵火之力,为何已经变得如此微弱?”
“我要杀了那小子,他才是天命变动的关键!我一定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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