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举报
第九十八章 举报
县衙门的花厅里摆着三张杂木椅子,也不知道是哪一年做的,漆皮都掉了个干净,露出里面的白色木礤。扶手处也被人摸得油光锃亮。
按照品级来说,宋金保低于胡梦海,因此,胡知县率先坐在主座上,朝旁边的一张椅子伸了伸手:“宋大人请坐吧。”
先前,陈艾已经着驿馆的人到他这里通报了锦衣卫百户来吴江的消息,并说锦衣卫生先去苏州找到陈艾,然后才一道过来的。至于其他话,陈艾倒没有多说。
实际上,多的话也不用说,胡梦海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彩票的事情暴露了。
首先,锦衣卫之所以先去苏州拿陈艾,那就说明,他们这次来吴江并不是因为地方政务。而陈艾是彩票的始作俑者,关键人物,先拿他,用意不言自明。
而陈艾回吴江后首先去裁缝铺子,应该是给家人话别。
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同锦衣卫打交道胡知县可不是第一次,当初蓝玉案发的时候,他可是在北衙的诏狱里呆了小两年的,心中虽然有些发冷,却不畏惧。宾主分主次坐好之后,胡知县反先问陈艾:“佩萸,这次府试考得如何?”
陈艾:“有恩师平日间的耳提面命,学生虽然不才,却堪堪拿了头名,没有给老师丢人。还有几天苏州府试就要放榜,喜报应该很快就到吴江了。”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胡知县摸着胡须欣慰地大笑起来。
宋金保见胡知县见到自己没有丝毫的畏惧,心中暗自点头:能培养出陈艾这种大才子的人,果然有几分门道,就这股从容的气势也让人心中敬佩。
他朝身边的小麦和满囤点了点头,二人向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胡梦海的身边。
胡梦海并不将小麦和满囤放在心上,笑毕,才道:“宋大人此次来吴江所为何事?”
宋金保笑笑:“两件事,一,你即刻将吴江知县的大印交出来,并将手头的事务交给其他人,不日将有新的知县来接任。”
“好,这事好办。”胡知县从容地点了点头,说:“不过,我衙门里就陈艾一人略通政务,看今日的情形,陈艾大概也要陪我一起去京城。将县务交给其他人,只怕不太合适。”
“这点你不用担心,苏州府那边明日应该有人来接手。”
“好,说说另外一件事。”
宋金保:“上司让我问你几句话。”
“请问。”
宋金保:“上头问:胡大人最近好象发了大财,据说你的几个堂伯要修订族谱和修建宗祠,问你要了一大笔钱,这钱从何而来?”
胡知县正要回答,陈艾突然笑道:“我出的,作为一个学生,难道就不能为恩师尽一份孝心?”
宋金保面无表情:“陈艾,我听人说你也是个穷苦出身,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钱了?”
“借的,向东山郑员外那里借的。”
宋金保:“借的,他会借这么多钱吗,你又靠什么偿还?”
陈艾笑笑:“人谁没有几个亲戚朋友,郑重愿意借给我,大概是爱我的学问诗文吧?要说偿还,也容易,我在苏州知府的文会上不是得了一本黄山谷的《金刚经》吗,这本书随便怎么说也能卖上几百两银子吧。”
宋金保点点头:“那也是。”
他接着又文胡知县:“胡大人,我听说你免了全县百姓往年亏欠下的赋税,这可是涉及到好几千两银子的大数目,你又从什么地方去弄的钱?”
胡知县心中一沉,无语半天之后,才道:“胡梦海做这种事情无愧天地,无愧本心,既然朝廷要追究,此事我愿一身承担,除死而已,”
宋金保朝胡知县看去,却见他脸上消瘦,眼圈发黑,这时的神情中却带着一丝大不了一死了之的神色。心中一阵叹息,来的时候他访的清楚,吴江最近是得了不少钱,可他除了打发堂伯们的花消外,自己却没有得一文钱好处,这是一个大大的清官啊
他心中一阵可怜:可惜这年头,好人却是不能做的。
宋金保也不再提这事:“好了,我就是替上司问你两句话,既然你已经回答了,我的话也就问完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入口却是又苦又涩,扎得嗓子眼有点刺疼:“听说你们吴江的吓煞人香不错,怎么胡大人的茶这么苦涩?”
胡梦海陪他喝了一口:“吓煞人香五钱银子一斤,顶级的甚至高达一两,胡梦海才多少俸禄,如何吃得起?说起来,这茶也是今年的雨前,虽然两文一斤,可当初吃起来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只可惜保存不当,扯了潮,味道就变了。”
宋金保肃然起敬:“果然是个清官啊。”
又喝了一口,宋金保才道:“我这次来苏州,上司除说了两句话,又让我传胡大人和陈艾进京之后,就没别的交代。其实,我觉着这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有事说事,没有的事就别往自己身上扣。如今上头年纪大了,喜欢安静,多事不如少一事。”
宋金保已经将话说得分明了,陈艾心中一亮,笑道:“宋大人,胡大人成天呆在吴江,手中的政务都还忙不过来,别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知道这次去南京要呆多久,马上就过年了。过完年,明前的茶叶也该上市了,却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吃到新茶?”
宋金保:“好人一生平安,新茶肯定是能吃上的。我这次又不是奉命过来捉拿犯官,上司说了,你们二人去南京之后可自寻一间院子住着,只不过不能到处乱跑,每十日到我这里来报备一下就是了。”
花厅里的气氛倒也融洽,完全不像是审讯。
三人说到这里,陈艾才道:“已经大晌午的了,要不我们先吃午饭?”
宋金保:“算了,我还是回驿站去吃。胡大人清得跟一汪水似的,我怎么好意思打你们的秋风。对了,你们从现在开始还请留在衙门里,哪里也不能去,明日一大早,就随我去南京。”
说着话,他一拱手,就朝花厅外走去。
正在花厅外偷听的付长贵见他们出来,慌忙躲进到一棵树后,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
看情形这陈三和胡知县好象没事,上头大概还是不知道他们私发彩票一事。如果不将这事揭出来,就算陈艾和胡知县去了南京,也许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吴江来。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人证,必须有人证,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付长贵去做这个人证最合适的了。
可是,就这么平白丢了一只手,就为出一口恶气,值得吗?
又翻了围墙从衙门里跑出来,付长贵在街上徘徊了半天,知道天黑下去,才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得去试一试,否则我老付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冬季的天都黑得早,傍晚的时候又起了大雾,坐在屋里看出去,驿馆门口有两盏灯笼暗幽幽地亮着,却照不出去几步路。
吴江衙门穷得厉害,以前都是不掌灯的,驿站也只碰到有客人的时候在意思意思。
又翻看了几遍陈艾所写的卷子,宋金保越看越觉得有趣。
陈艾这人还真是多才啊,两道史论通篇都是歪理邪说,有点像市井百姓口中的演义故事。至于那篇策问,则有理有据,有有见解,不是老于政务的好手,也不能将经济事务看得如此之透。
至于最后一篇八股文章,却是另外一翻模样,老成朴实,字字珠玑,就算是用锦绣二字也不能概括其万一。
三种体裁,三种作法,此人还真当得上鬼才二字啊
这样的人物,又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若是在往年,上头根本就不用废话,自然依国法给杀了。
可现在……
宋金保心中突然一凛,思想却飘到另外一处。
上头年纪越发地大了,估计也没几年日子。而功臣勋贵和有用人才也杀得干净彻底,正急需有用人才填补这个空缺。据说,宫里的那个老头子也留意上了吴江今年的赋税问题,难道真有意要用。
我现在揣摩上意,却是死罪。
一想到这里,宋金保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正在这个时候,小麦带着一个人走进来:“大人,此人是吴江前步班班头付长贵,说是要紧急要事禀告。”
宋金保抬头看去,却见一个潦倒的汉子纳头就拜倒在地上:“小民付长贵磕见大人。”
“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小民有一桩机密大事要禀告上差。”付长贵浑身乱颤:“小民听说,若揭发罪犯有立功表现可减轻处罚,却不知道当不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若真有立功表现,不但可以减轻处罚,甚至还能得到奖励。”宋金保淡淡地说。
“那好,小民付长贵检举吴江知县胡梦海和衙门师爷陈艾聚众赌博。”
“哦,这事啊”宋金保冷冷地看了付长贵一眼:“知道了。”
“大人……”付长贵眨巴着眼睛大起胆子望过去,却听到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小麦,满囤,把这人先给我捆了,把嘴塞上带回南京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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