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二十二）
祝飞看到没有密码，又是默默念叨：“我是为他好，不怪我，不怪我……”
他点开通讯录：爸爸，班主任，妈妈，哥哥，嫂子，夏知，祝飞。他乐呵起来——自己在柏舟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嘛！他点开夏知，飞快用自己手机记下来她的号码。然后终于做贼心虚，放下了柏舟的手机。他应该怎么问呢？无数种说辞又在他大脑排列组合，他想了想这样给夏知发短信：你好，我是柏舟的同学，他生病了非常不舒服，已经睡了两天了。你周末能来看看他吗？点击发送键后，他心里默默祈祷，柏舟不要怪他，不要怪他，大家都是好同桌。
夏知整个人脑海里乱糟糟的。她不自觉摸出自己的诺基亚，点开有两条未读消息。有一条是妈妈的，她急忙打开：知知，你在上课没有找你，新手机妈妈放在你桌上了，盒子里给你留了点钱，你去买两件新衣服，妈妈先去忙了。
第二条是个陌生号码，她点开：柏舟，生病了。这个消息一下窜进她脑海，那天那么冷，柏舟只穿了件大衣，何况他站了那么久，外面冰天雪地，生病也是人之常情。夏知的心一下揪起来，这事因她而起，却对柏舟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害。她想起来痛经那次，柏舟千里迢迢，过山，过水，在夜色里敲开她的门。
那碗粥的热气在她眼前晕开，给了她那么多温暖。
她简单回复一下：好，告诉我柏舟的地址。
祝飞乐了，这算哪门子好朋友，连柏舟家里住哪都不知道，还不如他呢。他心里美滋滋，手上动作也快起来，他家地址是………………，记得快点，他病得很严重哦⊙⊙！。又是一个颜文字。夏知存了点钱，进高中后她很少出去玩，也很少买东西，母亲给她的生活费每个月都剩下一些，最主要是请假问题。
这次过去，就当做两不相欠吧，这样散场总比这通无妄之灾好一些。她突然想到一个人——沈表哥。
夏知飞快给沈表哥发信息：“哥帮我请个假，周六跟周日的自习。”沈表哥过了五分钟左右回过来：“请假干什么去，会情郎？”夏知翻个白眼，手速飞快：“是啊，你帮不帮，要瞒着我妈。”沈表哥回复她：“这有难度，顶风作案，我不敢。”
夏知心想，就知道你不靠谱。她低着头，没隔多久，班主任突然进来了：“夏知出来一下。”夏知一脸茫然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又犯了啥事。班主任拿着手机说：“你哥哥给我打电话了，说最近家里出了点问题你状态不好，明天想让你回家休息一下，请我批准一下，我同意了，晚自习是我的，我今天不讲课，你待会放学就能走。”夏知这才反应过来，口是心非的沈表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句话就解决了她的问题。她回到班里，给沈表哥回：“感谢大哥，回头同学聚会我还会帮你的。”
沈表哥回她：“你几点放学，我去你们学校门口接你。”这下好了，专车服务都有了。她轻松一点，回复：五点四十。夏知心里仍旧是不安，柏舟到底病成什么样子了，同学才会说很严重。她感觉柏舟一直没生过病，身体健康，四肢发达的，从来没提起自己哪不舒服。很多东西乱七八糟涌进她脑海，她只得晃晃脑袋，希望借此能让自己清醒点。手上的红肿消退了，那几块疤也已经结痂，只有手腕一圈黑，还是没有变。在校门口，夏知瞅了好几圈也没见到沈表哥的宝马。她拿出手机，一辆雷克萨斯停在她旁边，车窗慢慢降下来，果然是人模狗样的沈表哥。她感慨：“表哥，又是新车，知识不是生产力，知识就是红彤彤的钞票啊！”
沈表哥笑起来示意她上车，夏知屁股还没挨到座椅就说话了：“先回家拿东西。”夏知跑得快，校门口还没多少人，他飞速调了个头，向小区里开去。“你去哪，怎么还瞒着你妈请假了？”夏知心知瞒不住，可是总不能说自己跑到千里之外见个朋友吧？她想起来前两天一个笑话，这么回答沈表哥：人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最近心情不好，想出去走走。沈表哥不经意一样说：“这个问题不大，去玩就去玩，你们班主任说了，你最近上课心不在焉整天走神，成绩退步很厉害，这是怎么了？”
她不作声。
回去夏知果然看到书桌上一个白色手机盒，她把盒子里钱拿出来，又装了身衣服，匆匆跑下楼又窜上沈表哥的车：“送我去车站。”沈表哥笑笑问她：“你去哪？我要去出差了，看看我们顺不顺路。”夏知试探性地说：“F省？X市？”沈表哥笑起来：“巧了，我去F城，可以送你过去。”此刻沈表哥可以确定夏知就是出去玩了，那是个旅游城市，他心里松了口气，开着车朝F省去。
他开车很稳，夏知又在他车上睡着了，沈表哥把毯子丢给她：“裹着夏知！”她眼睛睁开点缝，摸着毯子把自己包起来。她也要这样千山万水见一个人了，才二十来分钟，她就觉得累，那柏舟呢？他是怎么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不说一个累字的呢？夏知觉得自己有些混蛋了，看到柏舟那样应该安抚他的，怎么还会惹他生气？她的气消了，剩的就是密密的悔意。
柏舟睡着了，并不知道他的同桌祝飞替他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问题，他们两个羞于启齿不肯认输，而祝飞给了他们台阶。沿着台阶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还不至于走到陌路，让一切都完蛋。
他在梦里睡得香甜，夏知在路上睡得晕晕沉沉。一轮明月挂在深蓝色天幕上，像是最后的慰藉。
天终于破晓。
沈表哥问夏知想去哪，还能再捎她一程，夏知看看信息里的地址，报了那条街道的名称。沈表哥打开导航，问夏知：“怎么想到去那里？不算风景区啊。”夏知只好睁着眼说瞎话：“我听人说那里有家店特别好吃，正好去吃早饭，哥你去吗？”沈表哥笑起来：“不去了，来不及，送完你我要一路飙车回去。”夏知心里一阵暖意，沈表哥嘴巴再臭，终究是把她当妹妹好好疼爱的，不送到地方总觉得不放心。
街道两旁的树木疾驰而过，她看见了那个小区名称！她叫住沈表哥：“哥！停下，我瞅见那店了！”沈表哥麻溜的停下了车，夏知背着包跳下来，跟他挥了挥手。沈表哥潇洒地也跟她拜拜了一下，车子疾驰而去。
夏知顾不得看路上的景色，也顾不得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加快脚步朝那个一闪而过的地方走去。感觉她是立刻叫停沈表哥的，下了车却离得那么远，夏知走了很久才重新瞅见小区的门。看着小区里一栋栋房子，不知道去哪找柏舟。仿佛是上天眷顾她，她随便溜了两圈就看到6单元。命中注定一样，她迅速朝电梯跑去，按下了26楼。
电梯一层一层，带领她通向前方。她的手机响起来，是袁源，夏知接起来，她不等袁源说话就解释：“我有点事情请假了，我们下周见。有事你先给我发消息。”她快速把电话挂掉。离柏舟越近她越心慌，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柏舟会不会病得很严重？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大混蛋。
门开了，电梯门来了，她走出电梯，看看右边门牌号不对，又看看左边，是对的。她鼓起勇气，却按不下门铃。柏舟要是心灰意冷彻底讨厌她，她这样出现有什么意思吗？可是来都来了，再难堪也总要见一面。
她闭眼按下了门铃。
昨天吃了饭又睡了一个好觉，柏舟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六点多就醒了，不住地告诉自己，把感情压下去，痛久了就不痛了，今天开始不能再这样颓废了。好像说服了自己，心里也没那么痛了。他缓过来点劲，喝了两杯水，翻开书看了起来。门铃响了，祝飞是个好同桌，怕他饿死来送爱心早餐了。
他不慌不忙过去打开门。
面前是闭着眼的夏知。他心心念念，提到一点都像是要他命一样的夏知。夏知听到门响，睁开眼，正对上柏舟苍白的脸。短短一个星期，他好像跑了气的气球，整个人没一点生命力，瘦而颓废，从来不驼背缩脖的他，背看起来都不像以往那么直。她突然生出种感觉，翻山越岭，千里迢迢，赶来相逢。
柏舟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他太久没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休息，心里执念又那么重，出现幻觉也是情有不过幻觉比现实美好的多，他不想管这是真是假了，能安慰他一下，是泡影又怎么样？
他伸出胳膊，重重地把面前的夏知拉进怀里。
夏知措手不及，整个人撞进他胸膛，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那股子草木的清香传到柏舟那里，幻觉太真实，真实得让他觉得，这么多天的痛苦没有白受，他感动了上天，上天把夏知送了过来。
那些心上见血的伤口，这一刻都苦涩地愈合了。他中了毒，麻痹了他的神经，于是这一刻他没有痛苦了，之前一个星期那种凌迟的痛，仿佛都不属于他，回想起来甚至觉得那是别人的人生。夏知听到他的心跳，砰，砰，砰。沉稳有力，像她那时候心里炸开的小烟花。柏舟搂她搂得更紧了，还伸手搂住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扣。
就算是梦，他也要紧紧抓住这一刻。这个幻觉的呼吸热热地打在他胸膛上脖子上，她的头发在他手里的触感无比真实，传过来的味道也是熟悉的。他怀里真的搂着一个人。那个人闷闷发声：“柏舟你先把我松开，勒得我肩膀疼。”是夏知的声音。他慌忙松开，眼前真的是夏知。他没有做梦，这从天而降的喜悦几乎要砸晕他，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来。他拉着夏知往家里走，砰的把门甩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夏知颤了一下，柏舟却觉得提神醒脑。
哪怕这是个幻觉，他也把幻觉关在家里了。不管是幻觉还是真的人，现在都在他身边。他瞥见夏知肩膀上的背包，赶忙帮她拿下来放在沙发上。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就是夏知，她不仅没有跟他一刀两断，还千里迢迢来到他身边。他扶着夏知坐下，又转身去给夏知倒茶，觉得夏知肯定饿了又拉开冰箱给她找吃的。只是他颓废了一个星期了，冰箱里空空如也。夏知看他忙上忙下，除了面色苍白，人瘦了一圈，确实不像什么重病啊。她叫他：“柏舟，你别找了，我不饿也不渴，你过来歇会。”柏舟像是得了什么指令，赶紧过来在她旁边坐下。乖巧得像一只大型犬。
她伸手摸摸柏舟额头，温度是正常的。柏舟看到她抬起来的手上红一块紫一块，还有几块黑色的痂。他拉过来夏知的两只手，放在自己手上，夏知的左手跟右手都有磕碰的青紫，还有几块疤痕，整个左手手腕全部黑了，一圈黑色紧紧围着她的手。这都是他干的好事。他不轻不重按了一下夏知的手腕，夏知反射一样把手朝回缩，还嘶了一声。
“对不起。”他低着头，配上苍白的脸色，夏知到底不忍心责怪他，还安慰他：“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她声音太温柔，这像是一场梦。柏舟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地方，疼痛的地方一下全部填满了。只剩了满腔温柔，万丈红尘，就让他溺死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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