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叩门拙言(二)
小黑狼悄无声息地出了吴悸的屋子,开始在吴悸的家中绕圈,四处嗅味。
果不其然,在院中某一处房间,他闻到了玉蔷薇上带有的陌生气味。
多方排除,与吴悸关系亲近,但锦崖从未接触过的人,只有一个——吴母。小黑狼锦崖看着那扇房门,心里七上八下。他大概猜得到,门后藏着什么秘密;他犹豫不决的,是该不该告诉,或怎样告诉吴悸这件事。
推开房门。敏锐的嗅觉让小黑狼迅速锁定了梳妆台的抽屉格。
吴家家底殷实,可吴父平时管账紧,吴母闲居在家,亦难捞好处。这次吴悸重病,吴父扬言要生个野种,吴母日日在外追着吴父喊打泼闹,不着家,食宿的开销蛮大。偶尔回家来,不过搜罗值钱的首饰,拿出去换钱急用。
因而,本该严锁的那些抽屉,非但不落锁,还松荡,没有完全推进去。小黑狼细细辨别了许久,选中一个漆样最为完好、七八成新的抽屉,叼住拖出。
这格抽屉之所以七八成新,是因为被打开得少。而在女人最常用的梳妆桌内,最不常用的抽屉匣子,最可能被用于盛装贵重秘密的物件。
稍稍翻找,小黑狼拨弄到一块红布裹住的物件。打开来,一枚红绳串好的玉蔷薇跃入眼帘,微光下,隐隐泛出奇异的紫红。其下压着几张鬼画符。又有书信一封,无非江湖道士劝说吴母,取吴父心爱之人的贴身物件,压住这符纸七七四十九天,吴母自然能重获吴父欢心,固宠不衰。千万要坚持放满四十九天,否则前功尽弃。又再三强调,此法对被取物件者没有影响,因而于吴母是有百利而一害。
小黑狼大致推出事情原委。吴悸当然算得上吴父心爱之人,于是心动的吴母偷换了吴悸的玉蔷薇,给她戴上赝品,想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一切。但不知为何,吴悸没了真品玉蔷薇的庇护,得了怪病,病势愈笃,而引发吴父吴母争执,吴家差点家破人亡。但吴母为什么没有及时把真的玉蔷薇还给吴悸呢?
小黑狼猜想频频。是吴母愚昧,未怀疑过是这些鬼画符的原因?还是吴母深信固宠方法时候未到,蓄满四十九天才肯还?抑或是中途吴父气到离家,吴母崩溃追随,而忘了这茬?
真实情况如何,唯有问吴母了。锦崖不再苦思,叼起这一堆证据和最重要的玉蔷薇,回吴悸房中去了。
次日清晨。
雪后初晴,天光大好。
酣睡了半夜的吴悸被雪光晃醒,不情不愿地睁眼。
下雪不冷化雪冷,露在被子外面的脸发凉。吴悸习惯性地往被子里一缩头,重新闭眼,蜷成小虾米状。
不由舒服地喟叹:“好暖和。”
忽地头磕了一下,膝盖也撞到什么,伸手去摸,触感软软的,暖暖的,滑滑的。吴悸忍不住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好滑好舒服。”
吴悸黑发如瀑,铺散在单衣上;斜里伸来数绺另一人的长发,交织纠缠。吴悸感到自己发顶被温柔地抚摩,有人轻笑说道:“舒服?喜欢吗?”
那诱哄的语气,是无数次在梦里肖想而不得的。没想到今日这美梦深得她心。
吴悸哼|哼|唧|唧,“你说呢。臭锦崖,坏锦崖,天天君子之交。这都君子之交七年了。你什么时候才长大啊……”
肩头一紧,似是那人揽住了吴悸的肩。听他淡淡回答:“你等我。”
力道太大,勒得吴悸生疼。吴悸抬头,看见对面锦崖五官分明的脸。她深锁眉头,闷声道:“今天这梦怎么这么真实?肩膀都被搂痛了。”
锦崖笑开,刮了刮她的鼻子。“糊涂鬼。”
“你变回来了!”吴悸惊呼,“不是梦!那……那……”她手下摸的是他的什么地方?
吴悸忍不住把被子掀开点,偷偷钻头看一下,猛地又弹出来,捂住嘴欲哭无泪,“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锦崖依旧微笑,“昨夜变身的时候都撕坏了。”其实后半夜,狼形的锦崖特意掩埋好撕碎的衣服,回府叼了新的一套衣服过来。这时见吴悸委屈心焦样,颇觉有趣,故意说话留了一半。
“那我们岂不是……”吴悸的脸皱得仿若酸橘子,“墨斜晚点会不会来给你送衣服?万一小王来了,撞见你我这样,可怎么好?”她僵得不敢有任何造次,生怕再有什么越界的肌|肤|相|亲。
“小王?你看上他了?”
“小王的儿子现在都能打酱油了。我若看上小王,首先年龄的差距就有些大。”吴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跟锦崖探讨这个猜测的可能性。
“这么说,你真有打过他的念头?听人说,你最近生病,爹娘不管,都是小王照顾你。”
此刻,吴悸的脸已皱成烂掉的酸橘子。“爹娘不管”几字刺得她痛颤了一下。
“嗯。没他我早死了。”
锦崖话出口就自悔失言,再观吴悸眸光发冷,连忙改口道:“哼。小王撞见怎么了?是谁说的我很滑、很暖、很舒服的?”
吴悸脸色稍霁,“呃。好像……是我。”
“是谁非礼我的?”
吴悸端详自己的手,回想片刻,“没错,是我。”
“是谁拿小王气我的?”
“是我……不对,不是我!我什么时候拿小王气……”未尽的辩驳被堵了回去。锦崖衔住她的唇,一动不动。
明亮的朝光穿透窗纸,漏到床上的两人身上。一白一黑的两张脸,半纯真半羞涩,如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中。白光炫眼,吴悸忍不住阖上眼帘。
锦崖凭直觉细细摩挲,感受那略带药味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相接的唇恋恋不舍地分离。吴悸乱了呼吸,耳根红涨。锦崖含笑,弹弹她的耳朵道:“脸没红,耳朵可露馅了。”
却见吴悸眼波流转,玉臂环住锦崖的脖子,复又贴上他的唇。
锦崖惊愣。
吴悸蜻蜓点水,坏笑道:“你先逾矩,君子之约作废了。我不等了。”
霎时间,锦崖想起什么,遮住吴悸的双眼后,哄她:“乖,闭眼。我穿衣服了。”随即下床,背过身穿昨晚准备好的衣服。
闭着眼的吴悸听那窸窸窣窣之声,心下空空荡荡。原来,对他来说,这不算长大。她,还是得等。七年过去了,还要等多久呢。
更衣完毕,锦崖说:“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你先保证,看完不心急焦躁。”
吴悸恍恍惚惚点头。
待得锦崖拿出那红布及其中包裹的真品玉蔷薇、鬼画符、书信,交付与吴悸看过后,吴悸更加恍惚了。
知道她需要冷静的时间,锦崖默默替她重新戴好真品玉蔷薇。过了好一会儿,才劝说:“这件事情,你不能像以往一样忍耐。”
“嗯。”
锦崖抱住吴悸,轻拍她的后背,“不准一个人生闷气。你挑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你娘。现在事情缘由并没有完全厘清,或许其中有所误会。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那你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吴悸叹了口气,胸内郁积的愤懑失望喷涌出来。她埋头在锦崖怀里。眼眶酸涩,可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还有,那些符纸是否有后劲咱们还不清楚,以后你要对玉蔷薇更留意上心着点,它能保护你。”
“知道了。”吴悸平静下来,心中却有一处地方在慢慢破碎。她想,又是那只毛发怪物,爬上心脏,开始啃食。只是这次,她的心真的被啃出了一个无法愈合的缺口,呼呼地灌风。
锦崖没有看到,怀里吴悸的眼神,陡然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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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崖前脚刚走,小王后脚就来送餐。一看吴悸气色大好,不免松了口气。瞧昨日光景,还以为小姐挺不过这道坎了呢。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小王边快手拿食盒边询问。
吴悸面无表情,“好多了。”
“那就好。我带了小姐爱吃的麻婆豆腐、白龙过江……”
“你知道我爹娘在哪里吗?”吴悸打断小王的话。
小王呆了呆,“怎地?”
吴悸大快朵颐,吃菜毫无往日优雅之态,似乎在借食物发泄什么。“麻烦你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的病好了,想见她。若她不愿回来,便说我有办法让爹归家,务必让我娘回家来见我。”
“这好找。当家的常去的花地方就那么几家,挨个查一遍附近的客栈,总能找到夫人。”小王领命去了。心里微微发怵。他家小姐向来急性子,恩怨分明,照理病好了,该秋后算账,直接去找当家的,大庭广众给当家的不痛快才对,怎么会想起找夫人?
小王隐隐觉得,他家小姐有什么地方变了,但他一时说不清。直到把夫人唤回家,他家小姐客客气气打发他回避时,小王想明白了——他家小姐会藏情绪了,往深里说,学着算计人心了。
这厢,吴母面色枯黄,毫无平日跋扈自恃的神气,急问:“儿啊,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让你爹收收心?他最近迷的是那群仙楼的头牌,叫师琴的骚|货,多少日不曾换地方了!”
吴悸双手奉茶于吴母,眼也不抬地问道:“娘不问问我的病如何了吗?”
吴母满肚子的苦水还没来得及倒,听此话自知理亏,噎住,又讪讪道:“我听小王说你已大好了。娘这不是心里替你着急吗?你爹要是娶个二娘回来,你可要吃大苦头,赶紧把主意告诉娘吧。咱娘俩终归是一心的。”
听着吴母轻描淡写,不愿多提生病之事;且开口闭口不离“让吴父归家的办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诱导吴悸替她出头,吴悸心头钝痛,现实可比想象的令人更失望。
“办法我有。”吴悸拿出那红布、鬼画符、碎掉的假玉蔷薇,“但我想先请娘看看这些。”
吴母顿时脸色大变,“小|浪|货,趁我不在,你敢翻我的东西?”
吴悸笑笑,此事不可透露锦崖的参与,于是自己担下来,“机缘巧合。上苍保佑吧,若非碰碎了这假玉蔷薇,寻回真玉蔷薇护佑我。现在娘看到的,大概是我的尸体。”
惊讶之色从吴母眼中闪过,“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娘故意害你?”
瞧那惊讶并不像装出来的,吴悸心上的阴翳稍稍淡了些。回答道:“我希望不是,我也不敢相信是。”
复抬眸直直凝着吴母,“事实真相,我不深究。纵我千般不孝,不想娘怨我到这种地步;如若有所误会,我劫后馀生,个中细情不敢去多问。”
“但是,我必须跟娘说清楚。我之发肤,受于父母。娘历十月艰辛才生下我,这恩情我终身欠着,还不清。但我命由我,谁都管不了,无端要我命者,同归于尽我也不怕。”
吴悸放狠话时,眼神中的厉色叫大她好几十岁的吴母一凛。吴母眼眶红红,“你信或不信,娘从来没想要你的命。到底,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你帮着你爹多,嫌弃娘没妇德没读过什么书,娘也不可能加害你。”
“知道了。”吴悸抹了把脸,手心的温暖传递到脸颊。只是见吴母红了的眼眶,吴悸的气就消了一半。
“所以,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您别再花冤枉钱,叫那心术不正的江湖道士摆弄。既然您说了咱娘俩,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少闹腾。”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有所触动,一向听不进劝的吴母居然配合地点头应允。关于吴父归家的事宜,亦不多言,而勤快洒扫起来。口中不断唠叨:“你爱吃什么,等娘收拾完,下厨给你做。”
她那殷切而笨拙的模样,落在吴悸眼里。吴悸想笑。至此,吴母对她的心结算解了。毕竟,现在她被吴母归于“咱娘俩”,是最有希望能劝回吴父的盟友。可她吴悸的心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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