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千里风眸 > 5.第四章 简牍墨迹乱(一)

5.第四章 简牍墨迹乱(一)


  吴悸走进青芽私塾。

  才歇了两日,学馆里的变化令吴悸瞠目结舌。

  且不提,好友钱淼殷勤询问她的脚伤好得如何,李梓晨听了那日小儿群架的事,撇开二人嫌隙,友好如常。

  学馆里换了个一身藏蓝的塾师,自称李沛,名字雅致,乍看却已不下六十岁。实事求是,他的水平比从前的塾师高出好几个档次。但每次他微微一笑,满脸褶子聚拢,活像老橘皮。吴悸坐首排,看着腮帮子都发酸。还是强忍不适,专心听讲。毕竟,她要争功课第一。

  不由窥向右后侧第三排的锦崖等人。锦崖、杨柳、乌乌、墨斜都转来青芽私塾学习,吴悸自然窃喜。听钱淼说,杨柳和墨斜大些,已经九岁,均是才思敏捷;锦崖才七岁,上学第一天便得了个开门红,功课答辩居首。

  “小悸,我们都等你腿好了,回来打榜呢。”

  青芽私塾的老生们,孩子心性,对外来的四人皆有敌意。仿佛吴悸把功课第一的宝座抢回来,老生就比新生高出一等似的。而吴悸的私心,不在此,在锦崖。她明显觉得,今日再相见,锦崖对她的态度极为冷淡。她要重夺第一,希望博得锦崖青眼相看。

  李沛放他们回家时,憋屈了一日的吴悸,去追问锦崖。

  “锦崖锦崖”脆生生地叫,锦崖恍若未闻,不声不响,走自己的路。吴悸碎步疾走,好容易才追上了人,也不扭捏,揪住锦崖的衣袖,气喘吁吁道,“锦崖你怎么了?今天一天都不理我?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是不是怪我这两天没找你玩?我是在家养腿伤呢,我爹怕我落下病根,一点小伤也折腾了这许久。”

  锦崖微笑。目光貌似无意,扫过吴悸恢复白皙的左脸。

  哒哒马蹄声。墨斜牵着匹马走过来唤,“公子,夫子说你的马并未备好,今日便乘杨柳儿的马回家。”

  并未备好?看看马上已经稳坐的杨柳,杨柳神色尴尬;执着缰绳的墨斜侧脸,不敢面对他的审视。锦崖笑意更深。今日上课,纵然他百般冷淡,以夫子心智,何以会看不出他这七岁小娃心中的情愫?锦崖只是想不到,夫子行招,这样直击要害,这样地,狠。

  敛去笑容,锦崖上马,接过缰绳。如此,杨柳在前,他在后手持缰绳,望去亲密无间,状若搂抱。吴悸傻了眼,愣在当场。

  “锦崖……你要回家了吗?”吴悸的嗓音不再脆生生,而是声线在颤抖。

  锦崖见馆门口一抹藏青,裴厉化名李沛,心机还不是深沉如初。不由眉头紧锁。他这时心软,指不定明日李沛又会安排一出更龌龊的戏码,来戳吴悸的心。遂闷闷不语,调转马头,慢悠悠回家去。

  吴悸死死盯着,锦崖调转马头的瞬间,面无表情,杨柳则抱歉地看着她。

  本在门口目送孩子们归家的新塾师李沛,走上前来,拍拍吴悸的头。“好了,小吴悸,别难过。发狠学,超过那小子,叫他后悔。”浅浅而笑,锦崖的自控,李沛挺满意。

  拍着拍着,手下的触感奇怪起来。吴悸的双肩在有规律地微耸微落。李沛蹲下身,食指弯作半圆,垫着吴悸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竟忘了这不是一花甲老人该有的惯常动作。

  她没有反抗。一张小脸扭曲变形,透明的液体蜿蜒成河。

  李沛长叹。轻轻摁住她的头,抱入怀里。到底是七岁的孩子,单纯如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他做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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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语花钱淼最先发现了吴悸的不对劲。重回并稳占第一宝座,把锦崖挤在第二的位置上不来,本该欢天喜地,但吴悸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偶尔往右后侧的第三排窥上几眼,兀自叹息。

  “唉,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锦崖?”

  吴悸涨红脸,“我没有。”

  “啧啧啧。在我解语花面前还装呢。我看他对你,并不上心。怎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我不知道。明明处得好好的,突然就不理人了。”吴悸不再隐瞒,托着下巴,愁眉苦脸。

  钱淼道,“处得好好的,突然不理人……你打他了?”

  “没有!我是那种人吗!”

  钱淼撇嘴,暗想,你难道不是?思忖道,“他有没有说过对你的看法,觉得你怎么样?”

  “他说我是‘黛金儿’。”吴悸垂头,挺不好意思,“林黛玉的心,说哭就哭;程咬金的身,说打就打。”

  “精辟!”钱淼忍不住一拍小手,要不是战线问题,得支持吴悸,她还蛮想和锦崖这家伙做朋友的。留意吴悸面色不悦,忙自圆其说,“哈哈,我的意思是,他看问题鞭辟入里。”

  吴悸幽怨地凝视她。

  钱淼后背发凉,“好了好了。我帮你想办法。过两天不是秋游学作诗文吗,到时候我们这样……”钱淼附耳详尽地吩咐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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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朗气清,青芽私塾的孩子们,按身高排成两排,男女各一排。吴悸排在队伍的中后部,两两对齐后,身旁匹配到的,赫然是锦崖。

  身后的钱淼掐了她一把,低声调侃,缘分啊。把握机会,别忘了我跟你说的。

  吴悸瞧瞧锦崖,本来预期他会一如往日,不情不愿。谁知看过去,锦崖一侧唇角轻勾,蓄着抹笑意,又竭力掩去。因而表情颇为奇怪。吴悸是个顺杆就爬的,见锦崖不反感她,乐得接近,递出手,手背朝上。

  同一时刻,锦崖默契地递出手,手心朝上。两只小手轻轻交叠。锦崖缓缓使力握住。

  吴悸浑身一震。

  两手相贴处,密密麻麻都是沟壑感。她不禁一翻手,露出锦崖的掌心。纵横交错,尽是皱纹;皮肤发灰,望去丧败。

  七岁的锦崖,有一双耄耋老者的手。

  要不是握住时异常柔软的体验,无法想象手的主人正当年少。

  吴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脑海里频生猜测,是随爹娘而来的特征?抑或是生了怪病?

  锦崖目睹她的反应,陡然局促不安。

  吴悸了然,是后者。若是天生所有,依锦崖的性子,不会如此敏感自卑。

  也不去问,只紧紧握住锦崖想缩回去的手,吴悸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右手按上自己的粉色布包,那里面装着钱淼连夜替她写好的情书。吴悸下决心,一定得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他。

  她喜欢锦崖,才不会因为一双手不好看,就嫌弃他。

  今晨,塾师李沛推说年纪太大腿脚不便,于是学馆另从师资丰富、底蕴深厚的蓬华私塾借了四十有五的赵塾师。赵塾师在蓬华名师榜上名列第五,学富五车,可惜教学拘泥于形式,不懂变通,再要往榜上多爬高几名,难度很大。

  就比如这次秋游,他把蓬华私塾的一套照搬过来,硬要男女分开排队,并排的两人手牵手。原意是,这法子既能保证安全、不易走丢,又可就地结成双人组、探讨想法。

  而现实是男多女少,多出来两对男孩子。乌乌主动伸手,墨斜一抱双臂,“我自己走,不会走丢的。”

  他俩身后的牛笔和五狗娃,向来是铁哥们,甭说打架打出来的“生死交情”,就是五狗娃那些年帮牛笔代做的课业,摞起来也快一米高了。因此,两人大大方方,握住对方的手。

  “五狗娃,手劲儿挺大哈。”

  “牛哥取笑我。”五狗娃吓得赶紧放松握的力道。

  “怎么软了?感觉像握女孩的手似的。你这样,待会不小心就握不住,容易脱手。”

  五狗娃苦笑,稍稍加大手劲。

  “嗯,这力度正好。”牛笔赞许道,忽见排在前面的乌乌和墨斜,一个抱着双臂,一个侧着身,他那满腔的正义感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喂,你们两个,怎么不按规矩来?大家都听塾师的话牵了,你们搞特殊化?”

  冷着脸的乌乌、墨斜同时回头,大吼,“要你管!”

  牛笔被唬住,一看五狗娃崇拜的眼神,想着不能在小弟面前丢脸,吼得更大声,“我就管!赵塾师!报告赵塾师!墨斜和乌乌没牵手!”

  赵塾师闻声而来。他开始实行蓬华私塾模式化的谆谆教导。

  “两位同学,你们牵着手,不容易走丢。”

  墨斜挑眉,“我九岁,不会走丢,能保证自己安全。”

  赵塾师知道这块硬骨头难啃,转向娃娃脸的乌乌,"这位同学年纪还小,需要你的保护。"

  乌乌如梦初醒般,"保护……啊……"

  “啊——呸。我还需要你保护?你不牵好啊,谁都走不了,干站在这耗大家,耗锦崖的宝贵时间喽。”

  赵塾师绝倒。现在的小孩子怎作风无赖至此?说呸就呸?

  他哪里想得到,乌乌自由变化人形,六七岁的躯体里是几百岁的兽魂,那脸皮的厚度,菜刀都未必砍得穿。

  打蛇打七寸。墨斜一看队伍中后部的锦崖,牵着吴悸,满面春风。反观自己,大煞风景。

  一甩手,“给你牵。”

  乌乌抱紧双臂,”我不会走丢,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非要这么睚眦必报吗?”

  乌乌、墨斜和第三方赵塾师,僵持不下。牛笔则牵着五狗娃看好戏,心情愉悦,环顾四周。猛地,素来眼尖的他发现了什么。

  “报告赵塾师!有人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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