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妹堪撩直须撩
周围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人影在炫目的灯光下摇曳。窃窃私语一旦汇成洪流就变成了刺耳的噪音,噪音变成利器,利器之下脆弱一览无余。
人们越聚越多,杨淘在人群的包围下无所遁形,每个人都用手指着她。
“是她!是她!就是她!”
“她就是那个背叛者!她就是那个逃跑的人!”
“她胆小!她懦弱!她只会自保!”
“她没有朋友!她不需要朋友!她不配!”
“不要再说了!……是我的朋友!我没有不承认。别!不要!救命!!!”杨淘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赵老师一脸无奈地看着杨淘。杨淘趴在桌上睡着了,脑门上压出一道红红的书痕,教室里爆发出一阵笑声。赵老师用三角板在讲台上笃笃敲了两下代替思考。
“杨淘同学,那正好,这个问题就由你来回答一下吧,你来说一下函数f(x)=x+1/x的奇偶性。”
杨淘眼神迷离的看着黑板,花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人在教室里,而且现在正在上赵老师的数学课。
“嗯……就……”杨淘打了一个呵欠,一脸困倦。
赵老师摇摇头,刚要让杨淘坐下,杨淘开口道:
“对于函数f(x)=x+1/x,它的定义域是{x|x≠0},因为对于定义域内的每一个x都有f(-x)=-x+1/-x=-(x+1/x)=-f(x),所以呵啊……”杨淘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函数f(x)=x+1/x为奇函数。”
赵老师欲言又止,扭动了一下身体。全班同学眼巴巴的看看杨淘,又看看赵老师。
“杨淘同学……晚上注意休息,上课认真听课!坐下吧。”
邱宇看见杨淘坐下后心不在焉的托着下巴,一脸茫然,忍不住戳了夏贤一下小声说:“不愧是我小杨桃,bravo!”
趁赵老师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字,应以昼揉了一团纸,正好砸到杨淘的脑袋。杨淘揉着脑袋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应以昼指指刚才那个纸团。杨淘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里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下课1-3a见!
杨淘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趴下了。
邱宇问应以昼:“下课去糖水店集合?”
“听说你前天让糖水店老板给你煎安格斯牛排?”
“这他都跟你说了?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安格斯牛排好吃不?”
“呜,老板煎的火候比我要求的稍微过了一点点……”
“你要七分熟?”
“必须五分啊,牛排的王道!”说着说着邱宇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牛排也吃了,该为你心爱的小杨桃和你敬爱的社长发发电了。”
邱宇显然已经忘了“社长”是怎么回事,眨巴眨巴眼歪着头,傻傻地看着应以昼。应以昼用眼神启蒙了她半天她都处于失忆状态,应以昼只好不停比着“探险社”的口型,才从邱宇的目光里找到一点想起来的意思。
“哦哦!好啊,下了课我和夏贤一起过去。”夏贤听见邱宇的回答毫无反应,一声不吭埋头在笔记本上记着笔记。
应以昼又看了一眼杨淘,她已经睡过去了,还在梦里不停地□□、挣扎。他很想去摸摸杨淘的头发、拍拍她,告诉她在梦里别害怕,现在才刚哪到哪,加入南孟探险社以后才是噩梦的开……不,挑战的开始!
杨淘拖着沉重的脑袋来到1-3a的时候,社团活动室的门是打开的。她走到门口警惕的朝屋内张望了一眼,被一阵扑面而来的灰尘海啸和霉味熏得差点撅个跟头。
“社团活动室这是遭灾了?还是被连锅端了?再不然,你在屋里藏的神农架野人、尼斯湖水怪逃走了?”
“木有鱼丸,木有粗面,也……木有野人水怪!快来帮忙打扫卫生。”应以昼从一堆破烂中抬起头来的时候,邱宇戴着清扫专用小帽,正在用鸡毛掸子掸着已经看不到墙体的墙和边边角角的缝隙。夏贤在一旁把各种意义不明的纪念品装进纸箱子里,把纸箱子封好堆放在墙角。
应以昼看着纸箱喟然长叹:“要想让社员能坐进来,只好把这些宝贝封存起来了。它们几乎等同于南孟探险社的历史了……”
“不如我这就告辞,先走一步!”杨淘看见应以昼对着人体模型之类的装置艺术流下了眷恋的泪水,就开始后悔那天自己太过于轻率,答应了应以昼的入社邀请。
杨淘用手驱散自己面前飞舞的各种神秘分子混合物,终于还是壮着胆子走进门。她前脚踏进活动室,后脚就忘了刚在心头升起的后悔。只见窗帘拉开后露出的窗户大开着,窗边斜倚着一个人,那人背靠窗框,校服的格裙在晚风的吹拂之下上下纷舞,划出美丽的弧线。深紫色的头发如瀑布一样直直垂下,像一根根夜的琴弦,奏响了恢宏的序曲。足以让时间停止的恬静画面伴随着序曲,紧接着子弹时间上演,杨淘瞬间爆发出美洲黑熊般的战斗力,脚迈出的每一步都足以让社团活动室震颤。
三——二——一——杨淘跃起!
砰——
应以昼眼疾手快一手撑住了杨淘的额头,把杨淘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算是暂时控制住了。
“社团活动室守则1,南孟探险社社团成员活动室为永久中立地区,只需聊天不许动手。”应以昼的行动力向来值得称道,邀请杨淘加入社团、重整旗鼓打扫卫生、为杨淘(以及保护其他成员的安全)制定了新的社团活动守则,一条龙服务可谓一气呵成。
方月岚慵懒地把长发顺到背后,从窗台上一跃落地,像一只黑豹,身手矫捷目光锐利,可惜完全没有黑豹的攻击力,退一万步讲,连个黑猫也不如。
“还是这么有精神,可惜用错了地方。”
“那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一错再错!”
“应以昼!”
“叫社长。”
“应以昼!!……社长!!哇——”夜的琴弦被人一把揪住,曲调也变成了跑调。
“杨淘,坐下。”应以昼的声音异常平静。
“对啊大家都站着干嘛,桌子擦干净了……阿嚏!椅子也都bling-bling闪闪发光哟!”邱宇像完全没有看见杨淘和方月岚的大乱斗一样,开心地在活动室内环顾一周,欣赏着自己劳动的成果。
“社团活动啦啦啦~今天开始晚回家~~妈妈问我去了哪~~后山挖出仨地瓜~~~”邱宇笑眯眯地看着应以昼、杨淘和方月岚。
应以昼指指自己:“仨地瓜?”邱宇笑着点点头。
骷髅脑壳型茶杯划了一条抛物线,北半球冬季星座图被撕得雪花纷飞,塑料小人爹妈不认……现在如果放一张社团活动室打扫前和打扫后的对比图,大概率只能看出杂物的位置移动过。
“我说了坐下!”应以昼大喝一声,“我有重要的事宣布!”
杨淘迟疑了一下,手也慢了下来,房间里的火药味终于淡了一点。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个重要的活动计划,同时也是南孟探险社成立以来最大的一件事,需要接下来几个月的准备和参加。每个人都要,不能缺席!”
不知不觉间四个人都在座位上坐好了,大家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应以昼。
“我们终于凑够了五个人,可以参加地球科学知识竞赛了!”应以昼显然期待着鲜花掌声和期许,结果换来的是——
“什么东西啊?”
“为什么要参加?”
“你们去就好了我不去!”
“需要五个人?那我们怎么分工啊?”
“我对地球、科学、知识都没兴趣,更别提什么竞赛了!”
“能吃吗?(咽口水)”
“所有需要动脑子的事都别考虑我啊!”
……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社团活动室立刻炸开了锅。
“安!静!一个一个说!”应以昼先看向了邱宇。
“这个竞赛好不好玩?”邱宇问得勉强还算有点兴趣,也许连这点兴趣是出于礼貌装出来的。
“嗯下一个。”
“为什么让本小姐要参加?”方月岚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费了应以昼九牛二虎之力。
“收到。”
“……”夏贤对应以昼还是一贯的无视。
“该你了,杨淘。”
“我加入探险社只是来教训大嘴巴的,参加什么竞赛跟我没关系。”杨淘加入社团的动机非常充分,多余的事情一概不想掺和,也是连虚伪也没必要虚伪一下的新入社员。
“对于刚才这几个问题,我统一回答你们!”
“如果在这个竞赛里胜出,不但能拿到奖品、得到机会,还能去第都!”
活动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哗啦哗啦的声音,犹如风吹过麦田摩擦麦穗,平稳和动摇水乳交融。
“刚才让你们安静,你们就噼里啪啦一通狂怼我。现在告诉你们好消息,你们就一个个嘴巴贴了封条,什么情况?”应以昼反而被这个静默的空气搞得有点紧张。
“我们能去吗?”邱宇眼巴巴地等着应以昼,“真的能去第都?”
“那、那当然了,如果我们在竞赛里胜出的话!最终决赛是在第都,交通费、住宿全包!”
“你不是在说大话吧……”看来连方月岚都对“第都”二字没有抵抗力。
夏贤:“……”
应以昼自动跳过了他看向杨淘。
杨淘整个人呆住了。
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
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
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
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第都
如果现在把杨淘扔到医院去做一个脑部ct,扫出来的断层图片简称“断片”一定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这两个字。这是自从上一次方月岚嘲讽过她之后,她又一次听到这两个字,但是这次这两个字没有那么刺耳,反而变得像被火舌侵蚀舔舐过后的一片废墟余烬之中,从地表钻出来的一丝绿芽。与其说是奇迹,让人充满希冀,不如说她惴惴不安地看着绿芽生长,不敢欣喜却又压抑不住躁动。
“我要参加!”嘴就像根本不长在杨淘自己身上,诚实得要命。
她举起手,热切地看着应以昼,整个人都快要贴到应以昼身上以确认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不我掐你一下吗?”应以昼嫌弃地推开杨淘,还是被她看得直发毛。
“如果不介意的话……”杨淘双手合十宛若虔诚祈祷的少女。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脸凑近应以昼。
啪——
一声脆响。
杨淘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这个触感、这个温度、这个声响……我一定不是在做梦!
应以昼捂着脸哼唧了两声好疼。他不仅身体适应了,心里也已经对杨淘的不按理出牌了然于胸,以致于能在“你疯了?!”和“我们继续吧”之间自由切换。
“那么别的同学都没意见吧!”应以昼满怀信心地看着活动室里的所有人。
“哦!去参赛!”大家互相看看,还是让笑声回荡在活动室,让期待与萌动溢出了心扉。
重要的通知公布,南孟探险社的社员重聚,准备向着星辰大海重新出发,可谓无人不圆满。
其余三人陆续回家了,杨淘本打算飞奔回家查一查知识竞赛的相关资料,她拎起书包刚要走,看见应以昼留下收拾她刚才造的残局,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挽起袖子和他一起收拾。
应以昼见其他三人已经走了,回过头来对杨淘说:“真的决定要参加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刚才还在一边煽动大家去参赛的不是你吗,社长?”
“我问的是你,你就那么想回去?”
“这还用问吗?我、我不是说南孟不好啦,南孟当然也有属于它的魅力,但是这种魅力……”
“在第都的吸引力面前不值一提。”
杨淘本想说点什么反驳应以昼,可是她努了半天力还是放弃了,因为她在心里无限赞同应以昼的话。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对南孟的适应根本谈不上适应,只能称之为妥协。就像住在西伯利亚的雪兔到了冬天会变白,夏天却是褐色的。动物改变外表绝非一时兴起,纯属是一种生存策略,说到底只是为了逃脱大自然的肆意剥夺,挣扎着活下去而已。
杨淘已经不能让自己再往下坠了。
自从失去小学、初中九年来的梦想之后,她就不停地在心里责备自己,比任何人都严苛、都恶毒。爸妈从来不会画地为牢,规定杨淘做什么不做什么,但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她甚至已经可以不去介意失去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离开第都迁居小城市这件事了,但是她也会幻想,如果那时考上了呢?现在又是什么光景。
哪怕父母一定要离开,她也会强烈要求留下。她可以打一份学生可以做的零工,就用下学之后的时间。每天只要挣一二百,甚至几十块钱,有饭吃,再找个亲戚朋友借住,再困难的经济条件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学习热情,因为那是她的应许之地,是她的桃源乡,她的憧憬、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就这么眼见着破灭了。
只能假装不疼,假装还有机会,假装自己不在意,没完没了的假装,再加上那些不肯放过她的噩梦。一个花季少女本该轻舞飞扬,脚腕上却系了沉重的脚镣,无法奔跑,永远受困。
去第都短暂停留虽然不能改变什么,至少能暂时让她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你呢,如果你不想去,干嘛吊起大家的胃口?”
“我要做一个实验。”
“实验?”
“验证一个传说。”
应以昼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手电筒,从下往上照着他的脸。
“呵,验证传说,一个人不行,还得把我们都带上?”
“什么叫实验,有足够的样本量才能验证出社会或者自然规律是不是立得住脚呀。”
“我们都是你的小白鼠……”
“我不这么认为,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想扮演神的野心家。硬要说……还是比较接近科学家吧,有时候是一头鸟窝乱发、没事还爱吐着舌头拍个照的那种,有时候是把一堆破铜烂铁七拼八凑生造出一个新形态的那种。”
“你后面这个说的是天马博士还是弗兰肯斯坦?嗨,甭管是哪个吧,我们不还是小白鼠。”
“你不是,你们都不是,你们是……是同学,是朋友。”
“谁是你朋友,我杨淘不需要朋友也不交朋友。”
“好吧……天煞孤星小杨桃,古今不肖第一人,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怕不怕?”
“怕什么?”
“怕鬼,怕死,怕我……”
“不怕,我都不怕没朋友,还能怕鬼怕你?”
“嗯……就算你说不怕死不怕我,我都信了,你说你不怕鬼还被李雷吓成那样?”
“谁,谁是李雷啊!这屋里还有别人……?”
“就那天指给你的那个,半边是人半边是……”
“打住!不要往下说了!!先说帮什么忙,不说我可走了。”可能是心理作用,杨淘感到一阵寒气倏地划过她的皮肤,也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摩挲着。
“晚上八点,到这个地方来。”
紧接着,杨淘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她点开微信发现应以昼发给自己一个定位,大致的位置在滩头湾。
“放心,出门之前我会跟我爸妈说一万遍我去滩头湾见你,万一第二天发现个无名女什么的,你应以昼绝对逃不掉。”
“我说小杨桃……你都是看什么长大的,《csi》?《识骨寻踪》?《嗜血法医》?《犯罪心理》?没准还有《邪恶力量》?”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
“美剧啊。”
“你觉得一个全靠没日没夜的学习、从外部考入第都学园系统的我,会有时间看你说的这些个玩意?”
“那……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应以昼差点忘了,这个红毛小杨桃长这么大,使用时间最长的人设就是学霸。
“嗯!我妈也经常这么说我,说我成天净想那些没用的,哈哈……”
你笑了,真好看。
这六个字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应以昼的眼里飘了出来,情不自禁。
“好啦我走了!回家吃饭!晚上见!”杨淘抓起书包跑出了活动室的门。
“李雷,你见过这么直率学习还好的女孩吗?什么,韩梅梅?”
事实证明,世界上最快速且成本最低的制冷剂有两种,鬼故事和冷笑话。而比鬼故事和冷笑话都更强效的东西就是有鬼故事气质的冷笑话,比如应以昼刚刚自言自语的这段。
他走出社团活动室,南孟学园已经被一片静谧的深蓝覆盖,只有几盏摇曳的灯火忽明忽暗。应以昼在背包里塞了一张地图,离开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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