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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此去经年


  柳疏咽了咽口水,  面前仙尊分明瞧着清醒又冷静,但他莫名便觉得,他们“君后”有点疯。

  谢云敛手中玉瓶不知是什么法器,  将凤凰血一滴不落的尽数收敛,  他扣上盖子,  顺手将落在一旁的本命剑拾起,  站起身,  从始至终没往谢胤尸体上看一眼,往极渊深处走去。

  苍青色的背影渐渐远去,  极渊浑浊的黑气染上一层滞闷的底色,  远去的人像一柄锈蚀的长剑,  分明挺拔坚毅,却仿佛随时会被折断。

  大管家觉得心惊,  下意识想跟上去,  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仙尊踪影了。

  

  极渊封印被破,  本就冗余难以消解的浊气寻到更宽敞的天地,以极快的速度涌出,  不出三日,便越过魔域范围涌向凡间界。

  幸而修真界够大,  便只一个魔域都较极渊广袤许多,那些浊气溢出后并不似极渊底一般浓郁,  其他种族也可生存。

  只是仙宗修者陷于心魔的多了些、凡间乱事频起了些,  相比之下倒是那些顺着浊气一起跑出来的邪修更棘手。

  仙宗一众大能忧心忡忡,几个月内试了各种办法,  在原本封印石柱的位置层层叠叠的糊了不知多少封印,效果聊胜于无。

  “这一千年来,清浊失衡之况积重难返,  极渊本就不堪重负,若非一百多年前晓阁主在九阙建书院,情况怕是更甚。”一位活了好几千年的大乘修士道。

  清浊失衡之事仙宗早有察觉,为之做了各种尝试,然而迄今为止唯一效用显著的,便只有一百多年前,晓风月提出,聚仙宗年轻一辈英杰于九阙,引动清气,以助九阙生机。

  九阙书院由此而生。

  闻言有人叹道:“事已至此,我等人力终究难解,不如静观其变。”                        

                            

  氛围稍有颓丧,便见首位的青衣修士放下正调试着的阵盘,淡淡开口:“杜老所言不虚,只不过有一点诸位有所不知。”

  众人止住议论,偏头朝这位远远算不上年长但凭着强势手腕稳坐仙宗之首的昆仑宗主看来。

  “一百年前,清浊失衡的状况有所缓解,九阙书院并非主因。”归云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扫过,在座都是仙宗举足轻重的前辈大能,他眼睑微敛,遮去眸底神色:“诸位可还记得,东陵仙门,陆青端?”

  “自然。”有人道:“陆氏一族以身入噬灵阵,便是再过千年万年,也会刻录于仙史,不会忘的。”

  归云寄有些想笑,他看向说话那人,却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接上方才的话:“不止如此。叶安阵盘被毁后,妄图取凤凰之躯制真灵之体夺舍,以上千人魂祭炼邪阵,陆氏全族便在其中。”

  众人哗然,有些面上露了不忍之色。

  不忍、爱莫能助、压着几分天塌了旁人顶着的庆幸,便与当年东陵灭族之日没什么区别。

  归云寄忽有几分兴致阑珊,指尖在银白阵盘上反复摩挲。

  “陆青端尚有残魂存于世间,原本,若以白泽之骨温养,或可重塑道体,但他那个人……”他说到这顿了顿,将那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咽了回去,只平淡道出事实:“白泽乃上古神兽,尸骸葬于东陵,只余心口一节肋骨,由陆氏一族代代温养,生了神性。一百年前,陆青端残魂入白泽骨,与白泽尸骸相连,吸收转化极渊冗余浊气,一点点投入人间。”

  “至于九阙书院……东陵陆氏年纪最小的公子,名唤陆青远,不喜推算之道,年少离家,化名晓风月,励志当个金玉堆里的纨绔。”归云寄说到此处禁不住弯了唇角,极轻的声音中带了抹讽意:“却不想,成了陆氏一族唯一的幸存者。”                        

                            

  他没再说下去,在场之人都是活了几千岁的老妖怪,如何听不出他弦外之音?

  陆氏满门毁邪主修为、族长舍身化极渊浊气、唯一幸存者又出力激活九阙生机——九阙乃神兽多族族地,闯入其中建个书院远不似说来这般简单。

  修真界众人,都得承陆氏一族这份大恩。

  在众人沉默中,归云寄缓缓道:“昔日之事已毕,我与诸位提及这些倒也不是想为陆青端争一份身后声名。”

  嘴上这么说着,实则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有人心里嘀咕,当人也有人心中当真感佩,一时盛赞、感激,种种言语充斥整厅。

  归云寄静静瞧着,待众人都感怀的差不多了,他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神色,银白色的阵盘在指尖拨弄,大乘巅峰的气息自阵盘中泄露出一刹,旋即收敛的干净,温和的语气里莫名填了几分不容置喙:“只是四百年前,有人挡在前面,平了修真界两场浩劫,如今陆氏全族尽殁,‘静观其变’之法许是有些行不通了。”

  此前说出“静观其变”之言的修士脸色难看,但碍于昆仑宗主的身份和修为并未做声。

  归云寄几时有大乘巅峰修为了?在座不少人都在心里暗自嘀咕。

  “我等竟不知有此隐情,实在惭愧,幸有归宗主与陆族长私交甚笃,不至令此义举蒙尘。”最早说话的那位杜老笑呵呵的打了个要面子的圆场,将问题又推回来:“只是这几个月来,诸位同道试过这许多方法,便是归宗主也没少忙碌,事到如今,极渊之事又该做何解?”

  归云寄对这老滑头的话术毫不意外,闻言并不客气,直接道:“为今之计,堵不如疏,极渊既再难封印,何不效陆青端之法,由我等引导灵气去向?”                        

                            

  众人对视,有人问:“归宗主言之有理,可这,如何能成?”

  “诸位且看,此前邪主叶安于人间建‘万民塔’,我苦思许久,终于想通这些塔的作用。以九塔为阵眼,以凡间界为阵盘,吸取万民生机。  ”

  说着,归云寄指尖一点,阵盘上浮现出巨大虚影,虚影之上九塔随他指尖滑动连成一线。

  “幸而有魔君涉险,毁了叶安阴谋,不过这九塔之法未尝不可借鉴一二。”

  他指尖再一点,早刻录在阵盘内的变阵浮现而出,阵盘范围扩大,将仙宗魔域一道拢了进去,九座崭新高塔矗立其上。

  归云寄缓缓道出最终的目的:“以整片修真界为阵,建九塔,代替极渊和九阙,导清浊之气。”

  “痴人说梦!”有人拍案而起:“九阙、极渊,乃应阴阳二气虽天道而生,非人力可及,常闻擅阵者惯自负,归宗主于阵之一道造诣之高当世无两,这以天地为盘的自负却也不遑多让。”

  归云寄视线淡淡扫过一圈,指尖兀自拨弄着阵盘,并不言语。

  一时无人出言,那人一甩袖子坐了回去,神识传音的波动在各处跃起。

  好半晌,一位满头鹤发的老者轻咳了一声,归云寄视线转过去,这老者姓季,云山剑宗太上长老,活了不知几千年,虽是这副模样,却是现今修真界除谢云敛外,尚且在外活动的唯一渡劫修士。

  季长老徐徐开口道:“归宗主所言九塔,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建成的吧?”

  “正是。”归云寄道:“九塔需承清浊之气,按常理言所需珍惜材料无数,需倾修真界之力方可建成。”

  先前拍案而起那修士嗤笑一声,众人眼神都有些变化。                        

                            

  说句不好听的,凡修真之人所求皆为大道、飞升,极渊封解虽为祸事,然无论是浊气还是邪修,对在座大能的影响都有限,更多是殃及凡俗、后世。

  可资源不同,没了资源怎么飞升?还要宗门做什么?

  不是谁都似陆氏一族一般,常伴白泽之躯,性子里的悲悯几乎一脉相传。

  季长老神色中也添了些不赞成,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归云寄又道:“不过如此太过耗费。”

  季长老把话又咽了回去,听归云寄继续说。

  “以修士建塔,引灵力反复锤炼建材,再有九位大乘修士坐镇塔中,平衡清浊之力。待九塔尽数建成,九塔之间自有灵力循环,便再无需修士看守。”归云寄稍顿了顿,给众人思考的时间,这才抛饵:“此法虽耗时久些,但一来并无太多耗费,二来参与建塔者经灵力反复淬体,也不失为一种历练。”

  世间灵气以人力集于九塔,这九塔所在灵力之浓自不必多说,便是有些浊气又能如何,就当修炼道心。

  仅需一点时间,做一个没什么损失的尝试,一旦成功,灵气、修为、还有功德,这些利益几乎能让镇塔修士原地飞升。

  便是先前拍案而起说他痴人说梦的修士也沉默了。

  归云寄心中淡淡嗤笑一声,站起身来:“兹事体大,诸位道友慢议,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有人被这九塔之事勾得心动,还想再询问几句,闻言道:“归宗主有何要事,可需要帮忙?”

  归云寄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朝那人颔首以示感谢,口中却道:“不必了,不过是我那不省心的师弟,在极渊中待得太久了,是时候把他带回来。”                        

                            

  众人闻言,有些脸色古怪起来。

  当日极渊封印石柱碎裂,魔君与邪主被困劫云之下,邪主身死,魔君失踪。

  自那以后,仙尊便入了极渊,至今未出。

  便是如今极渊浊气外溢,不似当年凶险,却也不是魔族之外其他种族能抵挡的。

  近半年的时间,不顾自己修为根基,顶着浊气的侵蚀寻找魔君下落,凡是听闻此事的,想起前段时间关于仙尊与魔君之间的传言,无不感慨一句仙尊用情至深。

  另一些不关心风月之事者,闻言心中感慨,归云寄其人,年纪轻轻深不可测,不提今日这胆大包天的九塔之计,便只说仙尊谢云敛,落在他口中却也不过是“不省心的师弟”。

  归云寄扔下那群“仙宗同道”,朝极渊下而去,他自有办法寻到谢云敛踪迹。

  半年时间过去,极渊下还似当初一般昏沉。到底是伴天道而生的至阴之地,便是封印解了,也不影响极渊源源不竭吸纳世间浊气。

  归云寄找到谢云敛时有些惊讶。

  倒不是仙尊流浪半年便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了,正相反,仙尊是一如既往的端方模样,似乎连每一片衣角、每一缕发丝都在最妥当的位置,在极渊这般险恶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像是要去见心上人。

  只是若要细看,他近乎固执的朝着一个方向行进着,每一步的距离都是相似,像一具没有魂灵的躯壳。

  然而让归云寄惊讶的却并不只是这些,而是那满头青丝,成了雪色。

  许是心魔未愈兼有浊气引动耗伤了根基,亦或只是最简单的一句为情所困。

  归云寄覆手站在谢云敛身后,神色莫名,静静看了一会,直到谢云敛的身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出言唤道:“师弟。”                        

                            

  谢云敛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凤凰神魂中有涅槃之火,几乎是不死不灭。”归云寄缓缓道:“魔君只是失踪了,你何苦至此。”

  谢云敛沉默了好一会,他视线始终望着前方,良久开口,声音是久不言语的沙哑:“还有五日。”

  “什么?”

  “寻遍整个极渊。”

  “他或许并不在此。”

  “也或许在。”

  归云寄想问这又有什么意义,转念一想,他那没出息的师弟说不定会回答一句“我怕他冷”。

  想到这,归云寄就只能沉默了。

  “师兄回去吧,不必为我忧心。”谢云敛还是没有回头,他抬步向前,声音仍是沙哑,归云寄意识到那或许并不是因为太久不说话,没出息的师弟像是想到什么,那破锣嗓子竟还能带出些温柔气,顺着极渊浓稠的让人窒息的浊气传过来:“凤凰不死不灭,我还得等他回来找我。”

  

  他觉得有点冷。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喋喋不休的,很是聒噪,扰他清梦。

  “师尊……小师叔……”

  “魔域……柳疏传来消息,有些……可要前去?”

  “那九塔呢?师尊可要……大师伯说……休息……”

  “不必。”

  另一道声音传来,这道声音好听极了,像一泓清泉,霎时将他被吵醒的烦躁浇熄,他竖起耳朵,想再听得清楚些。

  “前些时日是哪里邪修作乱?”那人又说了一句。

  “凡间界。”那聒噪的有些不情愿:“师尊,你确实该休息休息了。”

  那人没回答。

  那人休息的很不好吗?

  他愣愣的想。

  随着听觉的复苏,意识渐渐有些清醒,周遭一片黑暗,还冷冰冰的,这是在哪?                        

                            

  还有,我是谁?

  忽然,有一双手碰到他,掌心的温度激得他一抖,他听到“当”一声轻响。

  “诶?师尊,你这本命剑怎么回事?怎么抖了一下?”那聒噪的人像是找到惊天大事,试图吸引旁人注意:“我能摸摸吗?”

  什么本命剑?被摸的分明是本君!

  等等,什么是本君?

  没等他想出头绪来,那双温热的手又抚了过来,将他全身摸了个遍。

  怎、怎可如此!

  轻浮孟浪之徒!

  “师尊,真的在抖啊!”那聒噪的又道:“这本命剑可是生了灵?我听闻剑器生灵前需将之置于丹田温养,便如凡间妇人身怀六甲,不可妄动一面动了胎……不是,剑气。师尊,你这本命剑眼看着是要生了,这除邪之事还是另觅他人吧。”

  什么动了胎气!

  这孟浪之徒的徒弟说得什么癫狂之语!

  他气得不行,只想狠狠瞪这师徒二人。

  不知是不是念头太强,他眼前豁然一亮,当先映入视线内的是雪色的长发。

  他心核突突跳了起来。

  “什么是心核”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无暇细思,便正面对上一张俊脸。

  应该是俊脸,只一个轮廓便好看的惊人。

  他不确定的想,要是把眼睛露出来就好了,这样的美人,为何要蒙着黑绸?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不能说大话

  说大话就会因为要把凤凰写活而肝到现在,四千六,是我为了爱情做出的努力〒▽〒

  以及,为爱白头,基友看完骂我土,我知道呜呜呜呜,但我是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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