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盖聂入谷两个月,吐纳术筑基已成,纵剑术修炼过半。鬼谷子捻着白须点头,小阿瑶坐在先生边上学着老人家的摸样也板着小脸点头。
“聂哥哥不愧是先生看中的人,这天赋啧啧啧。”
鬼谷子点了点头,聂儿修习上进,心无旁骛倒也禁得起这句夸赞。
可惜,一切如常的日子并不属于云梦鬼谷派。这一切的和平,都是横剑传人尚未归位的轻松日子罢了。
这一切还要从大暑那天说起。
阿瑶已经对自己鬼谷厨娘的身份没有任何怀疑了,所有的雄性,包括那个小小毛毛的,都要靠她小姑娘家养活。
可大暑那日的午后,她怎么就非要去那间空置的弟子住所打扫呢?
大暑已至,夏天就算快到头了。
自从盖聂入谷,小阿瑶再没缠着鬼谷子问这问那,转身变成了她聂哥哥的小尾巴,每天欢喜地跟在人家后面。
本就不善养孩子的鬼谷先生,着实悄悄松了口气。
鬼谷山下的小镇子每到大暑,华灯初上时会办灯会。这会儿不同于上元节,有的是消夏的小吃和杂耍卖艺的,比起上元灯会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鬼谷地处水乡,人情味最浓。灯会上杂耍卖艺,吹拉弹唱总能看得小阿瑶流连忘返。今年难得不是她一人下山逛灯会,虽说还没争取过盖聂同意,小姑娘已经胸有成竹了。
不过该做的活还是要干完再说,阿瑶想了想决定去那间闲置的横阖院清扫清扫。
她用扫把清扫着床榻,如瀑青丝在脑后用素色发带系住,围了条湿帕子在口鼻处挡灰。
阿瑶的长发已经及腰了也没什么打理,鬼谷子不会烧饭又不擅养小孩,自然不懂怎么盘发。阿瑶只能看镇里和自己一样年岁的小姑娘怎么编,回来自己研究。平日就抓个咎或者在脑后盘一盘的,打扫起来就更没讲究了。
想着快些打扫干净,晚上还可以带聂哥哥去逛灯会。
她正美滋滋地打扫着,忽然听见身后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少年的声音。
“你是何人?”
“哇!”
阿瑶吓一跳是真的,这鬼谷中除了她、先生、聂哥哥,从来没出现过第四种声音,突然有个陌生人出现在身后,先不说怎么通过山下遁甲术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实在有些吓人。
“你你你是谁啊?”
对方开口前她竟完全没觉察到气息,她虽不是个警惕之人,但能让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鬼谷中除了先生还真没别人。
先生今日不在谷中,此时来拜访的,未必是善类。
这里距离聂哥哥的院落还有不短的距离,与其打草惊蛇喊聂哥哥来,不如先发制人。这么想着,阿瑶丢开手里扫帚,内力翻涌,轻身直取对方周身大穴。
对方似乎没想一个小小“婢女”居然会武功,抬袖格挡被一掌推了出去。
两人相隔数尺而立,阿瑶打量了来人一番,是个和聂哥哥年纪相仿的银发少年人。
这人好生奇怪,年纪轻轻头发却是白的。
“你是何人?”她如法炮制,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看得出来对方会些功夫,阿瑶并没选择轻举妄动。她一向出手有度,刚刚那一掌只用了五成内力,仗着身法迅速,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
一掌顶到对方手臂上时,她已经知道来人的内力不弱,再硬碰硬就没意思了。
“步法不错可惜,内力太差。”
阿瑶心里一动,这人有点意思,自己只一伸手就看出了她的步法有玄机。
鬼谷中人皆修鬼谷吐纳之术,这点小阿瑶也不例外,只是关于剑法步法却不是鬼谷功法了。
阿瑶继承母亲衣钵,剑法惊鸿,步法也与之搭配,唤作“生莲步法”。
她自然知道自己这功法特别,因为先生说过,她母亲的功法,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
“公子眼光不错身手也好,内力强横根基扎实,出手决绝果断,来此荒山野岭不知,所为何事?”
对方显然没转到聂哥哥那边去,否则谁向一个毛孩子问路?
想到聂哥哥,阿瑶一撇嘴,估计又去林中练功了。再看面前这人,面容冷峻却生得样貌绝佳,可惜眉眼间冷若冰霜,鹰灰色的双眸更是锋利无比,像是能给人直接豁开个口子。
长得不错,就是太凶了。
阿瑶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寻常人不懂奇门之术是无法通过半山腰先生布下的迷阵的。当然,也不乏有倒霉蛋误入鬼谷,阿瑶长这么大倒是没见过几个,不过还真有。小姑娘见怪不怪了,这次估计也是误入,想着把人随便打发了就好。
“”
银发玄衣的公子没搭理她,只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阿瑶身后木牌上的“横阖院”三字,剑眉一挑,
“这是鬼谷?”
阿瑶懵了,她“我和阿兄住在这里,还有经常云游在外的阿爷”的说法已经到嘴边,被冷脸公子一句话给怼回肚子里去了。
“啥?”
这人怎么回事,就看着横阖院仨字就这么敢猜?一般人眼中鬼谷不是神秘至极世人难寻,精致秀丽的与世隔绝之所么?看到这几个破院子不会失望到不敢承认么?
阿瑶对面前这位冷脸公子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真是不走寻常路啊。
“我说不是,公子信么?”
白发玄衣公子明晃晃的鄙夷之下,阿瑶只得摇头认栽,这人怎么这么难对付?
阿瑶面儿上慌张,脑中可一直绷着根弦,光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可对付不了这尊大神。可惜,话题还要继续。
“公子找鬼谷派有何事?”
她话还没说完呢,玄衣公子迈开长腿越过她进了屋子往自己刚擦干净的圆桌前一坐,不再搭理她了。
阿瑶很少处于骑虎难下的尴尬中,盘算了一下,感觉此人不会帮自己收拾。干脆就给他沏了壶茶放桌上,转头就又去收拾了。
被褥铺好,日用之物放好,弟子服饰和练习木剑想了想还是放在榻上。虽说来者不善,不过鬼谷这点家当还是不值得一偷的。况且这人的衣饰都是纯金的,一看就很有钱,断不会偷鸡摸狗,那就随他了。
阿瑶伸手解了头上挡灰的帕子,青丝落在背上,扛着洒扫工具哼着小曲儿,转头去林中找聂哥哥了。
盖聂一见阿瑶,小丫头就神秘兮兮地跟他说,谷中来了个怪人。好在盖聂见怪不怪,只点了点头,就继续运功打坐了。阿瑶自讨没趣,也不管被晾在屋中的那人,同盖聂一起运功修炼直到黄昏时分。
黄昏时分,阿瑶起身先一步回去准备晚膳,先生才归来。
今晚是素炒鸡丁和鲫鱼汤,阿瑶路过横阖院时,那人还在,她也是个心肠软的人,就做了四人份的晚膳。特意单独给那位冷面公子送了一份过去,人家还很不领情地眼皮都没抬一下,阿瑶揉揉鼻尖,出去了。
阿瑶同鬼谷子提起今日谷中来了个看起来凶巴巴的银发少年,鬼谷子一挑眉问她人在何处,她回:在横阖院中。
“果真是天意如此。”
鬼谷子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用过了晚膳后吩咐阿瑶去盖聂那将他带到擎天木那里。阿瑶点了点头,收拾好碗筷就去纵捭居那里找盖聂。
“聂哥哥,”阿瑶推门而入,见盖聂刚好用完晚膳,“先生叫你去擎天木那里。”
盖聂点头,“好。”
阿瑶点点头,跟在他身边两人一起往那边过去。她清楚聂哥哥为人,既然是先生传话,他便不会多问。
远远的看到擎天木了,鬼谷子清癯的身形背对着二人过来的方向,待走近了,阿瑶才看见鬼谷子身后的那位,是已经换好鬼谷弟子服的冷面公子。
原来聂哥哥在等的人就是他!
阿瑶清楚,再往前就是鬼谷传人之间的事了,她轻轻捏了捏盖聂的衣角,示意他自己不过去了。盖聂点头,朝着鬼谷先生那边过去。
盖聂渐渐走远,阿瑶留在原地越发觉得,远处擎天木下的那三个男人与自己之间,似乎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那道沟渠,便是世人与纵横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界限。
“聂儿,这是卫庄,你也可以叫他小庄。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师弟了。”
“你好,师哥。”
阿瑶远远地看着那边的三个人,练功之人耳力出众,离得不远听的十分清楚。
原来,那个怪人叫卫庄。名字不错,就是性格差了些。
看着远处挺拔却已过半百的鬼谷先生的身影,阿瑶未经世事的心中仿佛浮现出了聂哥哥或是卫庄数十年后的样子。
日月轮转,百年一代——这便是鬼谷传人的宿命。
历代鬼谷纵横都是师出同门却争斗得你死我活,古有庞涓孙膑,后有苏秦张仪,再后来的鬼谷纵横便不再于人前抛头露面,而是转而在帝国权利内部扎根。
孙庞苏张是世人推举的鬼谷四家,但其后的纵横皆由台前转为幕后,掌控军政大权,来实践自己的雄才大略。
所以鬼谷弟子的修习也渐渐从偏重谋略到偏重于剑法武功,有那么一段时期。
如今已是战国最后的纷争时期,鬼谷至今为止的最末一代纵横,便是盖聂和卫庄。
二人皆是修炼武学的奇才,天赋远超当年的苏秦张仪。
可惜如今已然是纷争之末,没有了那许多的变数。强者日强,弱者势微。前面数百年的铺垫,如今天下格局已经难有变数。所以鬼谷弟子也偏重武学,好在末世中安身立命。
阿瑶掐指一算,自己答应了先生及笄之前不出鬼谷,那还有六七年的时间,估计自己下山那时盖聂与卫庄正是在拨动天下棋局。
见远处鬼谷子已经离开,留下二人在鬼谷擎天木下对视。她估计以卫庄的好胜心必然会与聂哥哥切磋比式。
她没了兴趣,就转身回去了。
阿瑶收拾出了一直在仓房中闲置的长木桌,将厨房边的空屋子装点了一下,挂一些晾晒的腌肉在墙外,餐盘就全都移存到在角落的小木柜中,使得厨房和仓房都宽裕了不少。
那之后自打卫庄来此,她就不常常粘着盖聂了。毕竟纵横有三年之约在身,修炼自然要更刻苦些。虽然阿瑶不知,纵横的修炼从来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不过有一点她是对的。三年,还有整整三年,这两个少年就要离开这里了。
等他们离开时,自己还未及笄。到那时鬼谷之中,恐怕是又剩下自己形单影只了。
倒也无妨,她只是借住鬼谷中,这一生估计都不会和鬼谷传人再有交集。这样一想,心里就又有些憋闷。因为纵横与她是云泥之别,而她似乎也从未真正属于这个名为“鬼谷”的传奇之地。
许是天意,自从卫庄来到鬼谷,她便极少有空练功修行。原本照看聂哥哥的打扫任务翻了一倍,卫庄一看便是锦衣玉食管的,一日三餐她也不再敢糊弄,精心照顾三个人,消耗的时间精力着实不是她一个小姑娘想象得到的。
虽说她从不喊苦喊累,但是心底里的寂寞只有自己知道。
她融入不了鬼谷传人的世界,所以老实绕道而行便好。鬼谷中人越多,她心里头就越孤单。身边无人可以倾诉,一举一动也似乎无足轻重了。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数月,这数月中,阿瑶的内功精进速度远不及当初盖聂来时的速度,她花了太多心思在烧饭洒扫中,虽然也有所得,不过心里却有些憋闷。
事实上在这个年纪,没有谁天生就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照顾别人。阿瑶能做到这个地步,与鬼谷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离不开,她视鬼谷子为父,却只唤他先生。这么多年过来,小姑娘从未问过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这足以得见鬼谷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了。
而这日,阿瑶正在厨房中准备晚膳,就听鬼谷子唤她名字。小姑娘已经有个把月没听到先生叫她了,心中欢喜地转身过去,却见先生神色凝重。
“先生是发生什么事了么?”她问地小心,害怕自己唐突了。
可她没发现,自己数月前可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小手,肉嘟嘟的小脸上还沾着今晚包包子的粉面就跑了出来,先生说过,君子远庖厨,所以自己出来就好了。
“你拿着这个,去半里外的云蒙山接应聂儿与小庄。”
阿瑶接过沉甸甸的物事,打开包裹其外的布,才发现这是一柄剑。不是她平日里练习用的木剑,而是一把开了刃的长剑!
“先生,这,”她知道今日聂哥哥与卫庄去云蒙山解决山匪了,可没成想二人这个时间还没回来,“这剑是开了刃的?”
说这话时,小姑娘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颤抖。她明白手中的剑是什么意义,兵刃开刃,一定要伤人。
“你也可以拒绝,这件事毕竟对你而言还是太早了些。”鬼谷子盯着小姑娘抖动的瞳仁,开口道。
阿瑶的手在抖,她明白先生的意思,一旦结果这把剑,它就要见血。那就意味着,自己要杀人。
先生给了她退路,可若是退了,聂哥哥他们怎么办?
半月前先生受云蒙山山匪偷袭左腿受伤,如今赶过去恐怕也没有自己骑马过去快。
“阿瑶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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