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除夕的夜晚喧嚣异常,即便置身深山,也能嗅到空气中寒气以外的极为浓烈的烟火味。然而,即便深山老林如鬼谷,今夜也颇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意味。
炊烟蒸腾而上,茅庐上氤氲着一片温软祥和。炝拌的碗筷敲击鼓点,爆炒下锅的滚沸白烟,灶台上起锅的沉闷声响,一切寻常人家的年夜声响都短暂地收纳在鬼谷厨房中。
“聂哥哥,竹架第二层里边的大口碗要三只啊、卫公子,屋檐下的那串腊肉帮我拎一下。”
菜板边随即出现了腊肉和一叠碗,阿瑶加快手里速度,板上肉菜调味入锅,最后一道菜直接上桌,再舀三碗白饭,一手一只碗中间再夹一只稳稳端上桌上。
阿瑶跑去请鬼谷子,盖聂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身影,低头看着一桌满满当当的菜肴。
“阿瑶若生在寻常人家,或许会是个好妻子。”
“师哥,怎么动心了?”
盖聂微微一笑,灰蓝色的眼眸中闪现出些许笑意,“小庄,莫要此地无银?”
纵横心知的顾自一笑,盖聂心思如何卫庄最清楚,只不过设局还是心魔就说不定了。
卫庄哼了一声,转头坐到盖聂对面,小小的四方桌只留给阿瑶跟鬼谷子一个相对的位置。阿瑶与先生回来时,等先生入座后老老实实地坐在卫庄边上。
“卫公子卫公子,这糖醋小排如何?”
“尚可。”
“呐、那个鲫鱼汤呢?”
“可。”
“那热茶如何?”
“难”
“难喝是吧,悄悄告诉你哦,那个是聂哥哥泡的。”
对面的盖聂悄悄握紧筷子,鬼谷子轻咳一声,对面快贴到卫庄耳朵上的阿瑶立刻乖乖坐回来。鬼谷子摇头,不晓得桌上人连根针掉在地上弹了几下都听得清么,说什么悄悄话呢。
卫公子喜炒菜喜热汤,不好炖菜但也不厌,喝茶讲究浓茶三分凉
说起这些阿瑶忽然觉得自己对卫公子的习性相当了解,但除了这些,似乎一无所知。鬼谷传人之于她,说近的了解入微、说远的一无所知。
不管怎样相比于卫公子,聂哥哥绝对是好养活的个中楷模。她做什么聂哥哥都本着不可浪费之心吃得干干净净,平日里一般照顾就可,多百无禁忌。
还是聂哥哥好
小姑娘神游情不自禁地撅着小嘴点了点头,对面的盖聂见她这般心里苦笑,怕是又在想些他与小庄决计不会思虑之事。
“为师乏了,今日山下酒庄送了些佳酿来为师歇息了,你们自便。”
鬼谷子拂袖而去,留下阿瑶与纵横大眼瞪大眼,师傅是说
有酒?!
阿瑶没喝过酒倒是给先生带过不少,她见鬼谷子要离开立刻起身要去侍奉先生浣洗,被鬼谷子一句“今日不必”挡了回来,正不知所措地坐在桌前搅着衣带。
相比之下,倒是盖聂与卫庄有些跃跃欲试地彼此试探。
阿瑶小腿儿利索,看明白二人有意饮酒,立刻哒哒地跑出去片刻就抱了四五坛佳酿回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转头收拾桌子,把残羹冷炙撤下去,温了些下酒菜,又拌了盘凉菜端了上来。
还没等她捣鼓出仓房里陈年不用的酒盏,纵横手里的第一坛酒就要见底儿了。小姑娘一看,得、就这么喝吧。
练家子一般酒量很大,凭借内功运转可以更快将酒液蒸发至体外,普通醪糟除非痛饮,否则很难喝醉。
阿瑶没碰过酒,那股味道闻着辛辣她不喜欢,比起这,还是自己立秋腌的糖水秋桃好吃。她爱吃甜的,边上纵横吃酒,她就吃自己珍藏的小零嘴们。
“师哥!你做事优柔寡断,颇像个女人!”
“不不不,小庄,你需知道这叫周全、周全。”
阿瑶嗦着酸甜的腌桃水,闻言一抬眼,这俩人喝了一个时辰,现在怕是
“你们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
“我没醉。”
“哦。”那就是喝多了。
数了数地上十多坛空的,再加上桌上的四五坛还要纵横手里的是差不多了。阿瑶拎起一坛空的凑近闻了闻,一股子辛辣味道。
这酒,寻常人怕是最多三坛就倒了罢。
“咚”
小姑娘一转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倒在了桌边以并不体面的姿势。
“聂哥哥,聂哥哥?”轻轻推了推白衣少侠,小姑娘凑到少年耳畔小声唤他。
盖聂似乎睡过去了,阿瑶凑近了甚至能听到极浅的鼾声。她捂嘴轻笑,聂哥哥的睡相原来这么人畜无害。
少年细密的羽睫随着轻浅的呼吸微微颤抖着,眼下极难察觉的青黑显示他近来思虑颇多,玉面剑眉,两颊因醉酒泛着酡红,真让人想捏一把。
事实上,实干家阿瑶却是付诸实际行动了。伸手轻轻掐了掐她聂哥哥的脸颊,“噗”忍不住笑出声来,吓得她立刻捂住小嘴,怕惊扰了聂哥哥的清梦。
盖聂伏在桌上,她便小动物似的也伏在桌上,枕着手臂侧脸看她聂哥哥的俊俏样貌,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喂,你的口水要流出来了。”
“卫!卫公子”
小姑娘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都怪聂哥哥样貌无双,怕惊扰聂哥哥,伸手给他披了件衣裳,才恋恋不舍地转头看向桌另一边的始作俑者,“卫公子真是海量,阿瑶敬佩。”
“要不是你的嘴要撅上天去,我还真信了。”
卫公子一如既往地不买账,小姑娘脑仁隐隐作痛。
屋内烛火不亮,卫公子一手支头,另一手摩挲着手中已空的酒坛。与聂哥哥不同,卫公子样貌虽也是好看的,却有种莫名的危险,仿佛只要靠近半分,就会被那双鹰灰的眸子吸进去似的。
此刻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之间平日里凌厉的卫公子,似乎好接近了些。
一定是因为他醉了。
阿瑶收起对聂哥哥的花痴,此刻异常理智。在卫公子面前少说多做、保持距离才是正道,她可不敢想些有的没的。
烛火噼噼啪啪地烧着,两人相对无言,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努力吃东西。
“你喜欢盖聂?”
阿瑶并不太敢与卫公子对视,等等、此刻卫公子问她什么?
“喜啊?!”卫公子竟然也好打听这种八卦?想不到啊。
“自然喜欢。”阿瑶一笑,“聂哥哥性子温和,为人正直善良,可比可比寻常人强百倍。”
“可比我强了百倍,嗯?”卫庄一挑眉。
被戳中心里话的阿瑶肉眼可见的一抖,“怎么会卫公子玉树临风又出身高贵,自然有不少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姑娘倾慕于你”
卫庄白了她一眼,伸手要寻新的酒坛,阿瑶心领神会地把聂哥哥手边剩下的半坛酒推了过去,一起推过去的还有两只没用上的酒盏的其中一个。
卫庄看着手边的酒盏定了定神,丢给她一个“还算懂事”的眼神,把佳酿倒进盏中,沉默不语。
对方不接茬,阿瑶多说无益,她嘴笨,有些话心里想得清楚,说到嘴边就变了意思。她从自己的珍藏蜜饯里拾掇了几种,拼成一盘递给卫庄。
等卫庄手中的半坛酒也见底,鹰灰双眸明显有些迷蒙,阿瑶才放松了些坐姿,“卫公子?”
卫庄不语,在阿瑶眼中俨然已经在与意志做最后的斗争。
她叫一声,卫庄不应,让他回去睡觉,卫公子又不肯。没办法,小姑娘只能边收拾桌子,便自顾自地哼起小曲儿。想起卫庄刚刚的话,她的心里话不小心说了出来。
“爱上聂哥哥的女子嘴硬心软,爱上卫公子的女子必执着炽烈。可惜,爱上以剑为生的男人,注定要遍体鳞伤。可怜哟”
“那你呢?”
“我呀,我最怕疼了诶?”
谁问的?
一转头鬼谷传人都睡熟了,小姑娘摸了摸脑袋,许是自己听错了罢。
临走前关好门窗,她给卫庄也披了件衣裳,第一次碰触卫公子她才发觉,原来他的衣襟之间有股若隐若现的檀香味,还挺好闻的。
第二日清晨,两位鬼谷传人顶着翘着奇怪弧度的秀发一身酒气地相顾无言,都是后话了。
时间过得飞快,除夕过后几阵料峭春寒未过,枝头新叶抽出,俨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盛夏。盛夏已至,距离纵横出谷也就不远了。
“哎”
阿玄拱在小姑娘怀中,听着她今日不知第几次叹气,轻轻叫了一声。这一声才把阿瑶拉回现实,她揉了揉玄虎的两腮之下,玄虎立刻满足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呜咽。
可惜时光飞逝,不是她几声叹气挽回的了。纵横出谷转眼之间,就近在咫尺了。
“阿瑶,这是?”
盖聂的纵捭居中传出了疑惑的声音,看着小姑娘手中之物,盖聂不解。
阿瑶挠了挠脸颊,“这是阿瑶做的,想着聂哥哥爱束发脑后,就做了条发带出来。”
盖聂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月白暗纹发带便系在脑后,原来那条深蓝的粗布发带便被阿瑶要了去,笑嘻嘻地说是交换。
阿瑶不是空手来的,今日聂哥哥出谷,她自然不仅仅带了条发带饯行,一旁的石桌上摆满了好吃的。她清楚聂哥哥的性子,都是她自己晾的小东西,每样都给他装了些路上吃,自己还特地控制了甜度,是聂哥哥的口味。
送别最怕多言,阿瑶一言不发地送盖聂除了山门。
盖聂临行前说他要去秦国,阿瑶笑道,等我出山时去秦国游历的话,一定要去找聂哥哥。袖中想要拉勾的手攥了几次也没伸出来,等盖聂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她才转身回谷。
聂哥哥走了,她的心也静了。
说来也怪,聂哥哥那么寡言少语的人,平日里在身边时,她竟能常常因挂念心生诸事。
现下鬼谷中没人愿意听她啰嗦了,她也不愿再开口说那些平平无奇的小事出来丢人现眼。
傍晚时,她自觉地送晚膳到卫庄的横阖院,清楚对方不爱与人共食,如今聂哥哥走了,她更没有理由让卫公子去厨房外头那种烟火气重的地方用饭。
“卫公子也要走了,我刚去送了聂哥哥,赠了他些蜜饯零嘴,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也备了一份给你,路上可以解解闷儿?”
卫庄看了她一眼,“随意。”
阿瑶点点头,转身正欲出去,却被人叫住了。
她转过身,等待卫公子的下文。
“师哥要去咸阳投靠嬴政,担心就跟去,免得在这臭着一张脸。”
阿瑶清楚她现在脸色不佳,卫公子的话平日里就是她的戒规律令,可今日自己着实没心情。
“卫公子多虑了,聂哥哥出谷我固然不舍,但还拎得清我与鬼谷传人间的差距,行事必不逾矩,这是阿瑶的原则,也是对先生的承诺。”
“师傅?”卫庄倒没想师傅竟会约束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既然师傅有言在先,这件事我便不再问。”
不过,师傅他老人家在意,恰恰能说明小丫头的不同之处。她的身世一定很有趣,若非今日偶然得知,师傅瞒着他与师哥三年的良苦用心怕是永不见天日了。
听说卫公子不再过问,阿瑶偷偷喘了口气,放好了东西转头离开了。
三日后,卫庄出谷。
静室。
“先生,盖聂与卫庄都已下山,先生若无其他指示,阿瑶便启动奇门遁甲封山了。”阿瑶伏在堂前行礼,等待先生指令。
鬼谷子点头,“明年此时,你也出山罢。”
阿瑶伏在下面悄悄挑眉,明年?不是及笄前不得出山么?
“封山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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