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放了天灯就到了晚膳时分,筵席一散,车水马龙皆涌到新郑城中央大街上各回各府。
阿瑶在宫门口拜别姬一虎,临走时总觉得不放心,叫住了他。
“姬公子,近来新郑城晚间不安定,早些回府罢!”
姬一虎摆摆手,留给她一个一场潇洒的背影,转身就上了马。
马儿朝着西南方去,阿瑶见了也松了口气。那是雀阁的方向,将军府的地盘。
马车出发朝着城外行驶,阿瑶饮着茶,近来新郑城确实不安宁,尤其一到夜里,就有人莫名其妙地消失。
一开始报到官府,府吏只道是那报官的老翁看错了,她当时恰巧路过,待老人家走远了追过去一问,才知道他儿子失踪了。
跟着老翁一路到他家附近,阿瑶皱眉,这一带的街巷布置异常错乱,阴影相当多。
老翁说他儿每晚都走他们脚下的这条路卖菜回家,五日前莫名其妙地没回来。他挑灯倚门等了一宿,却没等到儿子回来。
后来这一带陆续又有几家子女夜间出门后再未出现的,邻里间怕得很,他才自告奋勇去官府报官。
“可这哎!”
老人家叹了口气,风吹日晒的脸颊上滑过一道泪珠,他立刻抬手擦了,脸转向阿瑶看不见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
阿瑶看在眼里,儿子没了,对这样的寻常人家就是没了顶梁柱。老翁年近古稀了,哪还有力气干活?
可气啊,一年前太子被俘,韩王倾血衣堡、将军府、禁军之力保他儿平安。如今寻常百姓儿子失踪,官府却拒不受理。
后来她走访了那一代所有的有丁口失踪的人家,又在陋巷间转了小半日,堪堪记住了线路才离开。
回到今日,已经十日之久。
她叫停马车,翻身下车告知车夫前行回去。
“大小姐,侯爷有命,今日务必早些回府”
“你去帮我带个话,我有些感兴趣的小事要处理,晚膳不用等我了。”
没等车夫再开口,白大小姐几个腾挪,就消失在了弯弯绕绕的小巷中。
月色当空,阿瑶咽下最后一口烧饼,拿帕子擦了擦嘴揣进怀里,抱着长剑隐藏气息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
想不到啊,都过了这些天,官府居然还没审理。
她刚去附近人家问了问,昨天也丢了人,是在新郑狱当差的狱卒。
阿瑶好奇问他们,官吏丢了都没人找?
老翁为首的乡里苦不堪言,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硬着头皮说了原委。
“半个月前,新郑狱那边,据说有个大官花钱要把自己杀了人的儿子接出去,典狱长收了好处就要放人,被正当班的顺子见了。
顺子说他为官贪污,要去上级那告状,那个典狱长听了立刻往他手里塞了颗金豆子,说让顺子早些回去休息。
后来,顺子在家待了半月,典狱长也没叫他回去当班,原打算今日去问的,谁知昨天晚上竟然”
阿瑶了然,怪不得没人管这事。她安抚了几句,叮嘱这附近的邻里间相互告知,今夜家家户户都要至少有一个壮年男子,关紧门窗千万别出门。
之前与她说此事的老翁在这一片很有威望,百姓原不信这个未及笄的华服丫头,老人家说了几句,也都纷纷点头应了。
她看着头顶圆月,这一带有血腥味。不是杀鸡杀猪的兽血,更纯净,没有臭味,是人血。
虽然味道极淡,但她鼻子太灵,某一刻风向正好,就能闻到那股似有似无的腥甜。
那些失踪的人,应当是死了。
可奇怪的是,这一带的巷子极窄,有的地方,道路两侧堆满了邻里的簸箕大缸,不要说跑,连健壮些的男子想通过都费些力气。
什么样的犯人,才能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地段快速犯案?
一共失踪的十人里,多数是身强体壮的男子,没有太小的孩童,也没有太老的翁翁。
按照这个规律,很少有夜路截人,对这些最不好下手的人出手的。多数都想着对妇孺老幼伸出魔爪,这次的犯人很不寻常。
可疑的不仅这些,不论如何,这些失踪者一定是被击杀后立刻带离了现场。
因为,不仅石板路上没有丝毫血迹,就连容易被溅到血的暗处都干净无比。
像无声无息的杀死一个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封喉。可是,以封喉的出血量,这个巷子中多数地方来看,凶手与失踪者之间距离不到三步,一定会被溅到不少血。
若是这样,不论如何离开都会引人注目,又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
凭空消失的成年男子,悄无声息的行凶,过于干净的现场。
九公子没走就好了,这案子交给他,也不至于有十个人失踪了。
阿瑶看着空中圆月,双耳捕捉着附近的风吹草动,九公子据说聪慧绝顶,总能从常人看不到的角度,推演出凶手的下一步,守株待兔。
正屏息以待,忽而空气中的气味一变!
阿瑶一挑眉,来了。
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粗布遮头的男子肩挑担子,里头稀稀两两的剩下几颗萝卜。
男子身后的阴影中,一股裹挟着极浅腥味的气息悄然而至。
刚入巷口时相隔三步,这会已经基本贴着后脑了。
阿瑶冷眼旁观,隔着一条巷子,透过破屋之间的缝隙盯视着对面的动静。
只见,先是那男子挑着担,步履疲惫。竹扁担竖着,一头在前坠着个筐,一头在后坠着个筐,竟有一个小孩站在其中。
阿瑶挑眉,定睛一看,那不是小孩、而是个蜷缩在竹筐中的人!
那人骨头极软,看脑袋也是成年男子,身子竟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蜷缩在装萝卜的筐里。
更诡异的是,这种无处借力的姿势,居然轻飘飘地如同鬼魅,没给农人身后的竹篮增加一份重量。
南疆异人?
据说,南疆有异人,柔若无骨,身轻如羽,又称骨妖。
只是
阿瑶蹙眉,骨妖天生异象,据说是被神仙诅咒,自出生起就保存着总角之年的样貌,直到死亡。
长剑在背后出鞘,阴影吞噬了剑刃的寒芒。
但常人不知,骨妖可以长大,只有一个方法。
吸食人血。
“嗒”
骨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头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转到身后,隔着一间破屋,猩红的眼珠在眼眶里乱滚着。
“噗——”
骨妖正欲用弯刀锁喉,胸口徒然一凉。
一股极为香甜的血液甜味刺激着他转头,却被原本插在胸口的长剑,闪电般削掉脑袋。
血液奔涌的声响出现在身后,农人正欲转头,只见月光拉长的影子里,有一道奇长的细物。
一个轻巧的声音说道:
“夜里危险,小哥早些回罢。”
待农人走远,阿瑶才收了剑,舔干食指上的伤口,扫视一眼从竹筐里挑出的骨妖尸身,打了个响指。
暗处立刻出现几名夜行衣,片刻之间将这一片处理了个干净。
骨妖,南疆的怪物怎么会出现在新郑?
看来,是有人肆意为之。
她回到血衣堡,果不其然被白亦非叫去了书房。
“解决了?”
这个开场白在她意料之中,阿瑶点头,想来这个结果她兄长一早就猜出了。
“哥,这是罗网放出来的狗?”
执笔的手一顿,白亦非放下笔,抬眼打量了一番身着龙血赤锦的少女。
“我说过了,这些事,不需要你知晓。”
“肆意残杀王都百姓,莫非就是夜幕想要看到的?”
白亦非淡血色的瞳仁一动,“这么快,你就忘却了魏无忌因何而死。”
阿瑶不语,魏无忌死在罗网手中,他临终前的最后一本奏折,是废太后书。
“罗网得不到足够高贵的鲜血,永远不会停手。难道要以民为饵,这样的君侯,当着岂不耻辱?”
寒冰藤蔓勒紧喉咙,阿瑶不死心地反问:“如果不能改变结局,何苦让那些无辜之人平白流血?”
她知道,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不论如何,白亦非的地位,永远都是王座旁的守卫者。
罗网想要的,是这颗棋子消失。
罗网想真正掌握的,是王权,是六国最珍贵的传承之人。
苍龙七宿。
如果战争不能避免,何不一身陷阵,冲锋在前?
死得其所,痛哉快哉。
水墨瞳中的风云掩映,倒映在白亦非眼里,他松开桎梏,阿瑶应声落地。
“你在害怕什么?”他睥睨着伏在积案前喘息的少女。
阿瑶苦笑,“我怕即便战至终章,也不能与血衣堡的荣耀一同落幕。”
是的,她怕。
她怕自己珍惜的一切倾颓而逝,剩她在天地间茕茕孑立。
她从不怕有一天死在敌人手里,她却发自内心的恐惧着,别人死在她的面前,而自己,还活着。
白亦非不语,瞳孔中多了几份苍凉。
在他看来,多少人为了活着可以放弃尊严,放弃可笑的荣耀,因为只要活着,就永远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而他唯一的继承人,他的血亲却将他曾经的行径曝晒于正道之下,而为了可悲的,虚无缥缈的荣耀,情愿随之落幕。
“没有人可以反抗罗网,或许数十年后,才有些许微小脆弱的可能性。”
本侯或许看不见,但血衣堡,总该有人见证。
年岁尚未及笄的少女,不该随着沉重的荣耀终结。
阿瑶脸色苍白,哆嗦着看向白亦非平静的双眼,这个答案太过于痛苦,她却仿佛在其中看到,那个终年积雪的血衣堡山峦,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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