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前面没几步就是一个空旷的圆形祭台,周围已经有一些人,以道家那位主事长老为首。
这老头看着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眼中却有束极其坚毅的眸光,看来修道多年已有所成,道兵两家选择的路绝算不上容易,行至此还有如此气力,实力在江湖中也算前十了。
在人群的后方卫庄看到盖聂和端木蓉的身影,余光扫过身上也没见那花,想来也是自/焚了。
盖聂遥遥看了眼卫庄,以他的了解,他们一行都经过了激烈的打斗才过的岔路。
与他们相比,主事长老为首的仅几位长老和兵家保护的荆天明精力更充沛。
端木蓉却更在意兵家弟子身影间高月的神色有些疲惫,应该与兵家弟子很少损失脱不了干系。
道兵两家所遣弟子数目相近,道家如今仅剩几人,许多修为尚浅的小道终没能走出幻雾。
这群人放在江湖里绝对不容小觑,这股力量面对古朴无华的祭台不敢轻举妄动,便是因为祭台上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茕茕孑立的黑袍人影。
一个人,却令台下众生不敢妄动。
东皇太一若神灵般站在镌刻着远古图纹的祭台中央,身后九步台阶上还有座一人大小的中央祭台,从祭台外面能勉强分辨出,上面躺着一个人。
东皇太一的气场极强,很难用高手来定义,即便是道家年过半百的长老,也从未见过这种超世的存在。在这样的人面前,没有人会在意祭品。
那样浩渺壮阔的气场下,身后小小的祭台显得微不足道。众人之中只有端木蓉,死死盯着躺在祭台上的身影。
小白!
端木蓉无声地颤抖着,中央祭台边缘顺着石纹缓缓流下的血液,整座祭台都散发着难以觉察的血腥气,在搏杀至此习以为常的人眼中,更不会觉察。
她估测着祭台大小,如果整座祭台的血腥气都来自小白,这样的失血,对常人而言已是垂危。
但她曾为小白医过蛊虫作乱,那次她便发觉小白的恢复能力异于常人,只要半炷香之内能够止血。
或许还有救。
但端木蓉也更清楚,以小白的自愈能力,并非祭台的原因无法止血,其他原因追根溯源都会落到东皇太一身上——强大神秘到几乎很难称之为人的存在。
即便能止血,从东皇太一口中得到原因,这才是真正的天方夜谭。
端木蓉内心的两股声音几乎要将她的心神撕裂,她本就是为了月儿的身世来此,如今既然月儿无恙,视情形与月儿一同离开即可。
墨家对兵家的小恩不足以让他们冒险带小白离开,更不会允许自己将一颗烫手的山芋带去西楚大营。
连小白都无法自保,她又能做什么?
端木蓉是医者,她还是不能坐视不理,只能默默将目光移到了前面的盖聂身上。
盖聂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躺在祭台中央的身影,他的眼力尚佳,那人怀中似乎有团幽光。
几乎瞬间他便断定,那光与方才自/焚的奇花发出的如出一辙。
盖聂感受到端木蓉的目光,回头却撞上镜湖医仙脸上鲜少的动容。
端木蓉压抑着打颤的手抓住盖聂衣袖,眼中盈满医者的哀求。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如果有机会,能不能救救救救小白。”
盖聂脑海中轰得一声,能让端木蓉如此动容者为数不多,但他从未想到,祭台上的人会是阿瑶。
端木蓉绝非口出妄言之人,她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虽然蓉姑娘或许因为一些原因能断定阿瑶身份,但这样的事实让盖聂心生疑虑。
阿瑶既能从阴阳藏宝阁夺奇花,又可在幻雾中穿梭自如,除非被东皇太一觉察遣人围攻。
否则只会是障眼法。
一道空灵乐声炸开双方诡异的寂静,人群中,从高月怀中的飞出一只精致的漆盒。
漆盒悬空缓缓打开,里面旋转的宝塔竟发出金光,乐声从此而来。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东皇太一徐徐开口,声音却似施了幻术,令人无条件地心悦诚服。
高月脸上的惊讶证明,启动幻音宝盒的正是东皇太一。
这件凝聚了墨家与阴阳家最高道义的杰作,被少女带出尘封后,首次在尔虞我诈的人心战场大放异彩。
乐音时而悠长婉转,时而诡异尖锐。
极乐天韵,魔音万千。这是刻在宝盒上的字,高月从不轻易推测,宝盒在她手中一直用于修炼,她从未想过,这小小的一只机关匣,真的奏出了幻化众生的魔音。
道家长老手中浮尘啪地掉在地上,仿佛魔障了,跪拜在地叩首不起,但他身前空无一人,显然陷入了幻觉。
多数人感到讶异,下意识掏出武器自保。
赤练攥紧链剑,待她反应过来时,链剑竟然已经杀气腾腾地一圈圈绕在周身了。
卫庄盯着剑鞘中嘶鸣不止的鲨齿,以多年修炼的剑心护住灵台,另一边的盖聂也是如此。
高月能分辨宝盒中的音律,她将手搭在荆天明肩上,荆天明后颈上正缓缓浮现的禁忌咒印很快被压制,荆天明如梦方醒地甩了甩头,却见到周围人大多魔障一般做着我行我素的事。
场面一度分为两派,心神坚定保持清醒的,和灵台被魔音占据走火入魔的。
仿佛看不到这些荒唐的闹剧,东皇太一平静地开口道:“你们走到这里,山鬼的使命已经结束,祭台即将开启,苍龙七宿的秘密将由机缘决定。”
在场的人不谋而合的,立刻想到临出发前,将地图交给他们的白瑶一行。
也有人开始注意到祭台中央的供桌上躺着的人,不消猜测,就是被东皇太一称作山鬼的墨家白瑶。
只是此刻,面对东皇太一,无人在意一个默默无闻的墨家女子,而与她一起的漠北男子如今也不见踪影。
祭台机关缓缓转动,在众人面前,七张半人高的积案缓缓升起,上面是一模一样的黑金机关匣。
“在你们当中,有人已经掌握开启的方式,能否将这七只匣子带离,皆是机缘。”
东皇太一悠悠道,“所有人必须遵守的是,不论是否选择匣子,每个从此地离开的人,都只能带走一样东西。”
众人正疑惑除了匣子还有什么东西,祭台边上雾气突然散去,一座高耸入云的藏宝阁凭空出现,一如四年前,桑海城岸边的蜃楼。
天上无数星斗似乎轮转地肉眼可见,随着藏宝阁的出现,散发着极度迷人的光晕。
传说中,云中君搬上蜃楼炼制仙药的珍贵灵药,仅是藏宝阁中九牛一毛。
藏宝阁的奥秘,寻常人若能窥得一眼,想必都能顿悟。
面对藏着无数机缘的藏宝阁,能力不足的两家弟子中,立刻有人按捺不住冲进藏宝阁。
旁人见一人动,也纷纷朝自己所求的争先恐后地跑去。
原本鸦雀无声的庄严,顷刻之间笑话般地被近乎疯狂流窜的人流撕个粉碎。
当在场有一个足够有力量的声音时,弱者都会不自觉地臣服,然后闻风而动。
一位道家长老上台抱起其中一个匣子,下一刻就被一只浮尘洞穿了胸口,他死不瞑目地大睁着双眼,“师兄”
主事长老从他倒下的身体中抽出浮尘,悠悠地一甩,血迹红樱般落在地。
他抱着浮尘,站在右边的匣子前,“道家人,每人都需带走一只。”
下面的四个长老见他击杀同门,两个呆愣在原地,另两个疯也似的朝外跑,却在踏入幻雾的一瞬消失殆尽,仅剩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东皇太一站在祭台中央,无悲无喜道:“所有人,都必须做出选择。”
几位活生生的高手在面前殒命让在场的人都清醒了些,既然无欲无求也不能避祸,所有人都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祭台被道家占了一般,兵家弟子实力不足只能眼红放弃,转去藏宝阁觅机缘,东皇太一岿然不动,仿佛陷入闭关一般,只是周身威压依然惊人。
端木蓉跨上台阶,在和东皇太一身处同一高度的瞬间立刻感到泰山压顶般的可怕威压,腿一颤,要摔倒之前,一只带着剑茧的大手沉稳却有力地借了她一个力。
盖聂托了下端木蓉的手肘,并用剑气笼罩二人周身削弱东皇太一的威压。有了他的协助,端木蓉调整身形,一步步越过东皇太一。
端木蓉心鼓如雷,错过东皇太一的一瞬,仿佛一片漆黑的广阔空间里,一双森白的眼睛深深地刺了她一下。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中央祭台边,只见白瑶躺在祭台上,双手叠在胸前压着一只花。
那朵助他们通过幻雾的花!
端木蓉一惊,小白手中的这朵竟然没有自/焚,她下意识从白瑶的指缝中抽出那花,奇花到了她的手中竟然也亭亭玉立!
将花收进草药袋时,端木蓉瞬间清醒,一转头盖聂竟然还在刚刚搀扶她的地方,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而他的边上不远,便是剩下几只无主的机关匣子。
端木蓉心一横,放下奇花,伸手欲试探白瑶的脉搏,指尖却传来极强的刺痛迫使她不得不撤手。
“不论何物,一旦触碰,即视为做出选择。”东皇太一道,明明背对祭台,却仿佛知道端木蓉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念头。
就是说她已经选了那朵花么?
端木蓉苦笑,自己分明是为了查看小白的状态才冒死上来,却被多年的采药习惯所累,错失了唯一的机会。
她回身看向盖聂,却很清楚,他虽然站在原地,却已经与选择苍龙七宿无异。
端木蓉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个剑客啊,她默默走下祭台,前方幻雾已散,远远的都能瞧见山门,很难想象他们来时一路激战,竟然只走了这短短的几百步。
盖聂将机关匣装进包袱,回身正见到高月和天明携手走到两只机关匣前,后面无法登台的兵家弟子等在下面,二人也分别拿起一只。
三人对视的一瞬间,眼神中都有些错愕。兵家弟子从藏宝阁中取出了各自的秘宝后,为首的唤了声,荆天明朝盖聂点了下头,便拉着高月被人簇拥着离开了。
盖聂拿了机关匣,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但毕竟形单影只,道家三长老的目光不善,盖聂只得带着机关匣先行离开。
盖聂一走,道家三长老的目光就到了流沙这边。
此时赤练正在藏宝阁中找寻秘宝,即便同样是只身一人,卫庄的气场却绝不似盖聂内敛,三长老看了一眼便知道即便出手也会鱼死网破,计划既然落空,三人随即带着机关匣离开。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祭台附近仅剩几个稀疏的人影。
赤练的武功比兵家弟子要好上一些,加上杀人如麻的名声威慑,只要是她多看一眼的宝物兵家弟子都会绕开。
她看了眼几层的构造,飞身到上面几层跟毒经有关的地方仔细挑选。
赤练很清楚卫庄的擅断不会留给她多少时间,但她已经停留在这个修为多年,即便不断完成任务击杀目标,还是很难突破。
这是她难得的机会,冒着被卫庄斥责的风险,她硬着头皮在藏宝阁中呆到其他人离开,才在角落里找到一本合适的秘籍。
赤练将秘籍揣入怀中,面露喜色地走出藏宝阁时,却见卫庄站在祭台前,两手空空,不知枯站了多久。
正当她奇怪时,只见卫庄隔空以剑气一吸,将最后的机关匣抓在手中。
好奇怪明明抓住的是机关匣,为什么她的心,却好像被攥出血一样地疼。
赤练慢下脚步,脸上一凉,她伸手擦去,自己竟然哭了,而卫庄也转头看向了她。
她看着指腹上的那滴泪,方才明明痛的厉害,现在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落泪。
赤练心不在焉地走到卫庄身边,卫庄问:“拿到东西了?”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卫庄一行也走向下山的路,祭台前终于空无一人。
一直一动不动的东皇太一仿佛回魂了,他拖着长长的黑袍缓步走到身后的祭台边,白瑶正安静地躺在祭台上,血色已经从肌肤上彻底消失。
东皇太一通过占星见过太多濒死之人,他清楚知道,现在的白瑶已经在死亡边缘。
“你计划了一切,却唯独漏算了自己。”东皇太一对白瑶低语,“我有些后悔,没在清醒时问你,有没有想过了结一切。”
“让这个家伙想着这些,你是在做梦吗?”
桀骜的声音打断了东皇太一的自叙,他缓缓回身,姬一虎搀着面色极差的单云道。
单云已经没力气让这蠢货不要逞口舌之利,他默默推了姬一虎一掌,姬一虎一个趔趄跌上了台阶,他回头找单云算账时,对方已经虚弱地靠着树干闭目休息。
姬一虎找不到吵架的,只能朝东皇太一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到了东皇太一威压的范围。
他一个踉跄,用双手撑住了身体后,使出吃奶的力气走到东皇太一面前,“喂,你说的,每个人都要带一个东西走。”
东皇太一毫无波动地说:“是的。”
姬一虎指了指单云,“那家伙去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大殿找到了本少,已经算带了一个人。本少的选择,是带你身后的那个人走,合理吧?”
东皇太一身形顿了顿,终究放弃似的恢复了平静,道:“是的。”
姬一虎没再管他,抱起白瑶却发现她的背后大腿、小腿上有大小不一的孔洞,再看那祭台,上面仿佛一张刑具,对应到人的动脉都是尖刺。
他心里一阵恶寒,给白瑶点穴止血后,背着让单云给她喂了颗药丸后,俩人以最快速度下山。
东皇太一看着空无一人的周遭,脚下的祭台和边上的藏宝阁在抬手间,再次被浓雾掩盖消失。
大司命从一边的树林中走出来,欠身道:“让那群人拿着阴阳家数百年的宝物和苍龙七宿离开,属下愚钝,还请东皇阁下指点。”
东皇太一看着山门的方向,良久,幽幽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大司命了然一笑,“他们既然要那秘密,就让他们也尝尝被世间最深的恶意盯上的滋味,阁下洞若观火,弟子敬佩。”抬头时,东皇太一的身影已经消失。
大司命轻抚着额前的那缕秀发,看着山下轻蔑地笑了一声,打了个响指,山上再次遍布迷雾,只是这次覆盖的不止有机关阵法,还有整座阴阳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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