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含巧得了姜阮涟的回应,一边朝着外面应声,一边往外头走。走到院外,朝着门缝里看一眼,便看见了纪罗绮。想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不免有些心虚,但又想着这毕竟只是自己跟姨太太在房中念叨一下,想来无伤大雅。
她将门打开,便看见纪罗绮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南乔与北栀正站在门口。
纪罗绮看见人把门打开,打量了含巧几眼,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道:“原来是你这小丫头照顾姨太太,我还寻思着是谁呢?你虽年岁轻了一些,可也有好处,起码跟姨太太或许还有些共同话。”
含巧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家小姐这些话,只点点头,说二小姐说的是。一边敷衍着,一边伸手把人往里请。
姜阮涟不知道外头来的是谁,却也知道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地位,不论外头来的是谁,自己怕是都不能不见。
不一会儿含巧便带着人走进来,南乔北栀被纪罗绮留在了外头,她自己自顾自的过来,找了张凳子坐下。
姜阮涟听见人已经坐下了,出声问道:“不知是哪位来了?我这不方便出去,所以没能迎接,还请见谅一下。”
回应她的是一阵少女的笑声,纪罗绮就坐在凳子上,好奇的打量着一身红嫁衣的人。打量片刻,觉得没趣,不曾看见脸,却只见着那华丽又冰凉的嫁衣。“小娘不认识我,我听说父亲娶了二奶,特意来看一看的,不曾想,小娘还盖着盖头,倒确实是失望了。”
姜阮涟听着这话,回想着刚刚含巧与自己说的事儿,脑袋里猜到,这大概就是那绮四小姐。其实她对于女子上学堂是没什么意见的,所谓的男女有别或许确实有道理,可是女子难道就不能有男子一样的权利吗?尚学堂何人规定就单独得是男子呢?不过她是想不明白的,如果说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那么恐怕是有些道理的,可是究竟是什么道理呢?女子上学堂究竟是对是错,这太难想了,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阮涟有些拘谨,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与自己家的那些姊妹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却也知道二者绝对不是能相提并论的。脑中斟酌了半天的话,这才开始试探性的开口,生怕说错了一点惹恼了人家。
“原来是绮四小姐,我不知道,没能出门迎接,还请小姐见谅。我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按照我们那边,这盖头是不能新娘子自己掀起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才犯了难。我们那边又说,新娘子以脚不沾地为尊,我这婚礼还没完,盖头还没掀,所以才不知道能不能下地走动。”
纪罗绮又是一阵笑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几步,靠近姜阮涟。“小娘这话说的,我父亲这几个月都不回来,难不成小娘要脚不沾地的盖着这红盖头,在这床上坐几个月不成?到时候只怕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就已经不满了。小娘不知道,不如我告诉小娘。”
纪罗绮说着,又走近一点,弯下身子,一双保养得当的手已经捏上了姜阮涟盖头的一角。
含巧被这一举动吓坏了,正想要惊呼一声,就看见纪罗绮扭回头来,比了个嘘的手势,便也不再敢说话。姜阮涟也感觉到了自己盖头上的手,吓得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闹的又是哪一出,难不成在大户人家女儿是可以帮父亲掀新娘子的盖头的吗?
她们预料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纪罗绮仅仅是捏住了盖头的一角,但是却未曾再有举动,只是靠的更近了些。隔着盖头,姜阮涟只觉得面颊上发烫。
“我们这面有规矩,嫁进来做妾的,若是良家女子便能穿着嫁衣进来,若是丫鬟抬房,那便只是随便穿件红衣裳,首饰什么的都没有,往老爷房里一塞,往后就算是老爷的房里人。至于那些出身家世都好的,那便能凤冠霞配光明正娶,然后在堂里头进行了拜天地,过了一系列的繁琐仪式,而后风光的抬进房中。小娘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类呢?”
姜阮涟不知道人说这话的意思,只觉得自己面上的发烫更甚。在盖头底下动了动嘴唇,半天才怯懦的开口。“良……良家女子。”
纪罗绮又笑起来,盖头边的热气消失,姜阮涟与含巧同时松了一口气。纪罗绮又走到凳子上坐下,语气中虽说是赞赏,却让人听得摸不着头脑。“小娘说的对,就是良家女子。良家女子便是老爷个好看和家世清白娶进来的,至于这红盖头吗,若是老爷没过来,第二日便可自行揭开了去。若不然的话,第二日,还盖着红盖头去给大太太请安,这可不是要气死大太太吗?”
姜阮涟对这话半信半疑。虽然说这画的是正经八百的小姐,可是这小姐从进来开始说的话,就总是有些不着边际,举止也与其他的小姐好像不一样,虽然姜阮涟并不知道这家中的其他小姐是什么样子的。可是自己在乡下的时候从未有过这般事情,难不成这大宅院中的规矩真的与家中差那么多吗?
姜阮涟犯了难,不知道是该信不信。一双带着镯子的手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抓着自己做工精巧的嫁衣,另一只手放在镯子上头。
纪罗绮眼尖,看到小娘的样子,便也知道人是紧张了。瞧了瞧自己的手,上头正好有一块腕表,记得是什么百达翡丽。她将那块腕表解下来,放在桌子上。
“小娘初来乍到的,我过来的急,没给小娘带礼物,这块外表不如就送小娘吧。这算是我提早过来给的礼,至于正经的礼,之后我再补给小娘。”
姜阮涟自然不知道那是一块怎么样的腕表,可是想起自己这几天所经历的,也知道那块腕表必然是价值不菲。如此轻易就送人,可见这世家小姐果然是与自己不同的。姜阮涟想那东西必是贵重的,又想着自己到底要收不收。收了吧,实在是太过贵重,不收的话,又像是不给人家面子,倒是左右不好干。
含巧看见表已经放在那,知道纪罗绮也不缺这一两个表,看着自家小娘时时不说话的样子,也知道小娘是正纠结着。她走上前去,将那表拿起来,笑盈盈的说道:“姜姨娘,您好歹说句话呀,这是绮四小姐的一片好意,您若是不说的话,奴婢可就帮您收到梳妆盒里去了。”
姜阮涟看两人都是这个反应,便觉得这礼自己是该收的,于是到了谢,让含巧好生放到盒子中去。
纪罗绮瞧这人这般的拘谨,也知道自己在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原本还想着看看自己的小娘究竟长什么样子,如今想着却是看不见了。等着一会儿天也就黑了,约莫着哥哥也就该散学回来,这小娘怕是一时半会聊不上了,不如去角门迎接哥哥。
这样子想着,纪罗绮也不再多留,起身说道:“小娘是新娘子,面皮子薄一点,不是什么稀奇事,我在这里想来小娘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觉得自己不自在。正好大哥就要回来了,我便先出去迎接大哥,小娘自己且先坐一会儿。”
姜阮涟听见人总要走了,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却又不敢让人发觉。
纪罗绮看人这副拘谨的样子觉得有趣,人都走到了房门口,却突然回过头说话。“对了,小娘,若是觉得自己掀开盖头不妥,我也可以现在帮忙掀开。”
这话更是吓得姜阮涟呼吸一滞,不知道这番话是怎么说出来的。等着人走了,姜阮涟心中暗暗思量,这学堂上究竟教的些什么,怎么的好好的小姐是这般的样子呢?究竟是学堂上这样教,还是这大家族中的小姐都是这个样子?自己究竟是哪里不知道,怎么对于这些小姐,倒是完全的理解不了呢。
含巧送了人走进来,看自家小娘还在床上呆坐着,也知道是在思考刚刚的话,于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绮四小姐那个样子惯了,小娘是不必关心的,总之离她远一些,学堂把人都教坏了。不过掀盖头的事倒是没骗您,过了今天晚上,只要到了一更的时候,若是老爷没来,您便能自行掀了盖头了。”
含巧说着又叹了口气,似乎是惋惜:“真是苦了您了,老爷不在,偏偏又要到这个时候把您抬进来,这到时候逼得您是不自己掀盖头也不行,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姜阮涟听着,心中也难免有些失落。这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是丈夫亲自掀起的盖头,而后与自己同踏而眠,从此生儿育女相伴终生,哪有像自己这般的呢?新婚之夜要自己掀盖头,往后说出去也只是个小妾,就像是随便一个物品,哪日怕是便能被送了人,这叫个什么事儿呢?
可是转念一想,怨气便也消了。在乡下已然是活不下去的,那所谓的革命越闹越厉害,还偏偏就逮着乡下祸害,今日闹完明日闹明日闹完后日闹,闹来闹去旁人不知道,他们乡下人的日子是越过越苦。如今若不是实在没米下锅,父亲母亲又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将自己嫁出来做妾呢。
含巧见人不说话,怕人生又想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便又找着话头与人聊。
此时外头纪柏珣已经坐着车回来,孙若梅等在门口,旁边还站着纪悟筠与纪罗绮。
纪柏珣走进门来,看见三个人都在这,让司机把车开走,自己往里头走。身后的两个随从帮着收拾东西,也并不说话,就安静的跟在后头。“今日你们怎么都等在这儿了?要说你们也是有趣,不来时一个都不来,要来时人人都来。”
孙若梅听了便抿着嘴笑,指着纪罗绮,说到:“还不是四妹,今日父亲纳妾,她偏偏好奇,非要去看看这小娘长什么样子。要我说,姨太太这种东西,就像是家里的一个瓶瓶罐罐,左右不过是个摆设,瞧着好看放在那里的,哪有什么看不看的呢?偏偏她去了,那位姨太太面子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让小妹好生的着急,所以也没了法子,就出来了。正好想着你要回来,边拉着我跟筠儿,说是要等你。”
纪罗绮听见嫂嫂的话,心里也并不恼。嫂嫂出身大户人家,自然从小是被当做大家闺秀的典范培养,从小自家的母亲便说的是这些话,嫂嫂这样想,也并不奇怪。
纪柏珣对于妻子的话,也没说什么,笑着抱起一旁的纪悟筠,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鼻子,而后将儿子稳稳地抱住。“母亲那边可是结束了吗?听说今日来了不少宾客,不过都是想着图个近乎,约莫着也没人是真的为了姨太太的事来了。”
孙若梅听着丈夫的问题,回答道:“母亲那边已经结束了,过会儿就要传晚膳了,你快将孩子放下,回房中去梳洗一番,别误了给母亲请安。”
纪悟筠听着娘亲这样说,便说要让父亲放自己下来,纪柏珣不为所动,仍然抱着自家儿子,笑道:“这有什么妨碍的?趁着他如今小,我还能抱动,等再大些了,怕是抱也抱不动了呢。”
孙若梅也不说话了,只是笑,又看到旁边的纪罗绮,半是调笑半是揶揄的说道:“四妹如今还没个定论呢,整日中,在学堂上学,怕是连自己的亲事都忘了吧?四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得有十八岁了,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记得嫂嫂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嫁入你哥哥了,不知道四妹可有没有看中哪户人家?”
纪罗绮是不大愿意说这些的,她总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女子就一定要出嫁?为何在旁人看来,女子只有出嫁才是最好的出路?这究竟是谁规定,又是谁把这些明确的写了出来?其实没有谁规定,更没有什么成文律法,只是人人都这样觉得,潜移默化之下,似乎女子出嫁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嫂嫂这样想,过几年母亲也这样想,可自己却是个对出嫁毫无想法的。
纪罗绮仍然撑着脸上的笑,她并不生气。嫂嫂自来便是这样,没什么恶意,或者说也是一心为她好,只是自己实在领不了这个情。“嫂嫂,这话说的,我才多大呀,哪舍得这么早离开父母呢?”
孙梅听到这话就笑了,说道:“这话说的,只当是我不知道呢。外头人谁不知道,咱们家呀,为了让小姐不受委屈,自来是儿子娶媳,女儿招赘婿,纵然是成了婚,哪个又不是住在自己家中的呢?哪里就犯得着住到旁人家去呢?”
孙若梅说着,倒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双眼睛笑眯眯的看着纪柏珣,说到:“记得你当初也是,当初啊,我的父母怕我受了委屈,还说要招你做赘婿,可是我一说你姓纪,他们便也无可奈何了,像是那十八相送似的,给我带着嫁妆送了过来,千叮叮万嘱咐的让你好好待我。”
几人聊天间已经到了纪柏珣的院子,奶娘在门口等着。纪柏珣将纪悟筠交给奶娘,与孙若梅一同进了屋。纪罗绮的院子与二人的挨得极近,之前还特意修了一条路,就在两房之间连通。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纪罗绮便已经带着自己的丫鬟回到房中。
宾客是早就已经散了的,一会儿的晚膳自然是他们几个。原本是应该一起在饭堂用膳的,不过今日纪太爷突然不想,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在房中吃,子女们自然也不好打扰,便也就各房吃各房的,不往一块儿聚去了。
几个人在桌边坐了,纪罗绮看着这满桌子的饭菜,忽然想起来姜阮涟,一边等着下人上菜,一边开口询问:“姜姨娘似乎还未用膳,不知是怎么个安排?”
周玉仪听见女儿这样说,像是不大高兴似的撇过去一眼,一边给纪悟筠加菜,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什么怎么安排?新嫁娘出嫁,哪个不是饿一天?纵然说你父亲没回来,她得自己去掀那个盖子,可那不也是新嫁娘吗?此刻,贸然送去了饭,你让她怎么吃?难不成还没等过了一更就把那盖头掀下来吗?”
纪柏珣听母亲这样说,又看看妹妹的脸色,怕妹妹和母亲不高兴,连忙出来打圆场。“好啦好啦,这些事情多见的很,绮儿便不必纠结了,安心吃饭吧,那边自然有人安排着呢。”
于是几人都不再说话,安心吃完这一顿饭,饭桌上也没有再提起姜阮涟。单他们五个,倒也是吃的其乐融融。周玉仪瞧着自己那孙子便爱不释手,不住的往碗里夹菜,纪悟筠不好意思让奶奶下不来台,又实在是吃不下去,便只好小声的说奶奶,惹得众人都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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