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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今夜便是大年三十,许久不用的宴会厅已经摆了年夜饭,只等着人们去宗祠祭祖之后便去宴会厅吃年夜饭。年夜饭过后自然是给长辈磕头讨红包,今天晚上谁也不睡,小孩子们会去放炮,大人们会去打牌,想看戏的自然去看戏,一晚上都是热闹的。烟火爆竹背了好几十箱子,待会儿吃完饭还要出去看烟花展,众人自然都是高兴的。
从一早晨开始,家里就是喜气洋洋的。因为今天是年三十,还没有到了正经过年的时候,自然不穿新衣服,但也都各自拿出了暖色调的吉利衣裳,首饰头饰戴的也比平日更加华丽,图的便是个吉祥。
底下的丫头们也不像平日那样,各自找出主子赏赐的好看衣裳,细心的穿上了,又拍了一层粉。有些过年需要回家的已经提前跟主子家打了招呼,主子家留了足够的人手,过年的事情忙,又雇了几个短工,便也就放了那些回去。
中午饭大家都是胡乱吃了,谁心里都想着晚上,自然也没心思管中午。吃过午饭原本会午睡,因为激动的心情,于是也没有人会去午睡,各自都在房中坐着。年纪相近一些的,或者交情不错的,三三两两的聚在房里,写诗看画或是闲聊,或者三个人凑一起打牌,这都是好的。
周玉仪忙着确认最后的宴会细节,一下午都在外头。
时间在众人的期待中或快或慢的过去,转眼已是暮色四合。宴会厅那边已经全部安排好,丫头忙着过来报了信,个人的轿子停在个人的房间外头,众人出门坐上轿子,先朝着宗祠过去。
宗祠那边已经安排好,男女分开跪拜。纪太爷年纪最长,自然由他领着家里的男丁。住在公馆里的都是主家,今日连旁枝的也来了,为的便是跪拜这宗祠。等到跪拜宗祠后,他们自然留在这里吃年夜饭,图的也是个家里团圆。更何况谁家没有三门穷亲戚,也不是姓纪的就都是泼天富贵,有那么几个自然也想省了这年夜饭的钱。何况这面一会儿还要再发赏银,主家向来是财粗气大,那一笔银子够花好久。
众人依次站好,
纪太爷率先走进里头,贡品被依次呈上来,最后递到他手里,被恭恭敬敬地摆在祭台上。
宗祠里面供着的是纪家的列祖列宗,最上头的是开家的两个,那已经是明朝的事情,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官,都是有着卓越功勋的。旁边的夫人也已经是一品诰命,足以见得这个家族从兴起的那一刻,就是无比的辉煌。
男人们听着话,挨个拜了,希望宗祠的祖宗们保佑,家族能永远有往日的兴盛。
男人们拜过之后,便是女人们,由太夫人领着。她当然不是正经的原配夫人,而是后来的续弦,可是已经活到了今日,谁见了都要称一声太夫人,自然就承担下了这领跪的职责。贡品被从后面挨个传递过来,经过了尤青纪安湫纪安湫三人,给了周玉仪,又由周玉仪给了太夫人。太夫人接过贡品,按照自己的丈夫那样,恭恭敬敬的把贡品放在台上。
众人在各自的垫子上跪下,按着话扣了三扣。这是他们对于祖先的敬畏,也是对祖先的愿望。希望祖先能够保佑这个家族,永远维持今日的荣光。
宴会厅内已经布置完毕,大红的绸缎挂在墙上,桌上的布也从原来的红锦变成蜡地蟒纹胭脂锦,底下用红绸缎再绕上,用红宝石将红绸缎钉在上头。原来的灯是黄色的,如今又在外头额外套了一层灯罩子,是前些年宫里头的东西。上头镶着一层金,又用黄金做了装饰,暖黄色的灯光从里头照出来,照在大红的桌布与红宝石上头,熠熠生辉。两边各摆了不同的小吃点心,桌子上摆了正菜,连筷子都换了象牙的筷子,尾端镶了金,看着甚是好看。
原本说着用银碟子,可是又觉得银碟子太过素净,远不如金碟子来的好看,所以便换了金的碟子。
众人进来,各自在位置上坐下,身边只留了一个丫头伺候,其余的丫头到了后厅各自有各自的位置,也坐下吃饭。
宴会厅里的桌子有许多,各自找位置坐下,最上头的单独摆了席子,坐的是纪太爷与太夫人。
老人家头年的时候,身体有些不好,如今正赶着过年,偏生病好了,在老人家看来,这是个吉兆,自己是要长命百岁的。这样想着心里更是高兴,春光满面地举起杯子,与自己的儿孙同饮。自己如今也是四世同堂的老太爷了,若是能再活个十来年,就能是五世同堂了,那是多么大的荣耀呢?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家族兴盛,看着自己的儿孙各自成家立业更有成就感的呢?那定然是没有了。
他看着底下那或年轻或苍老的脸,看着那些笑容满面的脸,看着那一个个举起的杯子,看着底下家里的下人,心中是无尽的成就感。这个家族没有在自己手里败落,自己把这个家族发扬光大,自己让这个家族维持住了往日的荣光,自己无愧于宗庙里的列祖列宗,自己更无愧于自己的后代。
底下人喝了酒,小辈们那边已经率先闹了起来。原本还不知道位置怎么坐,如今主家的倒是没几个愿意跟旁支坐一起,所以主家的少爷小姐和少奶奶以及女婿拉了陈喜儿还有姜阮涟占了两桌。旁枝的儿女还有少奶奶女婿们自然是另外的桌子。他们倒也并不抱怨,人家是主家,自然身份要更高一些,自己也就不枉过硬凑。
纪悟筍、纪幼蓁、纪悟策三个孩子年纪都还小,自然离不开父母,不能单独一桌,所以也在父母旁边坐下。众人就这样坐了位置,欢欢喜喜的闹了起来。
大家一年里都是忙碌的,上学的忙着上学上班的忙着上班,女子们在家也忙着家里的事儿,男人们在外头忙着外头的事,若说空闲,谁也没个空闲的。这一年里头也有好事,纪柏珣又升了官,虽然家里人不大在意这个,但是也觉得升上去了就是好的,所以免不了有人过来敬酒。
纪柏珣一开始的酒量并不好,喝了这么许多年,竟然也练了出来,笑着与人一杯一杯下去,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孙若梅担心丈夫喝多,说着不要再给大哥敬酒了,还帮着喝了两杯,不免被别人调侃说大哥大嫂果然是夫妻情深。
纪柏珩、纪罗绛这边来敬酒的也不少。夫妻俩今年有了第一个孩子,小男孩长的不错,看性子也是个机灵活泼的,自然旁人都觉得这是喜事。虽然大多数人觉得女子考学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纪柏珩考上北京大学他们自然都要来庆祝一下。纪罗绛也不在意没几个人祝贺自己这件事情,反正这些人都这样想,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上大学什么的,实在是太奇怪。可是自己原本也不指望着他们的理解,所以也就在一旁跟着笑,时不时的照顾孩子几下。
纪罗絪自然是跟小姐们更聊的来,不过小姐们都还在那头,这头喝酒又有吴时祖挡着,她就专心照顾纪幼蓁。
与那两头相比,今年同样有喜事的纪罗绮这里就冷清了许多。去年的时候闹逃婚的事情大家人尽皆知,今年前半年又继续上学,后半年考上大学,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在别人眼里看来都是大逆不道的。纪罗绮眼神无意间扫过他们,只觉得要不是过年,这些七大姑八大姨都能上来好一顿指责,就别说是祝福自己了。
不过没有祝福也好,他们这桌都是些单身小姐少爷,连带着两个姨娘,自己也玩的清闲自在。
这里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纪柏璟已经与哥哥纪柏琛玩起了猜拳。两个人在那边玩的热火朝天,时不时就传来呵的声音。姜阮涟不胜酒力,跟坐在这里的人又都不熟,只能在自己旁边呆着,什么都不说。到底心里还是排外,对于这个家,始终没有一个融入感。
那头纪罗绾小声的跟陈喜儿窃窃私语,也不知道陈喜儿说了什么,自己这个沉默寡言的妹妹,居然还能笑一笑。纪罗缊因为没人搭理自己,心中颇为不快,看见纪罗绮也闲着,便也不顾那么多,凑过来说话。
她虽然心里嫌弃女子上学这样的事,却也好奇大学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过来缠着姐姐讲。
纪和惇那一桌则热闹得多,过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今年是过年的大好日子,底下人也都松散了许多,各自拿了酒,找着人敬酒。主子们也不计较这些,过来敬酒就喝。一杯一杯下去,眼看着还有,纪安湫连忙摆手告饶。
“我的好姐姐,我实在是喝不下了,不如饶我这一回吧。”
过来敬酒的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名字叫个夏荷。夏荷把嘴唇一弯,杯子便往人嘴边递。“刚刚那么多杯都喝了,三姑小姐还差我这一杯不成?还是说三姑小姐只给他们脸面,都不给我的了?三姑小姐要是这样说,那我可就回去了,你心里看不上我,我做什么在这自讨没趣呢?”
纪安湫知道夏荷最是牙尖嘴利,拿着杯子,求饶道:“哎呦,做什么这样说我呢?我哪里敢不给你脸呢?我喝就是了,喝就是了。”说着,把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笑着把那杯子朝下扣了扣,意思喝完了。
夏荷这才满意,又拿起另一杯酒,递给纪安沁。纪安沁知道人一定要过来给自己敬酒,便也拿过那酒杯子,笑着将那酒喝了,指着纪安湫。“你看看,我比她爽快吧。这丫头酒量比我好多了偏偏还推三阻四,哪里像我,酒杯一递过来,我就喝了。”
纪安湫知道人是打趣自己,一边伸手指着姐姐,一边扭头跟众人说:“你们瞧瞧她,就这么一点儿事儿,就不饶人了,这叫什么呢?我哪里敢不给夏荷姐姐面子,不过是推辞,哪里就说不喝呢?”
夏荷也在一旁跟着笑,收了两个空杯子,指着太夫人那边。“我要回去了,那头还等着我呢,这面的酒我是完了,也谢谢各位老爷姑小姐太太跟姑爷们了,感谢各位给我这个脸面。”
纪和悯看人要走,伸手抓人的衣袖。尤青面上不大高兴,险些就冷了脸。纪和悯却不管这些,他今年不过三十岁,还正值壮年,自然有些别的想头。夏荷又是年轻丫头,如今也不过二十几岁,身段风流窈窕,他自然有些心思,只不过因为是母亲身边的人,不敢要罢了,却还是想着多说几句。
“夏荷姐姐怎么就走了呢?倒是留下来陪我们一会儿,母亲那儿那么些个丫头在,哪里缺了姐姐一个呢?就算是今日母亲最常用的红烛姐姐和绿蜡姐姐都家去了,可是春花、秋荣、冬雪、三位都在,不缺姐姐这一个。”
夏荷知道这位老爷的想法,但是却扯出了自己的袖子轻轻一甩。“这话说的,我还得回去呢,等会儿春花姐姐还要过来敬酒。”她说着扭回头,笑着指了指每个人,“你们可别像推脱我一样推脱春花姐姐,不然春花姐姐可是要生气的。”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时不时就有人站起来敬酒,偶尔还有人起来说几句吉祥话,逗得大家都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饱了些,想着一会儿还要继续玩闹,便也没吃太多。纪柏璟年纪最小,率先站起来,悄悄过去纪太爷那边。有人拿了垫子过来,纪柏璟立马跪上去,对着爷爷磕了个头。“孙儿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孩子说完,直起上半身,两只手拢在一起,等着爷爷的压岁钱。
纪太爷看着这个最小的孙子,心里不知道怎么高兴,挥手让后头人赶紧去抬一箱子钱来。那一箱子钱都是提前备好的,里头一袋一袋的钱,为的就是给这些小辈们发。他实在是喜欢的紧,从里头随手抓出来两袋,递给纪柏璟。末了还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又在一旁翻出来几个金裸子。
纪柏璟接了钱,正打算高兴的走,却突然被爷爷拉住。爷爷指了指父亲那边,小声说:“好孩子,你去看他们,让他们也给钱。”
纪柏璟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一声,把钱交给小厮收起来,朝着那边过去。那边自然也喜欢小孩子,免不了一人一把钱。
其实他们讨压岁钱也就是图个喜,至于这钱里面有多少,本来也不重要。除了个人留一部分,大多数的都算给底下人了。
这头他刚讨完钱,路过纪柏珣一桌的时候就被吴时祖抓住,笑着让这里的三个小辈问他们九爸要钱。纪悟筍与纪幼蓁听话的拜了年,两个孩子那样乖巧,虽然比纪柏璟小不了个十岁,纪柏璟还是从身后小厮手里拿过钱在一人手中放了一把。至于纪悟策,孩子才一岁多,谁舍得让他讨压岁钱,自然都是主动给的。一大把钱递到手里,纪悟策瞧这那银色的东西好玩,便在手里来回抛着玩。
有了纪柏璟打头,这几张桌子上几乎都没人了,都忙着说自己是小辈,各处拜年。大家都是图个彩头,自然是觉得好玩。
原本已经成家立业的就不应该再有压岁钱,纪安湫却不这样觉得,给了几个没成家的压岁钱,又给了纪悟筍、纪幼蓁、纪悟策三个压岁钱,招招手叫那边桌子的过来。
六个人走过来,绕在纪安湫周围,纪安湫一边笑一边把他们都扒拉开,说到:“你们快些给我拜个年,让三姑也图个彩头,一会儿三姑给你们压岁钱。”
纪柏珩率先凑过来,笑着说:“就知道三姑不一样,年年就是三姑给我们压岁钱呢。”
纪罗绛贴在母亲身旁,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纪安湫,伸手招呼身后的顾棋,顾棋立马拿出一袋子钱。这袋子里装的自然不是什么银元,银元那个东西不过是随手抓一把给,袋子里装着的都是些宝石和碎金子碎银子,比银元要值钱的多。纪罗绛把一袋子钱接了,高兴的又说了几句,纪安湫拍拍她的手,让人好好过年。
其他几个人也照猫画虎,挨个拜了年,各自拿了一袋子钱。
桌上的其他几个长辈见状也不好不给,拜年拜了一圈,几人各自拿了好几袋子钱。他们自然不稀罕这些钱,后头又有小辈来拜年,自然就把这钱赏出去,左右自己也不缺这一袋两袋。
姜阮涟与陈喜儿坐在这边桌上,看着小姐少爷们满地跑,那一件件华丽的锦缎,像是蝴蝶漂亮的翅膀。陈喜儿不大在意,伸出筷子夹桌子上的菜品,姜阮涟已经吃不下去什么,坐在桌边等着一会儿出去看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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