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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转天便是温舒宁出阁的日子,婚礼在男家办,女家却也少不得宾客往来。纪罗绮昨日里应下温家姐礼当天定然是到场的,于是即便不大喜欢温家人便也不会无故爽约。抛开纪家人的看法,单她自己而言,自是心痛温舒宁的。
她不知出嫁出阁于温舒宁而言究竟算坏事好事。温家人她也见了,便如同温舒宁所言,大太太、温大小姐、温三小姐、几位少爷,这都是主子。可温二小姐却似乎算不得个主子了。温舒宁自这边去了那边,想来日子总归好过些。正儿八经的少奶奶,丈夫的正妻。公婆认可的儿媳,似乎一切都比温柔不受待见的庶女好千万倍。可那是婚姻。
往后人们提起温舒宁,或许人人叫张四少奶奶又或什么太太,忌归不是温小姐更不是温舒宁。世界总把女子掩埋在男子的阴影里,谁的孙女、谁的女儿、谁的姐妹又或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但这些只是她们众多身份之一,去除一切外在,她们是她们自己也只会是她们自己,她们不应该成为某个男子的附属,更不应活在男人的影子里。
纪罗给不知如何是好,或许于温舒宁而言,无论如何是一场死局。进退维谷,走投无路。如此才是她温舒宁。
姜既连自然不知道纪罗绮的想法,她向来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毕竟她人生的前十几年为生计劳苦,后来走投无路给人家做小,她没有她们的思想与觉悟,她同样忧愁,愁绪却是没由来的,连她的自己都不明白。她的一生是一眼望到头的,是毫无转机的。
纵然她不懂这些,在想到温舒宁时却无端心慌。
昨日里温舒宁半红着眼眶,纪罗给与姜阮涟离去时尚且满是不舍,直盯着二人,抓着纪罗绮的手问“便走了吗”。纪罗绮好声好气劝了许多句,温舒宁方才放了手,向后了几步,整个人退入洒入阳光的窗口。她眼底的不舍似乎淡了几分,声音也平静了许多,只言有空常来看她。
当日二人或许无所想,如今坐在车上,只觉心惊。纪罗绮扭头与姜阮涟对视,顷刻便知二人所想一玫,她只觉耽误不得,一手握住姜阮进的手,一边让司机快些。在她的手上,姜阮连感受到了冰凉的温度与细密的汗。纪罗绮在害怕。
司机快速把车开到温公馆,公馆门口已是一团糟。纪罗练看到这里,心里已然凉了丰截。她下意识便创回了车靠背上,长叹一口气,久久的不睁眼。姜阮涟也猜了个七八分,可却万不敢想温舒如此烈性。她此刻顾不得许多。命司机将车停在一边,自己伸手为纪罗绮顺气。
纪罗绮缓了一阵子,舒出一口气,按住姜阮涟的手,司机下去开了车门。学嫣与南乔也赶了来,看了看公馆门口又看了看纪罗绮,略微皱眉。
“小姐,情况大概不好。这人进进出出眉眼间却无一丝喜色,无论下人还是宾客皆一脸愁容,里头大概出事了。咱们家与温家无甚交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走的好。”
纪罗绮并未分给南乔一个眼神,冷冷淡淡的一眼扫去,并未多言,拉起姜阮连往正门去。
正门与角门都开了。今日的温家显的有些慌乱。昨日里站在门口的人仅是今日的一半,但人员的进出却是有序的,递名贴请贴,抬礼,安排个人去处,一切都有条不紊。今日则大不相同。大多数佣人并非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不动,而是四周走来走去。宾客也并非是喜气洋洋的进去,而是进进出出十分混乱。有些宾客前脚到了门口。与守门的交谈几句,面色便不好看了。或是转身离去,或是带着愁容进门,总之无半分喜色。
人挤挤攘攘,少不了比此触碰,男人们一边怕自家女眷被人看了,一边又防着其他事,在人群中十分焦急。女人们一边往边上躲一边怕与自家男丁走散,自然也忙碌的很。
纪罗绮眼尖,一眼看见先前接待她们的丫头站在门口张望。她正打弄去询问,正巧那丫头见了她,眼中光亮一闪,两三步便穿过人群来了这头。
丫头行了礼,四下一看,对着门那边皱眉,正要开口却被纪罗绮抢先。她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担心与害怕,冲门口看了又看,开口问道:“今日是迎亲的大日子,怎样是这样一番呢?”
丫头眉头皱的更深。声音压低了些,满是不满。”原本是的,如今倒成喜丧了。昨儿夜里二小姐去闲逛,无非无个人跟着,哪曾想便跳了湖呢?一会儿姑爷家便迎亲了,宾客们也七八齐了,新娘子没了人,大太太、大小姐、三小姐全急着呢。少爷与老爷也是……”
纪罗绮已然听不见后话了。温舒宁跳湖了,她甚至要花时间去反应。反应过的一瞬,纪罗绮下意识往后倒去,幸而南乔与姜阮涟掺扶。姜阮涟听到此话也不免悸讶。当然,她甚至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匆忙去扶纪罗绮,只是仍然有几分心痛。昨日还曾见的人,今日便是尸体了。
纪罗绮勉强稳住心神,只面色都白了几分。她开口时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觉嗓子都要黏住。“二小姐呢?二小姐怎么办?二小姐便不顾了?”
丫头还在讲,忽的被打断,错愕的看了看纪罗绣,扶住手想带人进去。纪罗绣一把甩开手,因为用力过猛,丫头与她都后退了几步。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姜阮涟连忙上前一边为她顺气一边转头略做皱眉温声与丫头问话。“你家二小姐呢?怎样?”
丫头反应片刻,不死在此处继续纠缠,便匆匆回答:“人已经捞上来了,用白布盖着,停在后院杂房。大太太与大小姐考虑的齐全,大言的日子家中死人,不吉利,于是先缓缓。”她说完,又预备着去伸手扶住跨罗,“纪小姐快些进来吧,外头人多,有什么话进去再讲。”
在她的手触碰到纪罗纺的那一刻,毫不意外的又再次被甩开。纪罗绮甚至甩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声音使人无措。“她人都死了,大喜,算你哪门子大喜!”
丫头原本也只是得了家里主子的试下,这才过来接待着的,心里对于这个主子却是没有多大的尊敬的。纵然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可是心甘情愿的跟一个庶女搅和在一起,身边还总跟着一个姨娘,可见也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所以若不是上头的强硬指示,只怕自己也不会有多么尊敬。如今本来便因为温舒宁跳湖的事情有些生气,面前人与温淑宁私交甚好,自己自然也是不愿意接待的。可是大太太和两位小姐都千叮叮万嘱咐自己,这才不得不出来笑脸相迎,如今一个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又如何还能撑得住?
丫头后退了两步,一下子变了脸色,满脸的不满与怒容。“我不过是看在我家主子的面上,给你几分面子,我家主子也只不过是看在你背后的家族的面子上,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什么?你既然不愿意进去也就算了,何故又要打我呢?这不是明摆着打我们温公馆的脸吗?我们温公馆虽然比不了你们纪公馆,可是我们家里的丫头也不是随便人欺负的。”
纪罗绮原本便气的有些头疼,小丫头这样子一闹,心里的情绪更是不好。她咬了咬牙看了看温公馆的门口,知道自己今天是必须进去的。就算不为着温公馆的脸面,也不为这两家的交往,自己至少要为着温舒宁。为温舒宁一个公道,一个正经的公道。
姜阮涟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一只手拉住纪罗绮,转身站到纪罗绮身前,皱着眉头对小丫头说:“纪小姐心情不大好,你又何必出言顶撞呢?既然是你家主子来把人请进去,你自然没有必要在这里顶撞,还不快些带路,让我们进去才是,难道要在这门口让别人平白无故的看着你们家的笑话吗?”
丫头自然不敢闹太大,家里的几个主子都对这位礼遇有加,自己只不过是一时冲昏了头脑,可是如今自己要是把人带进去,就是自己丢了脸面,若是不带进去,只怕事情也不好收场。这句话来的正是时候,丫头气哼哼的哼了一声,扭头带着人往里走。
里头显然比外头要更加的混乱。
丫头把一行人带进正房去,正房的大厅内已经坐着温太太温大小姐温三小姐还有温家的几位少爷,以及一些温家的近亲。这些人此刻坐在大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一个个都是愁容满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温姥爷皱着眉头,温太太看着丈夫的脸色,底下的几个子女,或者是面上显露着不满,或许是皱着眉头,总之没有人是高兴的。
温家的亲戚们也各自坐在一旁,一个个低垂着头不说话,等待着上头人的意思。尽管他们什么话都不说,是此刻坐在这里的人,却达成了一个共识。温二小姐是个上不台面的,这样好的轻视,偏要以死拒婚,不考虑自己也就算了,连家里人都不要考虑了,可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纪罗绮进了门厅,温夫人率先抬起头,眼珠子转了又转,叹了口气,让刚刚带人进来的丫头帮忙看座。纪罗绮也不管这个屋子里的氛围,带着姜阮涟在已经放好的椅子上坐下,并不说话。
姜阮涟有些不知所措。纵然是什么都不懂,却也能看出来,此刻屋内的气氛并不好。这当然不是因为死了一个人而感到悲伤,反而是另一种像是愤怒,像是无奈,像是不知道新娘子死了一会儿新郎官来娶亲该怎么办。姜阮涟下意识的往纪罗绮那边稍微靠了靠,尽最大可能跟人贴住,不希望自己被卷入这件事情里来。
纪罗绮安抚的拍了拍人的手,冷眼扫过坐在这里的每个人。
最后是温老爷先开的口。“二丫头果然是闹得大了,昨天夜里二丫头要出去走走,怎么就没个人跟着,二丫头房里的人都抓起来了吗?”
一旁有随从站出来低眉顺眼的点了点头。“回姥爷的话都已经抓起来了,跟二小姐的尸体一同放在后院的柴房里面,等着事情结束了,再说让老爷和太太发落呢。”
温老爷听到这话,略微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去看到纪罗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有些歉意。“让小姐见笑了,小姐本来是来参加我家二丫头的婚礼,不曾想二丫头闹了这么一下子,莫说是小姐没有想到,便是我们在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是想到的。万万没想过,二丫头竟然如此的不识好歹,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偏要以死拒婚。可是以死拒婚也就算了,如今这一番举动便是把整个家族放在了油锅上头烤。”
这话刚一说完,大厅内不少人附和一个个的,仿佛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这是温舒宁有错。似乎这桩亲事真的是一个不二选择,似乎这桩婚姻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出路,似乎错过这桩婚姻,便是错过了自己人生最好的机遇,可是真的如此吗?
当然不是。女子的一生不单单只有婚姻,女子的一生应该有更多的追求和更多的梦想,而不是被一个婚姻困住。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当然也可以过,但是必须要是自己选择而非强迫。
纪罗绮冷眼看着坐在这里的人们,冷笑了一声,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体面,开口道:“不过是您没有想到罢了,若是我,我还是想到了的。”
这一番话,让在座的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两个接不上话来,只好面面相觑。温家的众人脸色都不大好看,万万没想到这位小姐便如此的不配合他们。
纪罗绮冷眼扫了他们一圈,并不管他们每个人都是什么样的脸色,自顾自开口道:“你们是想不到的,你们又是哪里能想到呢?你们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婚姻对于女子来说是什么,你们只认为女子就应该嫁人,只有这样子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可是读书是什么呢?那么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或许你们觉得这不对,或许你们觉得女子应该为家里考虑,可是你们这个家里又何曾给过她什么好处呢?”
温大小姐率先皱了眉,出言阻止:“纪小姐,您是客人,我们自然不想把您放在外面,所以才好好的把您请进来,可是您在门口打我家的婢女,如今进来了又这样的不尊敬长辈,这难道就是您家的家训吗?我们现在说的是我们的家事,您毕竟是外人,既然您没有什么话可说的,那不如就先请您去偏房等候便是了。”温大小姐说着招招手,叫人过来,“来人,带客人们下去休息。”
纪罗绮看着走过来的人,自己从椅子上站起身。姜阮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却也觉得气氛十分的紧张,于是下意识的也跟着站起来,只不过不同于纪罗绮的冷静,反而显得有些慌乱。
纪罗绮两三步走到温大小姐面前,勾起唇角笑了笑,下三白的眼睛此刻显得十分的凶狠。“温大小姐已经出嫁了,自然算是夫家的人,难道还要再掺和娘家人的事情吗?这不就是你们所认为的吗?女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那既然这样,温大小姐不也是客人,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呢?不如跟着我一道走。”
温三小姐自然见不得自己姐姐受委屈,一拍桌子,皱着一张脸说到:“纪小姐,您是客人,所以我们对您礼貌,可是这也没有客人羞辱主人的道理。您若是这样,您往后还是不要踏我们这个门的好。”
温太太眼看着局势不对劲起来,怕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会儿口不择言,但是又不愿意丢了这份面子,所以只好轻轻的咳嗽两声,让自己的两个女儿闭嘴。“纪小姐,我家大女说的是,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还请小姐去偏厅等候。”
“家事?”纪罗绮转回头来,看着坐在上头的温夫人跟温老爷,笑了出来,“你们倒也真是有意思,就算舒宁不是你的孩子,可是难道就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了吗?你们又有谁把她当过正经主子?从前在英国的时候问都不想着问一声,给的钱只够住宿舍,却连个外头的房子都租不起,后来把人叫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成婚,你们若是平日里让下人多重视着这位二小姐,难道她还能有机会跳湖不成?自己犯的错,偏偏怪在她身上,你们不臊的慌,我倒是替你们臊的慌。”
纪罗绮说完一番话,又气定神闲的坐回自己刚刚的位置。下三白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色,她自然是不顾这么多,冷声开口:“你们家的破事我没心情管,可是我今日来了,便无论如何为她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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