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王权理想

　　夏杨乃廷尉府右监，执掌刑狱，主管修订律令有关事宜。素来以公正之名著称，经手案件无数，法不容情，苛责为人。此番温澄之案关系重大，此女贸然闯入刑场，不可轻心。

　　他欲要与郭曹欢商议，奈何这位御史中丞实在是个事故圆滑的主儿，句句精明却暗中推诿。他平日里就看不惯御史台那些磨嘴言官，此刻心堵也就作罢，招了人上前，要将那女子打发了去。

　　“温老！温老！”

　　“大人法外开恩！大人法外开恩！”

　　“……”

　　可是，不等夏杨下命令，周围百姓却突然骚动起来。先是数人跪地请言，后竟然全场再无一人站立，人人出口呐呼，皆为犯人求情。

　　夏杨见状，焉能不惊，他监斩办案无数，极少见到全民怨愤的情况。当下心中便有些拿捏了，触着民怨，必不是瑧王乐见之事。误了监斩，届时亦是无法交代。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时，身边时常跟随的一名随从悄然走上台子，在他耳边附着了几句话。夏杨神色渐宽，舒缓了一口气。

　　“夏大人，可是瑧王密令？”

　　郭曹欢见状，心中起疑，明知逾矩也还是开口问了。

　　“郭大人多虑了，不过小儿顽劣府中闹事，家丁回禀罢了。如今的情势，自是不好在百姓面前驱赶此女。自古便有断头送饭之礼，他们既有师生之义，放她进来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郭曹欢心知若真是府中琐碎事宜，那随从再不长眼色也不会选择此时禀报。他略一猜测，夏杨态度反转，方才是何人传口信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自是点头答应，无甚异议。

　　于是就这样，那身穿白衣斗篷少女被奇迹般的放入了刑场。

　　雨依旧不停，淄陵城位处南方，初春秋之际，常常阴雨霏霏，连月不开。路上的行人，常觉沁骨微寒，凄凉压沉。

　　少女一身白衣，穿透在朦胧雨色中，衣角透明仿若消失。一双云缎白梅绣鞋踏在浅浅水涡的青石砖上，留下层层涟漪，点点青苔。

　　众人唏嘘，不想最后真正走出这一步的，竟是一个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

　　多年前，温老驾车游历七十二郡，传学授道，桃李天下，乃当世大儒，受人敬仰。瑧王六入怀县，脚踩草履，方得其人，自此占尽天下人心，起兵割据。后瑧王入淄陵城，封其为太常卿，掌礼乐、郊庙、社稷之事，位享尊崇。

　　这位女子，怕也是温老的弟子。

　　其实细细想来，自瑧王入主淄陵城至今，也得有一二十载。

　　大禹元宝十年，昌靖兵变爆发，原本就衰退恶禹室王朝彻底分崩离析，九州大地烽火狼烟，天下局势动荡顷刻颠覆。

　　瑧王乱世起兵清君侧，据守淄陵城，统辖南方二十八郡，威名赫赫。濮北王凭借世代王位承袭，自立藩国，掌三十二郡，震慑天下。双方以汾阳两河之地对峙，成就天下二分之局势。

　　除二王外，另有各地势力错综交杂，如梁盛小广梁王、隆都广阳候、北疆拓玛一族等，致使这天下连年战火不断，百姓苦不堪言。

　　而温老，便是这乱世中宣传大同治世之人。极力提倡天下为公，是为大同，人得其所，各尽其立。曾经，这思想在南地广为流传，黄口小儿也知。后瑧王一统南方，便渐渐衰弱，不再为人提及。

　　但其实，百姓心中都知，那不过是王权与理想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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