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成全我们
陈氏闻言，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只觉得这齐家少年郎来的真是时候。
对着在一旁脸发红眼睛发亮的李二郎点了点头，看到自家二儿子急匆匆的往外走，嘴角扬了扬，这个老二，憨人有憨福，倒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成全我们
又看了看还在怀里扭来扭去的小妞妞，有些无奈的拉着小丫头站好，定定的看着她，嘴里正色道：“你眼看着也是个大姑娘了，娘跟你说，这些话，可不是好人家的女儿能挂在嘴边说的，知道么？往后，这些话可不能再从你口中说出来了，都是要做姑姑的人了，往后小侄子出来，你就是长辈了，你可得为小侄子做好表率。”
李灵雨看着娘亲严肃的模样，也知道这话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说了，便扁着嘴点了点头。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娘亲总说自己是个大人了，可是每次遇到这种事，却总也不愿意跟自己说清楚，其实她心里明白，家里爹爹娘亲和哥哥们，都还把她当成小丫头看，可是，人家明年就十岁了呢，李灵雨有些烦恼的用手拨弄着头上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玩儿。
苍术知道自家夫人等会要见客，便帮着陈氏把身上家常穿的外袍给换成了玫瑰紫绣缠枝花的褙子，又重新梳了头，加了一只碧玉卧蝉簪。
陈氏让小灵雨过来，让苍术帮她梳了个垂髫髻，用鹅黄的发带绑了，又两边各簪了两只绿绿的玉蝉在发带上，看了看女儿水青色的半臂衫下系着鹅黄绣粉蝶穿花的轻纱裙，一张白玉般软糯的小圆脸，清清润润如汪着清水的一双圆眼，挺直的小鼻子下那张仍微微嘟着的粉嫩粉嫩的嘴唇让人想到那枝上将熟的红樱桃。
忍不住又把她搂在怀里抱了抱，这才拉着她肉肉的小手往外面的敞厅走去。
李灵雨还在烦恼的想着为什么娘亲不跟她说明白：大哥为什么要从脚底塞小娃娃到大嫂肚子里呢，就颇有些心不在焉的低着小脑袋拖着小步子跟着她娘亲走到了敞厅。
外面齐玉衡早在李二郎的陪同下坐在了敞厅的椅子上，见到陈氏出来后，连忙站了起来拱手问安，陈氏与他客气了几句，又看着幼女懵头懵脑的对着那齐玉衡见了礼，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奈的笑了笑，拉着她倚着自己坐着。
又叫人上了果子，各自坐下了。
陈氏看着身着鸦青色襄竹枝圆领袍的齐玉衡，想着这与二儿子一般年纪的少年郎刚刚站在那里，似一杆挺且直的青竹般精神俊秀，哪怕自家的三个儿子风姿都不差，也不禁暗暗赞叹，这齐家夫人倒是养了个好儿子。
齐玉衡一边仔细回答着陈氏的关问，一边不着痕迹的偷偷打量倚坐在陈氏身边的小灵雨。
看到小丫头垂着头的小模样，暗暗纳闷，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曾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
往日里小丫头见谁都是笑嘻嘻的，仿若春日枝头绽放的迎春花那般天真璨烂，何曾见过她这幅无精打采的小模样。
想着，便偷偷的用眼神询问李二郎，偏偏李二郎看着自己妹妹那没精神的小模样，也正心疼得紧，愁着要如何才能让妹妹原谅自己呢，哪里还看得到齐玉衡间隙抛过来的“秋波”！
齐玉衡无奈，垂眸抿了抿嘴，又站起来道：“夫人也知道，云城特产香木和牛角梳，因此这次我也买了些小玩意儿给夫人赏玩，且顺手买了些云城特色的吃食，带过来给夫人和李家妹妹尝尝味道。”
说完，斜着眼睛看了看跟过来的小厮吹雪。
吹雪见此，赶忙递过来一个黄梨木的雕花匣子，齐玉衡微笑着接过匣子，对着陈氏说：“这次在外祖家陪着姐妹们闲逛时，看到了这对金丝楠的木雕玲珑香球。”
“……做工还算精巧，家中姐妹都有，想着二郎说李家妹妹平日里也颇喜欢收集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因此也顺手带了一对给妹妹平日里把玩。”
说着，恭敬的把匣子递给了陈氏，李灵雨小丫头总算回了神，听到说有礼物，睫羽扑闪扑闪的，那圆圆的小眼终于有了精神，齐玉衡见小丫头终于肯抬头了，对着她温温润润的露了个笑，嘴里说道：“妹妹看看，可否喜欢？”
陈氏看着匣子里精巧的猫扑蝶雕花玲珑香球，眉尾轻挑，这齐家公子倒是好细的心思，这香球虽不大，可猫儿扑蝶的姿态却雕得活灵活现，那猫儿憨态可掬，蝴蝶却又轻巧欲飞，这香球一看，就知道不是在寻常的铺子里售卖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抬眼看了看笔挺如松的站在那里的齐玉衡，心里暗暗思量，往后也不知哪家女子收了这位玉郎去，她得问问娘家大嫂，婉如的婚事许了没有……
李灵雨早就被那精巧的香球夺去了神，看到香球上雕着的小憨猫，她就想到上次去外祖家时，二表姐陈婉如养的那对小猫，表姐当时被自己缠得都松了口，答应送一只给自己养，可娘亲却说君子不夺人所好，硬是把自己训了一顿。
后来魏嬷嬷说三哥哥的身体弱，所以府中不能养小狗小猫这些有毛又会到处跑的东西，才打消了她让娘亲给她抱一只小猫回来养的心思，直到现在，府里头除了她院子里拴着的逗逗，就没有其他的小动物了。
肉肉的小手一手一只，把玩着那对香球，小丫头望着齐玉衡笑弯了眼，嘴里脆生生的道谢：“这小猫真可爱，我好喜欢啊，齐哥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说完，又嘟着嘴瞥了眼坐在旁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二哥，气哼哼的白了他一眼，才把香球递给自己娘亲看。
那齐玉衡听到那脆生生的一声齐哥哥，只觉得如同六月天里饮下一碗冰镇凉水那般舒爽惬意，抿了抿微勾的嘴角。
连忙温声道：“李妹妹喜欢便好。”举手投足间，更显温润，如行云流水般的举止，让对面的陈氏在心中赞叹不已。
那李二郎见自家妹妹那气哼哼的小模样，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上去讨好：“这香球还真是漂亮……”
齐玉衡见着自己好友那副弯腰屈膝一脸讨好的模样，垂了垂眸，不用问了，这惹得小灵儿不高兴的罪魁祸首，自己已经跳了出来。
旁边的吹雪看到自家少爷那搁在膝盖上的左手动了动，拇指食指微微的摩擦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就要炸，还好他记得这是啥地方，硬生生的克制住了，可身上的汗毛却立起来了，这好端端的，小祖宗爷又怎么了？连忙想了想自己刚才的举止，似乎没有惹到自家爷的地方！
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这祖宗只要指头一动，必定有人会倒霉，想到自己弄懂了这个小动作预示着什么的“心路历程”，吹雪就不禁缩了缩头。
“夫人，吴把总家的大小姐来访！”半夏脸上隐隐有着忧色，陈氏见了，眉头微微皱了皱。
自家与吴家自来没有什么来往，这吴小姐怎么帖子都没送一张就这般贸贸然过来拜访？
那齐玉衡心中也有些疑惑，自己不过离开这京城不到一月，这吴家小姐何时与李家搭上了关系么？
但还是很识相的起身告辞，陈氏想到半夏脸上隐隐的忧色，也没有强留，让自家二郎帮着把客人送了出去后，往待客的小花厅走去。
“……奴婢想着咱家姑娘与那吴家小姐不过点头之交，吴夫人又早早就过世了，按理说吴小姐走错门也不该来咱们府里才是……”
自从吴夫人过世后，那吴把总便让自己的宠妾管着内院事宜，从此没有哪家夫人敢和他家有来往，城里纷纷扬扬的谣言都说吴把总是宠妾灭妻，前几年那吴把总想续弦，可任那媒婆说个天花乱坠，也没有人敢将女儿嫁过去。
“……奴婢见那吴小姐神色不对，便想了法子套话，可那吴小姐却只是拿着帕子抹眼泪，话也不说一句，旁边的丫鬟也咬紧了牙不开口……”半夏心里也来气，这吴小姐说来也忒无礼了，哪有人去别家做客是哭着登门的？
更何况自家与吴家没有任何来往，就这么冒头冒脑的上门求见，想到刚刚门子叫人把自己叫过去的时候，半夏抓着帕子的手便紧了紧。
那吴小姐站在府门外，娇娇弱弱的拿着个帕子擦泪，跟着的丫鬟嘴里只说自家小姐要求见夫人，别的一概不说，门子自然不会让人进去，谁知那吴小姐脸皮那么厚，不让进就只在门外装可怜，引得路过的人张头张脑的往这边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府做了什么欺负人的事呢！
半夏无奈，只得先将人带了进来，又把事情报给自家主子。
陈夫人听半夏这般说，原本往前走着的步子停住了，站在原地想了想，脚一拐，拉着自家女儿去了玉萱阁。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吴小姐先哭完吧，免得见了面彼此尴尬。”
陈氏拉着自家女儿在院子里逗鸟儿玩，那吴静言却在小花厅里等得心焦。
而走在外院路上的齐玉衡斜着眼睛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吹雪机灵的点了点头。
在灌了一肚子茶的吴静言以为陈氏会就这么打发自己，不会出现时，陈氏的身影却出现在了花厅。
看着站在那里娇娇弱弱的吴家大姑娘，陈氏眼角抽了抽，这姑娘是走了什么近亲，在为谁守孝么？
莫怪陈氏这么想，那吴静言一袭白衣如雪，偏身体瘦弱，脸色苍白，活脱脱一个娇弱的病美人模样。
主客间见了面，各自坐下后，陈氏便捏了颗话梅在手上瞧来看去，也不说话。
那吴静言看到陈氏这冷冷淡淡的模样，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她不免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打鼓。
可一想到周大哥看着自己那宠溺的眼神，温润的笑容，她又觉得这般做是值得的，咬了咬牙，吴静言噗通一下，跪在了陈氏面前。
“夫人，我这次是来向李府负荆请罪来了……”
自己母亲去世后，家里的内务便被那贱妇握在了手里，偏偏自己那个狠心的爹还听进去了那贱人的鬼话，说什么自己还小，等自己大了，她自会把管家的事让出来。
吃到嘴的肉，又岂是那么好掏出来的？哥哥只得让人在外面传出了那些宠妾灭妻的话，爹爹觉得脸上无光，才让自己开始管家，可家里的下人不是不听管教，便是贪婪懒惰，自己左支右拙的，好几次都让那些婆子给欺负了，还好有哥哥和周大哥帮着支招，才渐渐管住了这个家。
想到周大哥对自己的好，吴静言心里觉得喝了蜜一样的甜，周大哥说：他们俩都是同病相怜，都没了娘亲……
这世上，懂得她的苦楚的，也就周大哥一人了，所以当她得知周大哥的生母曾为他定下了李家小姐的亲事之后，觉得天都要裂了，一个人关上门哭了好几天，哭的死去活来。
直到周大哥让哥哥带了信，说这辈子只想娶她为妻，他会想法子退了李家这门亲事，她才觉得又重活了过来。
李家家庭和睦，家中人口简单，自己也见过李家姑娘几次，一看就是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的人儿，让人看了就觉得喜欢，不像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开始为自己做打算，还要自降身份跟那个贱妇去斗法。
周大哥说，李家很好，可是，李姑娘与他并不相配，周家那位续娶的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李姑娘这种天真烂漫的性子，若嫁给他，只怕经不起他家继母的搓揉，不若自己……
想到周大哥对自己说的那些自己都没发现的优点，跪在地上的吴静言腰又直了些。
“……夫人也知我家情况，爹爹听了小人的谗言，哥哥的婚事也被那人给搅了……周家大哥与我同是沦落人，他家继夫人也非省油的灯，想必夫人早已领教过，贵府姑娘心思纯善，夫人是否想过，李姑娘嫁过去之后……我与周大哥、我们两情相悦，周大哥说过，此生，非我不娶，夫人，夫人心善，还望夫人看在去世的周夫人的面子上，成全我们……”
说完，那吴静言只觉胸口一轻，心想，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周大哥，你，我吴静言这辈子跟定了！
看着跪在那里楚楚可怜的吴家大姑娘，听着她嘴里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在自己面前诉说她与周家大郎之间的种种情意，罔顾黑白，把不堪的私情说得那般在情在理大义凛然的小姑娘，陈氏只觉得心里头有一把火在烧。
“夫人，周大少爷来访……”
陈氏眼睛闭了闭，嘴里淡淡的说到：“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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