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蚂蚱大爷哭了
院子里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各自的看法,老蚂蚱不声不响地看着老少爷们儿们在院子里像麻雀闹晚儿似的这样没个结尾地各自说着自己的看法,不由得觉得心里堵得像塞了个几十斤的大秤砣似的难受。他忽地像给点着捻子的炮仗一样一下子站到了老少爷们儿们面前,憋足了劲儿说了一句话:“有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蚂蚱的这句话真的就像在老少爷们儿们中间放了个五搂粗的大炮仗一样,震得他们大多数人的下巴子都差点儿掉到地上去。他们瞪着眼睛愣怔着神儿,瞅着老蚂蚱半天,愣是没认出这是老蚂蚱在说话。这个老蚂蚱啥时候有了这样在人堆儿里说话的胆儿了?竟然还说出这样埋怨别人的话?
这时候的蚂蚱大爷可着肚子长了个胆儿,憋涨着一张脸把眼前的老少爷们儿们仇人似的瞅了两圈儿,又是炸雷一样对着老少爷们儿们说了两句话:“你们有些人就是只会依着自己的日子瞎叨咕,咋的就不会从别人那儿想一想呢?”
蚂蚱大爷的话还是让老少爷们儿们像罩了一头的烟雾一样,这个老蚂蚱,多少年都不在村子里说话了,今儿炮仗一样迸出几句话,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他是同意二倔巴的想法还是不赞成呀?他这样没鼻子没眼儿的说这样两句话,跟谁跑到云彩眼儿里放个屁似的,让人不知道是天打雷还是人放屁呢。
“我说老少爷们儿们,我来说两句。”猫春的二大爷见老少爷们儿们瞪着老蚂蚱直发愣,咳了一下嗓子说,“老蚂蚱的意思是能照顾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就照顾他们姊妹几个。”
猫春的二大爷的话又让老少爷们儿们掉到了另一片云彩眼儿里一样,这两个人是不是在路上都已经琢磨好了,今儿趁着这个时候跟老少爷们儿们通这个气儿?按说,这事儿是老蚂蚱和小米他们姊妹几个的事儿,别人有啥成见也是白搭。不过,不管咋的,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些年已经够委屈的了,这个时候日子刚有个翻身,再弄个老蚂蚱拖累着,这样的话,他们姊妹几个啥时候才会日子真正有个翻身呀?不过,话又说过来,真的是老蚂蚱跟着他们姊妹几个过日子了,眼前倒是能让她们姊妹几个地里的活儿轻闲一些。还别说,这还真是一件豆腐掉进灰窝里的事儿,拿起来吹也不是,打也不是。
就在老少爷们儿们给惊了一样犯着这样的迷糊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小米给麦子扶着从屋走了出来。老少爷们儿们扭头瞅着小米,立马都觉得嗓子眼儿里给塞了一根又粗又壮的大葱白子一样,从心窝子里一下子又铳又堵的喘不过气来。
小米一手捂着胸壳廊子,一手给麦子扶着,脸色稍微比刚才回来是要好看一些。
小米来到院子里,看了看老少爷们儿们,憋着气儿向老少爷们儿们笑了笑,说:“我小米谢谢老少爷们儿们的心情了,这么忙还牵累得老少爷们儿们费心。都回吧,我没事儿,也看先生了,也抓回来药了,有个三、两天就能好透彻了。”
“你咋的出来了?不是要你好好躺着吗?”猫春的二大爷一见小米,马上就怪罪似的冲着小米几乎是在嚷着说,“这样来回折腾,伤会好得慢!”
小米向猫春的二大爷笑了一下,说:“老少爷们儿们这样心里挂念着我,就算是我起不来了,也得让玉米和麦子想法儿把我抬出来跟老少爷们儿们见上一面,老少爷们儿们的心情我不能凉了呀!”
小米的话不光是让猫春的二大爷给炸雷打了一样愣怔了,也让院子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们给雷劈了一样愣怔了,这就是小米?他们都不认识似的盯着小米,这么多年来小米能在村子里老少爷们儿们间有这么好的人缘,是不是靠的就是这股子秉性?
“这样吧,小米也在场了,刚才二倔巴说的那件事儿我也说说自己的意思。”小米邻居家的远门子的叔这个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看了看小米,又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然后看着老少爷们儿们,一手叉起腰,一手在面前一指一划地说,“这事儿我倒觉得成,就像刚才谁说的话来着?老蚂蚱的日子单,心里也没有个奔头儿。要是跟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不光一天三顿饭能有个热乎的吃了,看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在面前来来回回的,心里也有个着落了,日子也有了奔头儿。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这边吧,也多了个劳力跟豆子和小米分着担担子了,地里的活儿也会轻闲些,赶在庄稼季儿上也就多了一双手,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着急忙慌了。”
说着话的虽说是小米他们家的一个远门子的叔,可平日里因为住的离得近经常走动着,邻里的关系就显得近了些。小米他们家有个啥子事儿,也总爱找这个远门子的叔给出个主意,所以,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的眼里,小米他们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在小米他们姊妹几个面前说句啥话还是不会像鸡毛落到水里那样没点儿声响的,今儿他当着这么多的老少爷们儿们说出了自己的意思,老少爷们儿们似乎也没有啥子话说了。
“我倒是有话在先了,要是小米她们姊妹几个同意老蚂蚱跟她们一块儿过日子,咱们老少爷们儿们见证着老蚂蚱欺不能负这几个孩子。”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看了一眼蚂蚱大爷,又看了一眼小米,然后又像大队书记讲话似的对老少爷们儿们说,“丑话咱们先说到前头,人家说啥子来着,人老精,马老滑,不管咋说,老蚂蚱毕竟年纪大,吃的盐比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吃的粮食都多,稍微动一点儿心眼儿,就够他们姊妹几个围着这个院子来回转悠着琢磨老半天的。”
“你……”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话还没说完,蚂蚱大爷一下子蹦到他的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粗着脖子涨着脸骂了一句,“你这是拿小人的肚肠子去看别人!”
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咋的也没有想到蚂蚱大爷会突然蹦到他的面前这样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下子脸红脖子粗的愣怔在那儿不知道该说啥子了,那只叉着腰的手也干菜浇了开水一样软不拉几地耷拉了下拉,那只在面前一指一划的手给孙猴子使了定身法儿似的定在了脸面前儿,张着的嘴巴也合不拢了。
“你平日里跟老少爷们儿们走动就是这样跟人动心眼儿?”蚂蚱大爷的火气冲得头皮上马上就能冒出烟来,他瞪着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多少年不曾亮开的嗓子这个时候放大炮似的响亮了,“亏你能想得出,我说你怎么脑门子上咋的不长毛了呢,都是平日里跟人动心眼子走脑筋走的呀!还在老少爷们儿们面前人五人六地嘚吧嘚吧的,要是我,早就投尿窑儿沟子里自己淹死了,还搁这儿破锣嗓子说鬼话?”
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给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咽得直翻白眼,可就是找不出啥话回应蚂蚱大爷了,刚才那种大队书记讲话一样的派头也没了,整个脸上像给老母猪啃了几口的烂倭瓜一样一阵一阵的难堪。
“今儿我就当着老少爷们儿们表个态,就是小米他们姊妹几个不同意我跟他们一块儿过日子,小米家的事儿以后也就是我老蚂蚱的事儿。”蚂蚱大爷转过头去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腾棱腾棱说出了这样的心窝子话,“打今儿起,老少爷们儿们都看着,我就把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当成是自己的亲生的孩子看了,他们家的地我给帮着收种,他们家有啥事儿,我就给跑腿。”
老少爷们儿们给蚂蚱大爷的这几句话说得心里发热眼窝子发潮鼻子直发酸。
小米站在那儿也愣住了,她瞅着蚂蚱大爷,想张嘴向蚂蚱大爷说两句啥子,可心里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猫春的二大爷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哑巴了一样的老蚂蚱会这个时候能说出这些话来,他瞅着老蚂蚱,也一样半天不知道该说啥子了。他抬手挠了挠脑门子,两眼吊着斜眯缝着,比木匠吊线还多眯缝了一只眼。
老少爷们儿们看了蚂蚱大爷一阵,然后把眼神都盯在了小米的那个远门子叔身上。
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这个时候才癔怔醒了一样耷拉着脸子瞅着蚂蚱大爷,琢磨了半天说了一句话:“我就是这样一个寻思,你咋还较上劲儿了呢!”
“你这个寻思倒好,把人往坏处寻思。你咋的就不往好的地方多寻思寻思?”蚂蚱大爷瞪着两眼撇着嘴说,“这人呀,不能这样做!”
“咋的没往好处寻思了?我不是说了?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要是能跟你合到一块儿过日子,地里的活儿就轻闲多了,收种也都有个帮手了。”小米的这个远门子叔理亏了一样,说话也没了底气,“我这样寻思说出来是有点儿把人往坏处琢磨了,可细想起来也不多余,哪个人是啥心思,别人也摸不着不是?多寻思点儿也没啥坏处呀!”
“你这样寻思别人成,这样寻思我就不成!”蚂蚱大爷不等小米这个远门子叔的话落音,又炮仗一样冲着他嚷了一句。
蚂蚱大爷的这句话把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吓了一个哆嗦,他瞅着眼前的这个老蚂蚱,不由得竟然觉得腿肚子有点儿想转筋了,眼前这个老蚂蚱火气竟然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铳,本来以为这个老蚂蚱这些年已经成了一只病猫了,那场大火之后,老婆没了,儿子没了,这个老蚂蚱也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得比用脚踹了还瘪气,今儿咋的又像猪尿水泡给吹足了气儿一样蹶蹦了?
“好了,你们也别为这事儿动气儿吵嘴了。”小米这个时候说话了,她看了看远门子的叔,又看了看蚂蚱大爷,说,“这事儿不管咋的说吧,得等我豆子哥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家里有豆子哥,不能我说啥就是啥。”
小米的话让老少爷们们一下子迷瞪过来了,是啊,不管咋说,小米他们这个家还有豆子呢,这个时候豆子不在,别人不管咋的合计,也都是白搭。
老少爷们们很有些看戏一样地瞅着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和蚂蚱大爷,私下里也开始小声嘀咕着一些长长短短的话来。
小米家的这个远门子叔听了小米的话,马上就岁喝着给自己找了个坡儿推小车,吱吱扭扭就下了坡儿:“也对,咱们在这儿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管多圆溜的寻思,豆子一句话就给弄得啥也不是了。这事儿还真得等着豆子回来,大伙儿坐到一块儿替老蚂蚱和小米他们姊妹几个好好捉议捉议。”
“叔,还有老少爷们儿们,不管我豆子哥回来会说啥儿,从今儿起,蚂蚱大爷一天三顿饭我们姊妹几个都要让他吃个热乎,还有,蚂蚱大爷的缝补浆洗我们姊妹几个也给包下来了,冬棉夏单,我们姊妹几个一定会让蚂蚱大爷穿得利利整整干干净净的!”小米看了一眼远门子的叔,又看了看猫春的二大爷,然后看着老少爷们儿们,说,“蚂蚱大爷跟不跟我们姊妹几个合到一块儿过日子,我们姊妹几个当着老少爷们儿们的面儿保证我小米说句话算句话!一天三顿饭做好了,我会趁热给蚂蚱大爷送去,赶在换季儿的时候,我会提前把蚂蚱大爷的冬棉夏单都准备好了!”
整个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给小米的话惊得掉了魂儿一样的愣怔了,这闺女咋的了?姊妹几个的担子还不够挑?再加上老蚂蚱,这一天到晚的还能有个轻闲?是不是这闺女身上摔伤了,脑筋也给摔断弦子了?她咋的就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这个时候的蚂蚱大爷不知道咋的了,两只眼里像蜡匠挂蜡一样呼呼噜噜地竟淌下了眼泪,喉咙管子里还像不懂事儿的孩子受了啥子委屈一样哼哧哼哧地发出哭一样的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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