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毛丫无父无母，住在维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里。
毛丫的家破旧不堪，一间茅草屋，稀疏的篱笆院，风一吹就吱嘎吱嘎响的木门，还有一只斑秃的老黄狗。
“毛丫，山里采蘑菇去不？”邻居家的翠儿在院门外叫道。
“去去去，你等等我。”毛丫趿拉着露出脚趾的布鞋，挎起门边的篮子就往外冲。
翠儿胳膊搭在毛丫肩上，兴高采烈地说：“昨儿才下了一场雨，今天山上的蘑菇肯定很多，咱们得快点去，别被其他人采光了。”
“嗯。”毛丫也想多采点，家里快要没有余粮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山上走去。
资源丰富的巨山，是村里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夏天采野菜打野味，冬天砍材城里叫卖。
只要勤劳，就没有饿死的人。
两人沿着小路往山上爬，远远就见到一群大人小孩，正弯腰四处搜寻。
“快，我们来晚了，赶紧跑。”翠儿说完，一溜烟的往山上冲去。
毛丫也想跑的飞快，可是脚上的破鞋不允许她这么做。
无奈只得放慢脚步，免得一个呲溜，鞋就只剩下一个底了。
等到毛丫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地上如蝗虫过境能吃的已经一个不剩。
叹口气，继续往上爬。
巨山过了半腰，便是树木茂盛的密林，一般只有强壮的女人才敢进去，男人孩子都在山腰以下活动。
毛丫走到见不着人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走动间用树枝敲打着草丛，防止有蛇虫突然出现。
一路走过去，摘了不少的野菜和一些常见的菌菇。
突然，前方的草丛里一阵抖动，毛丫握紧手里的树枝神情戒备。
两只灰色的耳朵慢慢露了出来，毛丫一看，嘿，是兔子。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往草丛挪去，瞅准时机，奋力一扑。
呸，一嘴草，但是兔子却在身下挣扎着。
抓到啦，哈哈。
毛丫很高兴，她捏住两只耳朵将兔子提了起来。
咦，这兔子这么丑的，身上的毛脱得都只剩一层皮了，整只兔看起来萎靡不振，现在连腿都不蹬了。
算了，丑就丑吧，反正能吃肉就行。
毛丫用干草编了条绳子，将兔子四肢全绑住，可不能让它跑了。
拎着篮子高高兴兴的往山下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听见旁边林子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喧闹声。
“嘿，你这没爹没娘的倒霉孩子，谁准你在这里采蘑菇的？走一边去。”
“就是，也不怕把霉运传给我们，滚远点。”
“你看他身上真脏，恶心死了。”
“......”
毛丫在旁边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诧异，一群稚子，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这么恶毒。
毛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正看见一群孩子推搡着一个个头很小的男孩。
“你们干嘛呢？欺负个小男孩，你们也好意思？”毛丫扶起跌倒的男孩，对着那群半大丫头指责道。
“一般的男孩子我们肯定不欺负，但他是扫把星，靠近我们会给我们带来霉运的。”胖妞理直气壮的说道。
毛丫气乐了：“谁跟你们说他是扫把星的？他脸上写了扫把星三个字了吗？”
“他阿公阿婆、姨娘姨爹都说他是，而且他娘爹都被他克死了，还不是扫把星？”胖妞很不服气。
“我爹娘也死了，那我也是？那这世上扫把星也太多了。”毛丫呲牙转了转拳头，不知哪来的自信，她觉得自己轻松就能揍趴这群孩子。
“那不一样。”梗着脖子硬撑。
“哪里不一样？”
“......”一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怎么反驳。
“就是不一样。”胖妞执拗的大喊，带着一群孩子跑远了。
毛丫摊摊手，赢得太轻松，没意思。
“你......”毛丫想问问男孩有没有受伤，一回头发现人不见了。
她四处望了望，小男孩正一瘸一拐的往山上走，看着那伤腿她无奈又追了上去。
“你脚崴了？还上山干嘛去？”毛丫凑上前，看着这个衣服破旧不堪的小男孩。
她知道这个男孩，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赢禹，毛丫很羡慕，一听就觉得很有文化。
早年，赢禹的娘不顾家人阻止，娶了家境贫寒长相美艳的赢禹爹，这一出闹得赢家关系很僵。
这种情况在赢娘中了秀才之后，才得到了缓解。
改换门庭的大好前景就在眼前，赢娘怀孕了，这下双喜临门，全家人都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充满了期待。
只是，美好的生活到此为止。
赢娘在生下赢禹之后，血崩而亡。
赢爹接受不了妻主的逝世，一尺白绫吊死在婴儿床前。
痛失爱女的赢家两老，即便再憎恨，也还是养育了这个爱女独子。
这个时候即使得不到亲人的爱，赢禹还是能吃饱肚子的。
直到他的姨爹进门，三岁的赢禹便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姨爹是个很迷信的人，笃定赢禹就是个灾星，并且把这个观念灌输给了赢家以及村中众人。
随着一声声的“扫把星”，村中刚开始还有人会皱皱眉头，到后来变得习以为常，再到现在的深信不疑。
赢禹在这种变化里，从刚开始的时不时饿肚子，到后来家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顺手抽他几下，再到现在每日从早干到晚，洗衣做饭刷碗扫地，上山采野菜下地干农活，刷碗的时候吃别人剩下的残羹，终年只有一身冬装一身夏装，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
毛丫记忆里，不止一次看见赢禹姨爹拿着扫帚抽他，小小的孩子蜷缩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周围的人却视若无睹。
毛丫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没关注过他呢？
毛丫问赢禹的问题，赢禹并没有回答，而是默默的离毛丫远一些，继续往山上走。
“你是去采野菜？还是捡柴火？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做，你脚都这样了，不疼吗？”
“不用。”赢禹声音细细小小的。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毛丫是真没听见，她支起耳朵又走近些。
“不用，你不要靠近我。”赢禹声音大了一点点。
“为什么？你讨厌我？”
“不是。”赢禹有些着急的摆摆手，“只是、只是，我是扫把星，会给你带来霉运的。”
赢禹说这话的时候，抬起眼睛看了毛丫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
赢禹眼中深深的自我厌弃，让毛丫一怔。
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看着这样的赢禹，不知为何毛丫泛起丝丝心疼。
“没事，你就算真的是扫把星，那我也不怕，因为我是另一个扫把星。”
赢禹听见毛丫这么说，原本狭长的眼眸瞪的溜圆。
毛丫蹲下身，不顾赢禹反对把他背了起来。
真的太瘦了，胸前的肋骨都硌毛丫的背。
“别动啊，你乱动的话，我俩都得摔下山去。”被毛丫吓唬住的赢禹，老老实实得趴好。
“真乖，说说，你上来干什么？”
“采蘑菇和野菜，再抓个野味。”
“让你抓野味？”毛丫一听就很上火，这小样不被野味抓了就不错了。
“嗯，抓不着不许回去。”
赢家这是想让他去送死啊。
“那就别回去了，去我家。”说着，毛丫就要转身下山。
赢禹一看她要回去着急了：“不行，不行的，我若是去了你家，姨爹会去你家闹的。”
“无碍。”毛丫也不顾赢禹反对往山下走去，“不让你回去你就去我家，若你愿意，你以后都可以住我家，两个扫把星凑一起也挺好的。”
赢禹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等到姨爹去闹毛丫就会让他走。
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很小的时候，也有爹爹相熟的人帮自己说话，最后都被姨爹一句话堵了回去。
“你看不惯，你带回去养啊。”
是啊，谁会养一个扫把星呢，克死了娘爹，连亲人都厌恶的会带来霉运的人。
罢了，大不了回家之后，再被打一顿吧。
“毛丫，你怎么背着这小子啊？”村口的树下，聚在一起闲聊的人眼神怪异。
毛丫根本不在乎别人打量的目光：“他脚崴了。”
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背着人径直往家走去。
推开院门，老黄狗吐着舌头迎了上来。
毛丫将赢禹放在院中，把屋里唯一还算完好的凳子搬出来，让他坐下。
撩起赢禹的裤脚，脚踝有些肿，但不严重。
拿了水桶去村口井里打水，刚打上来的水冰冰凉凉的，毛丫将汗巾浸湿，拧干之后敷在患处。
“就在这坐着不要乱动，我去处理兔子，晚上让你吃好吃的。”说完，揉了揉赢禹的头，转身拎着篮子出了门。
在河边将兔子剥皮刨开掏出内脏，咦，这啥玩意？
毛丫看着取出的硬肉块，阳光下，肉块里隐约是有其他东西。
搞不好是个宝贝呦，毛丫这么想着，就把肉块藏在了篮子底下，又继续冲洗兔肉和野菜。
赢刘氏抱着孩子坐在自家院中，想着今日让那野种上山打野味，虽是个丧门星但若真死在山上，那家里的活不是得他来干？
这一想又觉得不该这么早就弄死他，白养那么多年可惜了。
正想着呢，院门口就传来邻家大哥的声音：“大兄弟在家吗？”
“哎，在呢，大哥进来坐。”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就来告诉你一声，你家赢禹被毛丫背家去了，说是脚崴了，你要去看看不？”说完也不停留，转身离开了。
毛丫拎着篮子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便听见院中传来了男人的打骂声。
“你这野种倒是能耐，跟你爹一样就会勾搭女人，这么小就耐不住寂寞，要不要把你卖勾栏院里去？嗯？说话，我让你说话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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