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山野孤魂

　　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夜半星稀，荒山野岭，本是人迹罕至的乱葬岗里，竟有火光传来。

　　刘思澜将已经梳理好的纸钱一张张铺下，然后将其点燃，火光照亮了黑暗。李浩将香烛插好，两人在刚立好的坟前磕头送行。

　　李浩道：“散人爷爷，您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旁边便是您双亲的合葬墓，相信您一定不会孤独的。”

　　刘思澜：“师傅，我以后一定会经常来祭拜您的。”

　　姬铭站在一边，木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等两人送别完毕，才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明早六点准时回程。”

　　刘思澜和李浩起身离去，然而姬铭并没有动身，李浩疑惑的回头问道：“师叔，您怎么不走？”

　　姬铭淡淡道：“你们先走，我还有些后事要处理。”

　　李浩还想再问，不过眼疾手快的刘思澜一把扯住他的耳朵，拉着他快步离去，这家伙真的是没救了，记吃不记打，整天除了作死还是作死。

　　待两人离去之后，姬铭走到欧阳明父母坟前，望着那坟前摆放的一块先天八卦镜，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开口道：“出来吧，三十多年不见了，孤甚是想念。”

　　若是有人看见，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姬铭完全就像是一副撞邪的样子，更何况在这种夜半三更时分。

　　姬铭的话音刚落，只见那块布满尘土的先天八卦镜居然开始颤动起来，一道土黄色的光芒照射出来，浮现出一道倩影。

　　一袭白衣，裙摆飘扬，脚不着地，如同不落凡尘的仙女，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长发及腰，明亮的大眼珠此时正流着晶莹剔透的眼泪，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一只山野孤魂。

　　她一边露出一丝笑容，一边流着眼泪，道：“姬先生，多年不见，您总算来了，此番是来取我性命的吧。”

　　姬铭道：“你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一缕游魂，若不是我用这八卦镜闭锁天机，你早已魂灭。”

　　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先生逆天而行，为我蒙蔽天机三十余载，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赌注，您可真是骄傲到了极点的人。”

　　姬铭轻哼一声，张狂道：“孤纵横天下，立足万民之上，一言九鼎，君无戏言，当年你亲身儿子为了杀你，走上修道之路，我在那时与你立下赌注，你儿子绝对无法踏足道境。”

　　她缓缓点头，又慢慢摇头，道：“世事难料，我苟延残喘三十余年，不就是为了等他回来，亲手杀了我么，我是他最后一道天堑，杀了我，心可宁，道可成，可惜啊，我等来的，竟然只是他冰凉的尸体，这傻孩子，竟然跟敌人拼的魂飞魄散，不愧是继承了他爹的傲骨。”

　　她飘到了狂散人的墓前，伸出手，在虚空中抚摸着石碑上的字，道：“欧阳家遭受天弃，每一代传人，都不得善终，他爷爷受百鬼噬魂之苦，他父亲入走火入魔之途，他也成魂飞魄散之志，好一个多灾多难的欧阳家，究竟祖宗造了什么孽，要让曾经钟鸣鼎食的豪门，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姬铭道：“欧阳家的诅咒，到欧阳明这一代结束，他也是这一脉最后的族人，你当年妄图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他成道的一丝可能性，看来是失败了。”

　　她若无其事的道：“世间诸事，又何尝不是逆水行舟，谁能保证自己永远都能逆流而上呢，更何况我修道之人，逆天而行，步步悬崖，搏命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如果我的命，真能成就他的道途，打破欧阳家的诅咒，舍我其谁？”

　　姬铭有些复杂的道：“欧阳家能有你这样的媳妇，倒是他祖上积德了，欧阳明能有你这样的母亲，那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她笑了笑，道：“您就别恭维我了，先生才是有大才之人，否则怎么我怎么会活到今天，不过既然输给了先生，愿赌服输，不过我如今倒是没有可以输给先生的东西了。”

　　姬铭认真的盯着她，道：“你有。”

　　她疑惑道：“什么？”

　　“你！”

　　她愣了楞，反应到姬铭在说什么之后，顿时羞得满脸通红，道：“先生知书达理之人，怎得如此孟浪，何况我早已是有妇之夫，并且已是孤魂野鬼，无论是天纲伦理，都使不得。”

　　姬铭突然哈哈大笑，道：“孤一生行事，全凭本心而为，什么天罡伦理，道德法则，不过是人制定的，孤乃九五之尊，这些法令，孤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她气结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

　　姬铭道：“孤已经独善其身百年，你是孤一生中遇见的为数不多，能勾动孤内心的女人，孤给你一点时间考虑一下，愿不愿意化作侍魂，作为侍妾陪在孤的身边，并不需要你委身，孤岂是那般色令智昏的昏君。”

　　她沉默半晌，幽幽一叹，语气哀转久绝，道：“可惜，如果早一步遇见先生，我的人生恐怕会是另一番光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不是我遇上了内人，剩下了小明，又岂会遇上先生呢，一饮一啄，皆由天定，人生苦海，求不得，怨不得，先生是有大智慧之人，又何苦为我，给自己增加一道心魔呢？”

　　姬铭竟然感到有口难言，他一生骄傲，面对红颜，百般豪强，竟也化作了绕指柔，想起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红颜知己们，今日已是白骨一具，黄土一抔，既然留不住，何必强留，他语气低沉的道：“既然你意已决，祝你一路走好。”

　　她在半空中给姬铭行了一个大礼，笑靥如花的道：“永别了，先生，闭月此生无悔，只留在世上的唯一一个朋友，先生你能找到心之乐土，桃花源地。”

　　她缓缓闭上眼睛，全身发出淡淡的土黄色光晕，一点点的分解着自己的魂体，姬铭突然用力嗅了嗅，那空气中传来的泥土与鲜花的芬芳，那是她灵魂的芳香。

　　姬铭像个寂寞的君王，有些落寞孤傲的道：“温闭月，孤不会忘记，这世上有你这般女子存在过的。”

　　温闭月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般带着笑意，她最后说了一句：“多谢陛下。”

　　直至温闭月彻底消散之后，姬铭仍然站在原地，仿佛石雕一般安静寂寥，那孤独的身影，不由得让人叹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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