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灰
华灯初上，夜幕临，上海滩灯火辉煌，星星点点，映入那人的眼眸。
二层的阁楼，恰好能将上海滩的景色尽收眼底。
屋内并未展灯，他穿着云锦所制的墨色长袍马褂，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与以往不同，他身上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伤感，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丝烟火气息。
他倚靠着藤木椅，轻跷着二郎腿，明明是一个十分傲慢的动作，却偏偏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让人更加敬畏，手随意地搭在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双眸是上天赐予的神圣之物，并不是因为外形美丽，而是那双眸子，总是如同鹰隼般的目光，可以看破所有人的伪装，无处遁形，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她，终是成婚了。”
蓦地，男人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
他的声音很沧桑，到底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还是因为此刻的悲伤，不得而知。
只知道他此刻非常的难过，有些让人心疼。
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莫名的心酸，莫名的苦涩。
轻柔的月光撒在他身上，衬得背影更加清冷，生出一股孤独感。
单恋了六年，终于结束了，她终于属于别人了。
男人轻轻笑出声，露出微微泛黄的牙齿，笑着笑着，笑声越来越大，眼泪却知名的滑落，止不住，“啪嗒”一声，在手上凝成好看的水花，愈发美丽。
已是深夜，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杜月笙的门前，还有两个人一静一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秦联奎在门外焦急地徘徊着，头上冒出几滴汗，不时停下来，望着门板叹气。
相反，一身黑衣的顾嘉棠一脸淡定，双手交负身后，眼睛随着秦联奎的步伐转来转去，没有感到丝毫厌烦。
突然，屋内传来杜月笙的笑声，秦联奎身子一怔，担忧的目光死死盯着门板，牙齿摩擦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看得出，他很纠结。
顾嘉棠仍旧很淡定，眸光微动，就又恢复平静。
怎么办，怎么办，好纠结呀!
都失恋了，二爷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该不会是疯了吧？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二爷英明神武，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就疯呢!
好想进去看看呐，可是，二爷会不会打断我的腿，好怕呀！
秦联奎纠结极了，满肚子话没处说，不经意间瞥见顾嘉棠那张冰山脸。
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他看似很用力的拍了自己一巴掌，而后一脸兴奋地跑到顾嘉棠面前。
兴冲冲地抬头，刚要开口，就被顾嘉棠捂住嘴，拖到了另一头的走廊。
面对秦联奎幽怨的小眼神，顾嘉棠视若无睹，面无表情的停下来，松开手。
秦联奎把自己要说的事抛在脑后，只顾着用他凶狠的眼神瞪顾嘉棠。
这眼神落在顾嘉棠眼里，却变得十分可爱，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不是有话要说？”
秦联奎这才想起来，一把上前抓住顾嘉棠的肩膀，狠狠地摇了起来，“棠子，怎么办？二爷是不是疯了?怎么笑成那个样子?怎么办呀？”
问题如炮火般一个个向顾嘉棠轰来，他轻挑眉，声音含着笑意，“你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
不等秦联奎说话，又说到：“二爷，可是上海滩的王者，怎么会被这一点挫折就打垮呢？相反，二爷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进步成长，会变得更加坚毅，我们跟在二爷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相信二爷。”
他说着，还轻轻拍拍秦联奎的肩膀，宽慰他。
秦联奎闻言低下头，暗暗思索着。
也是，自己还能不了解二爷吗？怎么能如此慌张?真是不应该。
他抬起头，莞尔一笑，“谢谢棠子，我明白了，我们回去吧，二爷若是找不到我们该着急了。”
“嗯。”他永远都是这样，没有多余的话。
他看着秦联奎走的身影，缓步跟上去，罕见的温柔目光扫过他的后背，勾唇一笑。
老天保佑，能一直如此。
当然，这一切秦联奎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心情舒畅地向前走。
不知不觉，杜月笙的衣襟已经湿透了，秋夜的冷风徐徐吹来，不过三息的时间，他面颊上的泪已经干涸。
他粗鲁的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面色不知何时已平淡如水，丝毫看不出哭泣过的样子。
就如同顾嘉棠所言，他不会被这件事情打垮，没了她，自己也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他支着手杖缓缓站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
伴随着“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拉开。
顾嘉棠二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
“回去吧。”他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蔓延着，回荡着。
“是。”二人恭恭敬敬的回应。
他支着手杖，轻斜着身子，望着门上的牌匾，三个大字映入他的眼眸——冬伶门。
这是特意为她设的，如今怕是不需要了。
“把这牌匾摘下来吧。”又听他道。
顾嘉棠二人心中皆是诧异，默契的对视一眼，又是恭敬地回答：“是。”
杜月笙迟缓的转过头，深吸一口气，这其中不知包含了多大的勇气，支着手杖，缓缓向楼下迈去。
“二爷，他是不是……”秦联奎有些迟疑，望向顾嘉棠，他怕自己会推断错误。
“对，二爷是要放下了。”顾嘉棠望着杜月笙的背影，轻声说到。
“呼……那就好，那就好。”秦联奎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步伐有些欢快的向楼下迈去。
望着秦联奎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顾嘉棠露出无奈的笑，轻摇着头，“二爷是想放下，可能不能放下，还是一个未知数。”
奎子，你怎么能这么单纯呢？
转头又瞥一眼精致的门匾，恢复了自己冰山似的面容，稳稳抬起脚，缓缓步下楼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六年前的惊鸿一瞥，她一席戏装，入了他的眼，占了他的心，从此，便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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