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塔
“吃了你!吃了你!”维布伦混在怪物群中尖叫。尤利娅掉下来时,它嗖地一下,露出锋利的毒牙,飞向尤利娅。
尤利娅如芒在背,在这一瞬爆发出无限的勇气,双手使劲,把维克多抓得离自己更近一点。
两人落地时,灰尘漫天,尤利娅成了肉垫,维克多趴在她身上。
这些都是低等怪物,有的话都不会说,所以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撕咬住上面的维克多。
维克多气急败坏地一甩魔杖,魔杖顶端喷出无数火红的丝线,那丝线像火红的烙铁,落在身上就迅速燃烧起来。好几只怪物痛苦地吼叫,肉体燃烧剥落。
维克多满身怒气地爬起来,他的后背不知道被什么怪物咬穿了,半边肩膀都是鲜血。
虽然震慑住怪物了,但是血的味道令它们更加疯狂。
他的表情要吃人,要吃的自然不是怪物,而是尤利娅。
尤利娅从四米多的高坑落下,还被当成肉垫,费尽千辛万苦才爬起来。
她就像是个犯错的学生,乖乖地走到维克多面前,伸出手:“大人,你打我吧。”
维克多是要发飙的,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惩罚尤利娅。尤利娅现在这一出反倒把他弄懵了,不过正随他意,把这只手砍了最好。
尤利娅见他没行动,把手往前伸伸,人离他更近一步,他的斗篷在风中摇晃,一时间深坑内无比寂静。
维克多听到了尤利娅的一声啜泣。
很小,很快就消失在风中。
她低着头,盯着脚尖,固执地伸着手:“你打死我好了。”
“哈?”维克多拿魔杖把她的手甩开,很生气:“你可是我好不容易召唤出的恶魔!”
他的动作幅度比较大,疼得抽了一口气。
视线越过尤利娅的头顶,落在维布伦身上。
“好,你们过来吧。”他对着怪物说。
尤利娅猛地抬头,她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维布伦的声音像是暗号,“吃了她!”怪物们再次全体出动。
尤利娅这次没有迟疑,余光中维克多要走。
她冲了上去,维克多察觉不妙,步子快了一些。但是尤利娅手拉住他的胳膊,而后像攀附的藤蔓,怎么甩都甩不掉,直接恶狠狠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胸膛,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斗篷里。
要死一起死。
维克多有点慌乱:“你干嘛!松开!”
尤利娅抿着唇,害怕看到怪物,不听不劝,头埋得更紧了。
维克多:!
作为一名殚精竭虑想要召唤恶魔的黑魔法师,他不知道已经多少天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了。这次他只穿了两件,一件法师袍,一件斗篷。斗篷只系了上面一粒扣子,法师袍更是薄。
他的胸膛在烧。
恶魔的……眼泪吗?
他着急地想推开尤利娅,老师说过,恶魔不懂爱恨,不易流泪,一旦流泪,必是遭遇此生最大的痛苦。
所以,她们流出的眼泪通常蕴含诅咒和恶意。
完了!这个人的眼泪居然不需要调制,就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吗?
她想烧死自己啊!
维克多手足无措,又气又急。
契约印记开始发烫,灼烧着尤利娅的掌心。
“松开!”维克多大叫,魔杖一甩,尤利娅被一股力量击飞,刚好落进了怪物群里。
维克多如释重负,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地检查起自己的胸膛。
咦?
没有伤口……
翻来覆去地检查都没有,但是他依然觉得胸膛还残留着一股余温。
错觉吗?他把斗篷系好,视线落到怪物群里的尤利娅。
她一动不动,既不尖叫也不哭泣。
昏过去了?
第一课是锻炼胆子,他自然不可能让这群怪物吃掉尤利娅。所以黑蛇维布伦收到命令,吐着信子“嘶嘶”地警告周围的怪物。
它盘旋在尤利娅身上,一旦有怪物靠近,就会毫不留情地露出尖牙,注射毒液。
尤利娅躺在地上,面色苍白,掌心血肉焦黑。
维克多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把怪物们赶走,蹲在她旁边戳戳她的脸:“喂,醒来了。”
黑蛇维布伦拿蛇尾巴抽她:“醒醒!”
尤利娅的脸颊很快就被抽出几道血痕。
维克多皱眉,一甩魔杖,黑蛇被一道红丝缠住,尾巴尖几乎要被烧没了。它阴狠地瞪着尤利娅,不甘心地离去。
尤利娅怎么叫都叫不醒,维克多没办法,只能把人带回黑塔。
但是黑魔法师只学杀人,不学救人。所以等到天黑他也还是束手无策。
费伊扇着翅膀哼哧哼哧地流泪;“主人!不要让她死啊!嘎!”
维克多心烦意乱,“只能看她自己了。”
“去找人类医师!他们会救治的。嘎!”要是她死了,黑塔里就只有它一只鸟了!呜呜呜,费伊伤心地扑到她的嘴边,“费伊大人愿意跟你分享虫子。”说着一张嘴,腹部蠕动,一条还未消化的虫子就要吐出来。
维克多看得眼皮一跳,挡住它:“人类不吃虫子吧。”
费伊抽抽搭搭地哭着:“可她还是恶魔啊,主人你怎么知道恶魔吃不吃虫子!说不定她就爱这一口呢!嘎!”
维克多越听脸越黑:“滚吧!去绑一个人类医师过来。”
尤利娅看到了神圣骑士,神圣骑士着一身轻甲,他一剑挑起无数怪物的尸体,又一剑斩下维克多的头颅,来到她的身边。
她欣喜地扑向他,然而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秒,神圣骑士化为朦胧。
尤利娅扑了个空,茫然地醒来。
头顶是黑塔专属的魔法石灯,费伊飞来飞去,尖叫:“她醒了!主人,她醒了!嘎!”
尤利娅黯淡地垂下眼睛。
实验室里多了一位老人,他仔细检查过尤利娅后脑,发现了一小颗牙。
那属于某个怪物,尤利娅飞到怪物群里,后脑磕到了那颗蛇牙。蛇牙立即注射毒液,她便昏迷不醒。
现在,他拔出了那颗牙,哆哆嗦嗦地朝那位黑魔法师请求:“大人,您看,我可以走了吗?”
维克多在做实验,他手上拿着试剂管,上面标签写着:恶魔的眼泪。他按照配方制定魔药,可是效果却并不明显。
这只能说明,尤利娅的眼泪没有效果。
那自己今天下午是错觉吗?维克多感到被戏耍的恼怒。
明明没有效果,他却那么惊讶,还真以为她的眼泪有毒,翻来覆去地检查!
也是,恶魔基本不哭。但她却几乎每天都哭,眼泪要是有毒,估计能把她自己先毒死。
他把魔药倒掉,听到尤利娅醒来的消息也丝毫没有波动,“费伊,杀了他。”
黑塔里不需要愚蠢的人类。
医师“扑通”跪下了,他爬到维克多脚边,试图去亲吻他的鞋面,求饶道:“大人,求求您,您放过我吧!我可以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硕大的泪珠从他眼皮下溢出。
尤利娅没有吭声,她抱紧自己,眼神呆滞。
维克多不只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她:“你杀过人没有?”
尤利娅产生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然他道:“怪物你害怕,人类你总该不怕了吧?”他丢给她一瓶魔药,“给他喝下。”
人类医师连滚带爬到她脚边,“大人,别杀我啊!我救了你,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啊……我的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他十分卑微,大概四十多岁,一脸惶恐。
“别杀我……别杀我……我可以以后天天来给您看诊,别杀我……”他央求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绝望。
“杀了他!杀了他!嘎!”费伊兴奋地大叫。
维克多停下手中的事,无声督促着她。
尤利娅的印记又在发烫了,右手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烧烂。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尤利娅虚弱地拔掉瓶塞,她朝维克多走了一步,声音软绵无力:“大人,您的伤都好了吗?”
维克多狐疑:“你想干吗?”
他每次受伤都是胡乱地喝下几瓶魔药,魔药学他学的不好,但是露西导师留下的魔药他还保存着。
不过露西导师还没来得及贴标签就去世了,他自己也只能根据气味随便选几瓶。
反正喝不死。
尤利娅自责地低下脑袋,“我看到大人身上流了很多血,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大人,您让医师替您看看吧?”
维克多翻了个白眼,“让人类替我医治?”他把爬过来的医师一脚踢开,表情十分嫌弃,“他还没那个资格。”
尤利娅叹了口气,“大人,您这样我会担心的。虽然您很厉害,但是您受伤的话,我心里也会痛。”她捂住自己的胸口,“真的,这里……”
维克多有些吃惊,没有回应。
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费伊黑豆一样的眼睛瞥来瞥去,突然它顿悟了,激动地扇着翅膀,几根灰色的羽毛落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爱情!嘎!主人!她爱上了您!”
“噢!愚蠢的丑女孩,你居然爱上了主人!嘎!”
尤利娅:“……”
维克多:“……”
尤利娅的脸腾地红了,就连哭天喊地的医师,都停止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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