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塔
接下来十多天,两人一直维持这种模式。尤利娅学得很快,不过她并没有接触到有关魔法的书籍。
黑塔学院有自己的图书馆,就如同大学里的图书馆一样,并不仅仅只有魔法相关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言情故事和科普读物。维克多拿给她的,就是一年级学生的科普故事。
内容比较简单。
尤利娅已经认了最起码三分之一的单词了。
随着维克多身体好转,他继续开始了研究。每天都呆在实验室里,除了中午固定的教学时间和晚上巡逻,其余时间几乎不出实验室。
实验室的天花板被恶魔打穿了,一抬头就能看见天空。
尤利娅偶尔会在送晚餐的时候,驻足观看星辰。
隔着浓雾,她看到这片天空和永恒大陆的差不多,没有奇怪的景象。
天气开始回暖,这天她给维克多送完饭后并没有离去。
她站在桌前,磨蹭着,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在等维克多问她。
维克多满足她:“怎么了?”
尤利娅上前一步,维克多身子微微后退,这几天他一直在避免和尤利娅的肢体接触。
因为会有奇怪的反应,索性避免。
“大人,我想洗澡。”尤利娅抓了抓头发,原本光滑的秀发已经黯淡了,她强调道,“我要洗澡。”
她和维克多说话的语气不再如之前那么恭敬,不过维克多没有察觉。
维克多明白了,“明天我找人去修浴室。”
尤利娅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得寸进尺:“大人,我能和你一起出去吗?”她给出自己的理由,“我没想到天气热的这么快,买的衣服都太厚了,穿起来热。而且……距离上次采购也过去了好多天,食材快吃光了。”
维克多果断拒绝;“明天我写信让别人直接买的送过来,最近这段时间我不出门。”
尤利娅在心底叹了口气,“哦。”明显不开心。
她直接离开了,连每天的“晚安”都没说。
维克多:“……”
浴室的构造很复杂,枢纽很多,管道也很多。矮人工匠被费伊叼着后颈的衣服领子抓过来,哼哧哼哧地埋头修理。
从白天修到黑夜,浴室很久不用,磨损得太过严重。里面杂草丛生,到处都是难以洗刷的黑斑,把矮人工匠险些气死。
毕竟他是来修理的,不是来打扫卫生的。
尤利娅很看重浴室,能洗澡绝对是她最近这段时间最大的梦想。于是她一直陪着矮人工匠,拿着刷子哼哧哼哧地刷着地板,
只刷女浴室,不刷男的。
饶是如此,也把她累得够呛。就连中午的午餐她都没做,更别提去学习单词。
她让费伊转告维克多,擦了擦满头的大汗,继续拔草。
维克多:“……”
维克多:她这是还在生气不让她出去?
他哼了一声,没放在心上。然而费伊实在太叽叽喳喳了,一直在说那个矮人工匠。
“尤利娅还给他喂水喝!”它激动地朝维克多扇着翅膀,卷起一阵风,“对他太殷勤了!费伊我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维克多的羽毛笔停了一下,在羊皮纸上渲染出一个墨点。
“还干了什么?”他心里痒痒,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
其实也没干什么,喂水是因为矮人工匠身上在疏通管道时,被染了一身黑色的油污,手上也是,还抽不开身。都快一整天了,又渴又累又饿,尤利娅看不下去,就给他喂了一杯水。
这可是浴室之神!不能累着他。
费伊支支吾吾地思考着,想不出来。
维克多看了眼天色,正好也要晚上了,该下楼走走了。
费伊也看了,大叫:“主人,还没到时间!晚餐都还没吃呢!”
维克多没理它,径直下楼来到浴室。
因为要干活,尤利娅把外套脱了,穿一套略薄的衬衫,披着一件黑色的法师袍。本来穿着原来的旧靴子,可后来全被水打湿了,她索性脱了鞋子,蹲在角落做工匠的助手。
维克多视线划过那白到发光的小脚,神色闪了闪。
他故意把步子走得很重,来到二人中间,居高临下地说:“我要喝奶油蘑菇浓汤。”
尤利娅“啊”了一声,表情很为难,“再过一会儿行吗?现在有点忙。”
说着,她把一个工具递给矮人。
矮人手上那黑乎乎的油污不小心沾在了她的手背上。
维克多吸了一口气,拒绝:“我现在就要喝,饿了。”
见她还犹豫,维克多下令:“费伊,你留在这儿帮忙。”
还想看热闹的费伊:“……”它翅膀的振幅都小了很多,为什么又要它干活啊!
尤利娅放心了,她对矮人工匠道别,随便洗了一下手,面不改色地从维克多身旁经过。
维克多跟着她来到厨房。
尤利娅奇怪道:“大人,怎么了?”
维克多纠结半天,想着要不过几天自己再带她出去一趟。但是出去太浪费时间,而且……她的恶魔训练计划还没开始呢。
必须得尽快开始了。
他什么都答应不了,丧气地离开了。
尤利娅做好晚饭端上去,看到维克多站在窗前,神色落寞。
“大人?”
维克多回神,坐到桌前。尤利娅递给他勺子。
契约印记微弱地闪了一下,在二人两手相触的那一刹,记忆纷至沓来。
既是记忆,又是梦境。
尤利娅看到了流血的威尔导师怒容满面,维持着死亡之前的模样,朝他怒吼:“为什么?为什么!维克多,你答应过我们的!为什么还没有报仇?”
威尔导师背后的阴影中,开始浮现一张张脸。
有教授魔药学的导师露西、变形术的导师、防御课的导师、魔咒课的导师、有他昔日的舍友、埃米丽、水晶球的主人、甚至还有食堂的人员……
他们流着血,伸出尖尖的手,哀嚎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替我们报仇!”
一开始是幽幽的,后来变得暴怒,最后变成可怕的嘶吼,他们像是野兽一样袭来,想要撕烂维克多。
尤利娅被吓得退出记忆,堪堪扶住桌子才没有摔倒。
维克多讶然地盯着自己的手。
契约双方,偶尔看到对方的记忆很正常。
感情越激烈深厚,就越容易传达给对方。
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完全变成了第一天见面时的模样。
“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嗓音十分冷酷,紧紧盯着尤利娅,似乎她一旦说出什么不好的话,随时能举起魔杖。
于是尤利娅明白了。
他在害怕。
害怕她知道他不过是个失败的复仇者,至今还没有打败魔王。
他是个深居黑塔的黑魔法师,在外人看来,强大阴险,魔杖一甩,能瞬间取人性命,在尤利娅看来也是如此,毕竟她契约与他。可是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个连恶魔都召唤不出来,辜负了导师临终前的嘱托,至今还没有报仇的一个失败者。
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毕竟前两天的对决中,他毫不意外地落败了。
“你看到了什么?”维克多推开椅子站起来,斗篷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举起了魔杖,表情有几分难堪。
“回答我。”他朝尤利娅喊道。
尤利娅轻轻抱住了他。
维克多浑身一僵。
这是一个很轻的拥抱,比起那天在深坑里,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道声音在房间内响了起来,微弱、短暂,却似乎又包含了太多太多。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维克多身躯一震。
尤利娅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脸颊,“你会成功的。”
维克多举着魔杖的手无力地松开。
他神情复杂,多年来从未泄露过的秘密一朝被发现,他居然有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会吗?”他喃喃自语,苦笑着摇摇头,又问了一遍,“会吗?”
他在问自己。
尤利娅握住他的手,她的温度传给他,“会的。”
她替他回答。
“大人,一定会的。”
维克多跌坐回椅子上,他像是一个迷茫之人,低低地笑了。
他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小到听不见,“可是……我自己都不——”
尤利娅打断了他:“大人,一定会的。”
维克多张张嘴,视线落到上次购买的三瓶魔药上。上面的标签写着“恶魔药剂”。
尤利娅毫无所察,她离他更近,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大人,我会看着你的。一定能看到你成功的那一天。”
她的表情如此认真,眼瞳里倒映着维克多的脸颊,仿佛只能看见他。
她相信他。
维克多意识到这一点,“为什么相信我?”
尤利娅笑了,“因为大人很厉害啊。恶魔不是谁都能召唤的吧,还有怪物,大人你有自己的两只怪物,他们都对大人十分忠诚。还有外面那个深坑,大人你连不是自己的怪物都能管得住、还有还有,上次召唤出的高阶怪物,等级比我高多了,它一出来我就瑟瑟发抖,大人你却能轻而易举地杀死它,还有啊,那天那个是魔王吧?我听费伊说,魔王是天生的恶魔,自带魔力,别人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大人你却能和他对打……”
她喋喋不休,眼睛里全是维克多。
维克多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他起身拍了拍尤利娅的脑袋,说道:“好,我会的。”
他把本该给尤利娅服下的恶魔药剂收了起来,锁进抽屉里,“我会去召唤别的恶魔,你就看着我好了。”
这是不打算再训练她了?
在维克多看不见的地方,尤利娅轻轻浅浅地抿出一个笑,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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