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像把刀子在划拉心脏
傍晚，安云以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换了鞋，连灯都没开就直接躺进沙发里。
他头疼得厉害，两根手指在山根处用力揉捻，呼吸愈发粗重，想要解开衬衣领口的两粒扣子，手却抖得如同筛糠，迟迟解不开。
另一只手猛地捏住这只手腕，力气之大像要把它生生捏碎。可即使如此也无济于事，用力到最后上半身都忍不住在痉挛。
太痛了。
他的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终于抵不过反复袭来的痛楚，滑坐在地，身体蜷曲缩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狭窄缝隙中，动弹不得。
“怎么这么没用。”他自暴自弃地扯开领口，几粒纽扣崩开散在角落。
一股新鲜舒畅的空气终于吸进体内，他慢慢阖上眼。
良久，垂在冰凉地板的手指动了动。
安云以费力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一改平日里端庄整洁的形象，此刻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犹如孤魂野鬼。
他赤脚蹲在电视旁，借窗外的月光拉开一截抽屉，翻找出一只小小的药箱。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几片拆开过的创可贴，是上次池野没用完的。
手不住细抖，吃力翻了几下，在药箱最下面找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盒子里面被分成好几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放着三四片药丸，大小不一。
他把药丸倒在掌心，仰头一饮而尽，连水都不就。
药丸在唇齿间留下难以消解的苦涩，他皱着眉强迫自己习惯。
习惯了就好。
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
安云以忍着头疼欲裂往卧房走去，刚一迈步就碰掉了什么东西，黑暗中滚落在地板上。
走过去弯腰捡起，又费一番力气，那东西躺在掌心，白白软软，是个橡皮制成的小人。
心下泛起一阵比药更苦涩的了然。
还留着它做什么。
寂静中当啷一响，轻轻丢进垃圾桶。
-
翌日，清晨。
安云以推门走进办公室，发现角落里有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旁办公桌上空空荡荡，没了一摞一摞的教案和课本，连写有“王朝”的工作牌也消失不见。
他瞬间警觉，莫非遭了贼？
角落里的人突然直起身，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安老师，来的这么早。”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这人原来就是王朝。
“你怎么眼圈红红的，昨晚没睡好么？”王朝仔细朝他看了看，问道。
“没。”安云以连忙偏过头，用手揉了揉眼眶。
“王老师，你这是”他回过头看着地上高高堆起的一大摞资料。
“这是我保管的一些资料，现在整理出来，免得大家到时候找不到，还挺重要的。”
安云以越听越不明白，“你收着就好了，大家以后在你那里拿不很方便吗？”
却见王朝忽然面露难色，唇紧咬着，欲言又止。
这番光景看在眼里，安云以心中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家里催婚催得急，打算还是回老家发展，毕竟大城市里立足太难，看不见未来。”话音刚落牵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短叹。
却被安云以捕捉在耳中，虽是听他这样说，但心底的一团疑云不但没消释反而愈发浓重，既然都能在a大实习，又怎么会看不到未来。
至于催婚，别人的家事他实在不好过问。但还是觉得可惜，毕竟这是他迄今为止带过最顺手的实习老师，听话上进，对工作认真负责，本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太过可惜，他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王朝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藏不住的为难与踌躇。安静了两秒后，终于艰难道：
“你不用担心我，反而应该好好担心担心自己。”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总之要万事小心。”
安云以心咯噔一下，跌入深渊。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若招惹了人为什么不报应在自己头上，反而是身边的人倒霉，这——
脑海里突然闪回过一个画面，小巷、香烟、四下无人。
那人叼着烟，狠厉又嚣张，说要自己跑去求他，求着跟他好。
所以，
是他干的么，王朝离职是他的手笔么，他这么干，是因为自己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一阵又一阵的愧疚、痛苦如海水般轮番席卷，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
怎么会这样。
他跟池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他从来不会跟自己放狠话的，可就在昨天
安云以都忘了他后来是怎么出了那条小巷，甚至忘了那天剩下的时间他都做了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他不敢清醒，因为只要一清醒就能想起那个狠厉的眼神。
像把刀子在划拉心脏。
一叠叠厚厚的资料被整整齐齐码进红木柜中，王朝拍拍手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冲安云以轻松一笑，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好像被迫离职的人不是他。
“都标好序号放进去了，在公共柜子里大家找起来也方便。”
一番话说得他更加愧疚。
王朝提起公文包，两人对视片刻，神情都有些苦涩，而后一言不发走出办公室。
一时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安云以冲到门口，看到走廊上落寞的背影，脱口而出：“要不你住我家吧。”
王朝脚步一顿，停下来回头看他，眼里充满疑惑。
“如果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来我家。”
他记得以前王朝跟他说过，在a城没有落脚的地方，唯一能住的就是a大的员工宿舍，现在他离职，员工宿舍的钥匙估计也被收回去了。
况且实习期间工资本来就不高，现在中途离开，不知道他能拿到手里多少。
在a城这种地方租房子，时间还这么仓促，只有被人坑的份。
虽然这样做未免有些唐突，可他离职这件事很可能是自己引起的，尽量能弥补一点是一点，这样他心里也不会太过不安。
王朝唇角扯起一丝勉强笑意，“这样恐怕不太方便吧。”
“我一个人住，留你暂住几天，没什么不方便。”
“等你找好房子，再搬出去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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