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扶桑
明缨在王宫的议事殿怒不可遏,清欢殿那边差点翻了天。
因玉阙对生人极其戒备,清欢殿附近只有零散几个负责起居的小妖。
她们不被允许进入寝宫,玉阙又不分昼夜一直睡着,左右也用不上他们做什么。
无聊之下,自然而然就开了小差,谁也没注意到有个绯红色身影一闪而过窜入宫殿。
扶桑做贼一样,七拐八拐躲避着众妖绕进清欢殿。
明缨在自己的宫里养了个来路不明的凡人,这在妖族已经不是秘密。
扶桑的兄长恰好是议事堂长老,他从兄长口中听到明缨对那凡人的种种不同后,扶桑只觉得惊愕、难过和无法接受。
明缨作为实力高强、血脉强大的妖族,族中倾慕她的妖比比皆是,扶桑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自认和旁的妖不一样,因为明缨对他是有几分真心疼爱的。
就比如明缨无事时喜欢离开族地去四方世界探险,其中十次有九次会带着他,若是遇到了危险,也定然是让他先离开。
虽然明缨的爱护更像是年长对年幼的疼爱,但他总有长大的那天。
如果不是横空出世的那个凡人,他甚至认为只要等他成年,有兄长和其余长老的撮合,他早晚会成为明缨的道侣。
梦总有醒的时候。
扶桑不愿意那么轻易的醒来。
扶桑怀着不甘与愤愤不平,趁着阿兄不注意,偷偷跟着他跑到了王宫,溜进了明缨的清欢殿。
以前明缨的宫殿宽敞明亮,现在殿宇的房梁却挂了许多遮光挡风的纱幔,处处都能闻见萦绕在鼻尖的清苦药香。
扶桑抿着唇,强忍着胸腔中升起的苦涩。
掀开层层纱幔,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无缘无故被明缨放在心上的凡人。
那人看上去骨瘦嶙峋,若非有极佳的骨相撑着,他保证明缨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他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一头乌黑的发没有任何束缚地垂落,看上去像是画中的仙人。
呸!什么仙人,分明是不正经。
扶桑心中唾弃着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虽然在妖族长大,但经常听哥哥姐姐说,若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那绝对不是什么干正经事的人!
这样想着,扶桑又有了底气,他走过去,装模作样般重重咳了一声。
一直看着窗外的男人后知后觉,他微微侧过头,看向他,眸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似乎俗世凡尘里已经没有什么能被他看入眼中。
“你就是缨姐姐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情人?”
扶桑慢慢走进,见他始终不说话,不由皱眉,挑剔道:“我本还以为是那些人以讹传讹,没想到还真是个朝生暮死的凡人,连话都不会说,缨姐姐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玉阙的眉皱起一瞬,又很快松开,他避开扶桑的视线,扭过头又看向窗外。
扶桑一个人自顾自说着贬低人的话,仿佛这样就能抬高自己。
说到自己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才察觉眼前这男宠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扶桑心中不满,说:“你不会说话吗,缨姐姐总不会真看上一个哑巴吧。”
玉阙默不作声地垂下头,枯黄的发丝挡住了他脸上神情。
独角戏唱多了却无人喝彩,难免就有些像跳梁小丑。
扶桑心下不自在,轻咳嗽几声,昂着下巴说:“不管你是不是哑巴,我妖族的王上岂可和一个凡人结为道侣,我劝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早些离开缨姐姐,到时候你若是担心回到人族无法维持生计,大可以来找本大妖,我自会帮你安排好,不会叫你离开了缨姐姐反而吃苦受累。”
扶桑一番话说完,心中觉得自己正室的气魄把握地十分到位,一番话又说得通情达理,任谁也没有回绝的理由,再看看玉阙那副闷声受气的样子,不由有些志得意满。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说的话永远作数。”
说罢,他转身正要走,迎面却看见了阴沉着脸进来的明缨。
扶桑一下子慌张起来,他今日这番行为本来就不坦荡,没想到会被明缨撞了个正着。
他不知道明缨听见多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心中祈祷着不要被她听见那些恶毒言辞。
没想到还没等他想出说辞,身后玉阙不知为何从榻上跌落下来,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同时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难以自抑地不停地咳嗽着。
那架势,似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扶桑僵硬地朝明缨看去,却见她的脸色更是黑了三分,风雨欲来,而他就像是摇摇欲坠地危楼,轻轻一吹就要倾颓。
“扶桑,你在这里干什么?”明缨压抑着积攒了半日的怒火问。
“我、我……”心虚之下,扶桑不可自控地结巴了一下。
他正想着如何蒙混过关,身后的那凡人却是几乎要背过气去,这场面就像是他做了什么,把人给害成这个样子的。
扶桑慌乱道:“我、我是来找姐姐玩的,姐姐上个月不是说等我酿的酒好了,要和我一同品尝吗?没想到姐姐的寝宫里还有别人,吓了扶桑一跳。”
他勉强自圆其说,跑到明缨身前,疑惑道:“姐姐,他是谁啊,之前从没有见过他。”
这说辞也就只有扶桑能说的出来了。
明缨不想同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计较,她看向身后跟着的小妖,小妖连忙上前拉过扶桑,道:“扶桑大人,您身边的护卫找您找了许久,还是快些随我离开吧。”
扶桑看了一眼明缨,不敢再火上浇油,当即缩头乌龟一样任由小妖把他拉走。
偌大的殿宇只剩下他们两人。
玉阙依旧咳得不可自抑。
明缨走过去,蹲下身,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将他抱入怀中,这一次玉阙却有些抗拒明缨,他伸手力气极轻地推了她一下,只是力气太小,她不曾察觉。
玉阙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拖了太久的旧疾,经年累月养着才能好转。
喉咙上的伤也是如此,就算有凉雪灵芝那样的圣药也不能根治。
明缨只当他是旧疾复发,并没有多想,明缨拿了杯水,漫不经心的递到他嘴边。
玉阙侧过头,躲过了递上来的杯子。
明缨皱了下眉,定睛去看玉阙的脸色。
她看见他低垂着头,神色冷淡,苍白的唇紧抿着,看不透情绪。
她下意识觉得眼前的玉阙有了几分曾经师尊的样子,还没等她去想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听到一声气若游丝的呢喃:“放开。”
声音小得微不可闻,还带着嘶哑,像是锈掉的刀剑相互摩擦。
明缨惊诧地看向他,他神色灰败,虽说这些天一直精心调养着,但似乎没什么用处,仍旧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毫无生机。
她没有放开玉阙,而是挑眉道:“师尊方才说什么,徒儿没听见。”
玉阙抿了抿干裂的唇,张了张嘴,愣是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明缨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她又听到他不怎么熟练张嘴,说:“这是哪里?”
仍旧是嘶哑的声音,但十分平稳,似乎已经恢复了神智。
明缨心中有些惊喜他的变故,这些天她对他的衣食起居几乎亲力亲为,这些举动当然不可能是来自于一个徒弟对曾经师尊的敬意。
清玦尊者遇到并收留她的那一年,她看似年幼无知,心智却已经成熟。
一个从天而降,仗义出手把她从魔修手中救下的强者,何况这位强者含霜履雪,清冷不染凡尘。
一个处处都踩在明缨审美上的男人。
这种情形下,她对玉阙自然生不出什么师徒孺慕之情。
但因为那时两人之间力量悬殊,更因为玉阙修的是无情道,出于对他的尊敬信赖,她从不曾将少女情爱宣之于口。
她的心思在她决定背叛师门之前,都被她掩盖得很好。
可惜,明缨年少时这份难能可贵的纯粹爱慕,最后还是让玉阙亲手毁掉了。
不过妖族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在意或者看重的东西。
明缨从来没有放下过玉阙,她想要得到玉阙,她是妖族至高无上的王,把曾经自命不凡、目下无尘的清玦尊者当一个玩意儿养着,不是更能羞辱、报复他吗。
若非玉阙道心破碎,神志不清,被妖王永远的金屋藏娇会是他必然的结局,因为妖王最爱的、最不能忘怀的是从前的清玦尊者。
明缨顺势放开他,站起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靠着软榻有气无力的男人,一双明眸紧紧盯着他。
“这里是妖王宫,师尊的神志已经清明了吗?”问出这句话时,连她自己都能听到自己语气中的迫切。
她迫切的希望自己多年渴求可以得偿。
“王宫?师尊?”玉阙的脸上浮现出迷茫,似乎是许久未说话,他说的么一句话听上去都磕磕绊绊。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她:“师尊……是谁……你又是谁?”
明缨脸上的期待霎时消退,她直起身,冷着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对上她的视线,玉阙颤了颤,垂眸,像是后知后觉般道:“你厌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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