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乡的偶遇
秦任乔下了飞机，上了汽车。
接着，下了汽车，上了小船。
爸爸说，有空常回家看看，爸爸的故乡——华国，有很多很美的地方。
她不信，觉得是父亲老了，在找借口让她回去陪着。
她习惯了到处飞来飞去的生活。
如果哪一天不再飞了，不再计划着前往下一个地方，她肯定会受不了的，乔这么认为。
可能这么说，很俗套，对于秦任乔来说，事实的确如此。
她父亲是华国最大商业集团的总裁，年岁很大，生性严谨而不苟言笑，人到中年终于有了一个独生女儿，那是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她母亲，也是路易的母亲，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喜好一切和娱乐有关的事业，是个典型的及时行乐者。除了工作，就是满世界地疯玩。
她每年在父母身边呆的时间并不久，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当她觉得有需要了，或许会去某个城市住很久，但好像她从没有特别留恋过哪里。
乔还是不够了解她自己。
载着她的小船正慢悠悠地往前划着，夕阳穿过远处一方石拱桥透过来的光，正好照在船头：朴实黝黑的撑船手，腰间挂着一条毛巾，头上带着一顶宽宽的竹帽，着一身泛旧的棉布麻衣，一下又一下地往水中撑去。
撑船的人，看着不小，她觉得都快赶上父亲的年龄了。
乔默默地打量着他，老人身子站的笔直，仿佛是插在船上的木桩；握着蒿的手，坚定而有力。
岸上的人经过，都会和他打招呼。他们和他们，彼此熟稔，并非客套。
江南水乡的画，从他这里一点一点地被打开，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老人的世界。
深远而淡定、从容而安逸，带着傍晚还没有凉下来的温度，令人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儿时窝在母亲怀抱里的那种温柔。
“小姑娘，你已经看了很久了，我这老破船，都快走不动了。”老人开口，是浓浓的乡音，“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乔回过神来，笑着开口，“七水街178号。”
虽然之前上船的时候，她的专属司机已经和老人说过了，但乔并不觉得重新说一遍，是很麻烦的事情。
老人一脸不悦，将小船就近靠了岸，“姑娘，你自己看看，这弯弯绕绕的，没人记街和门牌号。我一早就说了，你得再具体点。”
乔有些窘迫，路易给她的资料，就只有这些。唯一确定的，就是叶晴岚，现在还在这里，并没有出城。
“不好意思啊，我给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乔一边柔柔地道歉，一边忐忑地拨了叶晴岚的电话。
她一点都不想给叶打电话，她们其实只有一顿饭的交情。
乔很不安，交朋友守则第三条：见面前切忌打电话，或其他方式的提前通知。有时候偶遇的惊喜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电话提示关机，乔松了一口气。
“嘿，得了，小姑娘，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兴许能帮你找出来。”老人脸色不好看，说出来的话却是热乎乎的。
“叶晴岚。”
老人将乔丢在了船上，就自己上岸问去了。
岸上偶尔会有几个年轻人经过，他们对着乔看过来。
过了数分钟。
小船靠着的岸上，围起了一小圈的人，男女老少，什么类型都有，他们齐刷刷地盯着乔看个不停。
乔刚开始还有些别扭，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说实话，如果不是坐在小船里等人，她兴许不会有一丝的不舒服。她上过很多杂志，国内的国外的，名声最盛的时候，是在她17岁以华人的身份，拿到了奥运会跆拳道冠军的时候。
当聚众的人渐渐多了，岸上的人胆子便大了。
“你是秦任乔吗？”
乔笑着，点了点头。
人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推搡着，一个个都想要上船。
好在立马有人出来主持秩序，要不然乔就准备上岸了；那个居委会大妈样子的中年妇女，大喊了几声，便强行拨开一条道。
岸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和乔合影拍照，还有握手要签名的。
当老人回来的时候，一看，差点还以为自己的老船发生了事故，才引来这么多的人。
“老王，你今天运气真好，载了一个世界冠军！”其中一个人兴奋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老王大惑不解，旁人又接了一句，“秦任乔啊，我们第一个跆拳道世界冠军！那时候电视机旁边，叫的最凶的就是你！”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老王梗着一张脸，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然后挤到护栏旁，往自己的小船看去，拉着脖子来回细看。
他看了半天，硬着脸叫道，“这穿的又不是武术服，哪里是世界冠军！就是个长的漂亮的小姑娘！看你们稀罕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还有人取笑老王老了眼花。老王立马又反驳说，眼花的人，可看不清水路，怎么能撑船。
乔跟着大家，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水乡的人，很热情，最后得知乔是特意来寻人的，立马便把叶晴岚家的路指了出来。原来，就在岸上不远的地方，需要再拐一两个弯。
时间过去并不久，乔感觉也就耽搁了半个钟。
暮色却已深沉，潺潺的水流、湿润的石板路，渐渐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和夕阳时不一样的，另一种山水画。
路上的灯亮了，行人多了，大多是出来寻晚饭的，或是吃了晚饭出来溜达的。
借着暮色，乔精致的脸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黑纱，风衣被她随手搭在肩膀上，正如老王说的一样，就是个普通的漂亮小姑娘。
乔至始至终都笑着，长这么大，头一次觉得被评价为“普通的漂亮小姑娘”也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行了行了，你们玩够了吧，我要收工了。得了！今天又少拉了几趟，都怪你们。”老王这么说着，但嘴角带着笑。
“小姑娘，8块。”他站在船上，身形和暮色快要融为一体。
乔打开自己的包找钱，没想到，包里装着的全是美元。她在华国已经呆了几个星期，还没有用过现金。华国近几年蓬勃发展的电商，使得便利的电子支付已经普及大众。
出门只需要一个手机，已经渐渐成为华国人特有的一种生活习惯。
而这里，还未被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水乡，远离了闹区，还保留了一部分他们原来的样子。
乔有些尴尬，最后硬着头皮问道，“美元可以吗？”
一阵子的沉默，隔着暮色，乔觉得自己看到了老王脸上露出十分的不悦。
“不行，就要8块人民币。”果然。
“哎呦！老王你这个死古板，少赚8块钱会死啊？这可是给我们挣了大脸的世界冠军！”岸上卖小吃的大妈，跑了出来，实在看不下去了。
“哼，世界冠军了不起啊？”老王别过脸去，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声音小了不少。
大妈拉过乔，低声说道，“别理他，就那个臭脾气。没事啊没事，你快去找小叶吧。”
她说完，就往店里跑去，心里想着，给老王装几盒饭菜送给他，就算顶了那8块钱。
这时，小吃店门口，一排排食客的桌子最外一层，忽然哗啦站起来一个人。
个子奇高，几乎盖住了照向乔的光线。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向乔走过来。
急速的步伐，身高的压迫，危险的信号扑面而来，乔下意识握起了拳头，摆好了防御架势。
接着，他绕过乔。
一步便靠进了小船。
乔的眼睛，一路跟着他，直到看着他向老王伸出的左手。
暮色中，船板上响起硬币掉落的咔嗒声。
“喏，你的8块钱。”他说完，又转身面向乔说道，“没有带人民币，就不要坐船。撑船的，赚的也是辛苦钱。”
乔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己的确理亏，但她竟然被一个并不会比她大多少的少年，教育并且鄙视了？
“哎哎哎”老王也是一脸懵逼，他摸黑捡起了钱，急的都跳上了岸，“少年，少年，这是你的钱啊，这我不能收的。”
他拍了拍少年的背脊。
哪知，下一刻，在小吃店大妈的尖叫声中。
噗通一声，少年直挺挺地落水了。
“啊呀，妈呀！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四面八方，凡是店面的人，都跑了出来。
水乡的石板路上，多了一个个移动的红灯笼、白灯笼，还有手电筒。
“哪里啊？在哪里啊？”
“阿香水饺店门口，快点，快点！！！”
乔耳朵里嗡嗡地在响，都是人们奔走大叫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秒秒钟，她随波逐流，已经被推到了边缘。
老王是最先跳下去的。
那身子骨入了水，宛若游鱼。
最后，3、4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人给捞了上来。
几十盏灯，照着他。
乔远远的，但也看清楚了。
身子细高，皮肤洁白如雪，刘海挂下来，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一把不算长的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双眼紧闭，侧面的五官很是清秀。
他穿着一身格子衬衫，对他而言过于宽松，下身是一脚长一脚短的运动裤。
衣服、头发、脸上、都淌着水。
落水前，这人若是走在大街上，定是个不修边幅，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谁年纪轻轻就喜欢无聊呆在小镇里，这镇上大部分的年轻人，还是以背包客和学生为主。
“怎么样啊？他怎么还不醒啊？是不是喝了太多水了？”老王焦急不已，毕竟是他把人给推下去的，“来来来，搭把手，我们给他压压，实在不行，就快点送卫生站去。”
老王蹲在地上等了半天，没人回他，他抬头去看众人。
“哎、”人群传来整齐划一的哀叹声。
“行了行了，别忙活了，摔盘子的那个。一个月不落个5、6次水，她不舒服。”
老王还在焦急地拍着少年的脸，身边就有人小声地告诉他，“这是个女娃。有呼吸，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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