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1991年12月,临近年关,广城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因盗窃罪在广城劳教所服役六个月,刚被释放。当时快过年了,我手里没钱,也不想回家,在广城找不到活干,就跟三四个从劳教所一起出来的兄弟北上打工,先后到了华北和东北。
我们到东北的时候刚好是2月初,特别冷,我们没钱吃饭没钱穿衣。然后有个叫马勇的,以前在广城火车站专门偷盗抢劫,合计着得先吃上饭,就带着我们拿刀晚上上街抢劫。有次晚上太晚了,刚喝完酒,我们又没钱了,就去矿上工人区去抢。工人这会儿刚下工,身上一般都带点闲钱。我们也没想抢太多,够吃两顿饭就行,结果喝完酒大家都没轻重,不小心把人砍成重伤,没抢救,死了。我们只好把他分尸给抛到运铁矿的火车上。
马勇说,火车一走,没人查得着。
杀了人我们就不能再在东北呆着了,几个人分散流窜到柳江、湖州、东州等地,找点活计。
不过,我们说是找活干,其实还是小偷小摸。我到了柳江,就在小卖部、烟酒店还有饭店打十块钱的零工,也就是晚上看摊,经常在摊上偷点东西。
我在哪都呆不了几天,后来我到柳江火车站的一个小卖部帮人看烟摊,在那遇到了胡巧巧。
她是个标准的女大学生,跟社会上的人不一样,有点像翁美玲的黄蓉,古灵精怪的。但是她不像黄蓉那样聪明,她很天真,也很善良,我当时经常吃一顿饿一顿的,有钱都喝酒抽烟了,胃不好。有天我胃疼得不得了躺在门口的凳子上,她看见了,就问我需不需要去看医生。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偷钱给她买东西,有时候也直接偷商场和其他地方的衣服、花、还有吃的喝的,一下课就把东西送给她。
我们很快就成为恋人。
但胡巧巧的妈妈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觉得我不行,哼,配不上她女儿,不让我们来往。
我就鼓动胡巧巧跟我一起回家,在老家结婚生子过日子。胡巧巧刚开始觉得不行。她从小跟她妈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哪能说分开就分开了。
但是大概8月吧,7、8月份,就夏天的时候,胡巧巧跟她妈妈大吵了一架,来找我。
她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不知道她要来。
那天吧,因为我老是偷东西,你知道我偷东西很熟练地,一般人发现不了,那个时候也没监控。
有个学生,女学生,我有印象,好像是胡巧巧他们学校的学生,她在市里的商场看见我偷钱了。她报警吧,可能报了吧,但她也没抓现行,警察也没法抓我,也可能没报,不知道。反正她晚上又在学校后面的烟摊看见我了。
我也看见她了。我没想理她。她非跟我过不去。
具体情况我记不住了,反正我被她吵地很烦,就骗她说跟她一块去火车站旁边的警察局自首。实际上是骗她到火车站后面的一个很偏的墙后面,直接把她勒死了。
但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胡巧巧正好看见我俩一块儿往火车站后面走,她就跟着我们。
我杀人的过程被她看见了。
我没太慌张。
因为我已经杀过两个人了。
哦,你说我之前只杀过一个,其实不是的,我们之所以不能在广城呆着就是因为,刚出劳教所我们就奸杀过一个小女孩,怕被查到,所以就跑了。当然那起案子我没参与杀人,只参与了抛尸。
我知道胡巧巧看见了也没那么害怕,就觉得我们两个要结婚的,她应该帮我隐瞒。
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去报警了。我的案子翻出来,都是要枪毙的。
我感觉我遭到了背叛,于是把她也勒死了。
——
程广福说到这里的时候,用戴着手铐的手揉缓慢地搓了一下光头。
老冯紧皱眉头,厉声说道:“认一下人。”
小黄拿出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朱燕的,让程广福认人。
程广福从中选出朱燕的:“就是这个人。”
江桥目光透着狠戾:“确定吗?”
程广福:“确定,当时我们争执了很久。”
江桥问:“胡巧巧的尸体在你家,朱燕的尸体你怎么处理了?”
程广福:“胡巧巧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得带回家,朱燕我就在火车上直接扔了。跟这次差不多,但是还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个时候火车车窗是可以打开的,到一个大桥上的时候,我趁人不注意,把尸体抛出窗外了。”
老冯拿笔敲了敲桌子:“仔细回忆,什么地方的大桥。”
程广福:“武城一段吧,过江大桥。”
江桥记录下来:“继续交代。”
——
把胡巧巧埋了之后,我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妈给我说了门亲。虽然觉得没有巧巧好,但我还是结婚了。
结婚后大概五六年,那臭娘们嫌我老打她,吵着闹着跟我离婚,跑到大城市打工了。
我本来想干脆把她腿打折了,但是她一点消息都没有,跑得干干净净的,我也没什么办法。
娘们跑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什么意思,就天南海北地转。到处偷偷东西,搞点破坏,反正逮住了就说自己精神病,有时候关的时间长,有时候警察也懒得理我,关两天就放了。
去年我重新回到广城,我年龄大了,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钱没后,没意思透顶。现在监控发达,你想我偷个钱都能被抓,不比三十年前了,搞点钱也不容易。我觉得就住在牢里也不错。
上个月我又把广城火车站的厕所搞坏了,本来想在牢里再蹲两天,找个地方呆。谁知道广城救助站要把我送回去。
回去就回去吧,结果我看到那个女孩的时候,我就感觉特别不舒服,浑身刺得慌。她让我回忆起了胡巧巧。我心里头那个闹啊,我受不了。
我就把她骗到二楼洗手间,说有一个小孩儿困在里头,让她一块帮忙带出来带到广播站。她跟着我一块进去,我就把她杀了。
——
江桥威厉地说:“详细说明作案过程。”
程广福比划:“就用一条麻绳,在她脖子上缠一圈。然后用一个藏在烧水炉后面的小刀片把她的脸刮掉,不让人发现是谁死了……”
——
三个月后,柳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程广福一案,7·11特大命案及其合并案件,终于落下帷幕。
程广福一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当年参与案件的刘某某、郭某某等人,已列入公安部a级通缉令,向全国人民群众征集线索,警民一心,共同破案。
——
朱燕的尸体因年代久远,武城及中下游地区的刑事档案中也没有相关记载,实在找不到了。
朱亮就给朱燕做了个衣冠冢。
而胡巧巧的妈妈郭文秀,在公安上下激烈讨论是否该把胡巧巧死亡的消息告诉她的时候,身体极具恶化,突然心脏病发作身亡。
也许是她感知到了女儿沉冤得雪的消息,夙愿得以实现,便和女儿作伴去了。
郭文秀没有立遗嘱,也没有其他亲人,房子自动归国家所有。江桥帮郭文秀申请了一笔钱,用于尸体火化和购买墓地,把郭文秀和胡巧巧葬在一起。
江桥自己没什么钱,不好买什么贵重的祭品,就买了一斤苹果和一串香蕉。巧巧的日记里写过,妈妈喜欢吃苹果,她喜欢吃香蕉。
从墓园出来,齐涛就在门口等着了。
江桥来看郭文秀和苏一可是个人行为,没有同队里其他人说,只跟马小琴说了一嘴,没想到给齐涛知道了。
不知道是马小琴收了好处当内应,还是齐涛拐弯抹角打听地清楚。
齐涛迎上来,轻声说:“江队,苞谷前两天不大舒服,哼哼唧唧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其实苞谷没生病,但江桥实在太忙,大案结束后身心俱疲,又没有亲人没有家,齐涛想让苞谷小天使安慰安慰她。
涉及到苞谷的事情,江桥就格外上心:“严重吗?”
齐涛把江桥往车的方向带,眼睛扫着地面,手不自觉摸了摸鼻子:“还行,不太严重。但是你去看他,他肯定好得快。”
江桥便心知肚明,看了一眼表:“可是今天还想去社保局问问苏一可妈妈的情况,看怎么处理,能不能申请个补贴,还有手术和生活的问题,都得找人解决。”
齐涛这时候抬起头,向江桥说:“我有一个同学在社保局,可以打听打听。苏一可妈妈毕竟是晋城的,离咱们这远。我回头问问,看看晋城有没有同学和朋友,发动一下人脉,让他们都帮忙,他们比我们熟。还有网络渠道,苏一可的事好多网友都在关注,大家都想帮帮她。”
“网络渠道暂时不要动用,得听听苏一可妈妈的意见,看她是否同意站在大众面前。”江桥担心,网上的人鱼龙混杂,万一有人对苏一可妈妈发出恶评,岂不是让老人更加伤心。
齐涛也心下了然,点点头:“那我尽量找找我的朋友和同学。苏一可的微博当时让很多人感慨万分,我的朋友也很关心。”
江桥想了想:“也好,专业人办专业事。到时候我也请你的朋友们吃个饭,表表心意。”
齐涛本想说不麻烦,但想到多一个和江桥私下联络的机会,欣然答应:“好,那我定地方约时间。他们平时工作也忙得很,社区那个同学最近疫情紧张总值班,请他们吃一顿也是应该的。”
江桥忽然就笑了起来。
在江桥眼里,齐涛是没有秘密的。他的一举一动有何目的,她全一清二楚。
突然就觉得他可爱,像那年青涩的自己。
想到自己也确实想见苞谷,就跟齐涛一起上了车。
谁知快到齐涛家的时候,齐涛的姐姐齐川却打来电话。
“齐涛,半个多月没回家了,今天周末也不准备回来吗?”齐川当然知道齐涛最近在忙7·11特案。齐川作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在7·11特大命案中帮助查找漏洞和完善证据链条,可以说嫌疑人定罪判刑,她功不可没。
而作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齐川有着浑然天成的威严感,即便此时她作为齐涛的姐姐,语气已经极尽温柔,但仍令听的人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齐涛已进入车库。他看了一眼江桥,有点尴尬地回应电话里的人:“姐,我今天实在有事,明天吧,明天回去。”
“明天?明天爸去月浦出差。妈跟我说,爸自己不好意思说想让你回家,就不停在妈耳边念叨,妈才让我跟你打电话催你回家。”齐川带着一大一小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已经回了家。她这边电话打着,齐妈妈郑月梅在厨房里冲齐川点头,示意她说得对。
但郑月梅没插话。她跟齐川之间有一层谨慎的客气——郑月梅不是齐川亲妈。齐川小时候妈妈车祸身亡,后来郑月梅和齐爸爸齐邦瞻结婚,才生下齐涛。
齐涛挠了挠头。他这段时间忙着写各种报告,家里还有两条狗要照顾,得了空还要看书查文献,确实很久没回家了。
“我今天必须回家?”齐涛想最后挣扎一下。
齐川看了看厨房里郑月梅恳切的眼神,非常肯定地说:“必须回。”
齐涛彻底战败。
齐涛天性温润如玉。齐邦瞻秉承穷养儿子富养女的理念和绝不能让小儿子养成坑爹货的想法,对小儿子和大女儿实行分别教育管理。但扔进火堆里历练的小儿子仍旧一副温和样貌,想尽办法泡进蜜罐的长女似乎因为母亲的早世和天性使然,永远紧绷着一根好斗的神经弦,凡事必奋勇争先。
但也因齐涛从小乖巧听话,尤其爱黏着比他大了十岁的齐川,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想着姐姐,最终让视他为“仇敌”、想出八八六十四式整蛊套路对付弟弟的齐川彻底拜服,并逐渐转变思路,从二龙夺嫡的分裂格局升华到实现共同富裕的和谐场面。
齐邦瞻最后也放弃强扭两个孩子的性格瓜,看他们两个都成长得很好,便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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