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怎么报答
我看着微信聊天界面发呆，不知道该发文字还是打电话。我之前跟弟弟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基本上也就我写过的那几次，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因为我跟弟弟以前天天待在一起，都是当面说话，导致现在用微信都不知道说什么。
我开学都一周了，弟弟也没发个消息，我是因为开学事情多，认识新室友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那他呢，明明表现得那么舍不得我，结果一条消息也没发。
正好是周六晚上，他应该放学了，我犹豫了一会，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没有像原先约定的那样打视频，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想想那个场面就尴尬，何况前置摄像头那么丑。
等了一会，电话那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喂。”
“嗨弟弟。”
“嗨。”
顿了一秒，他好像在等我说。
“那个……我这几天事情有点多，所以现在才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以为阿姨和你说了，我现在一周拿一次手机。”
“啊？哦……”
我跟爸妈打过几次电话，不过也没好意思问弟弟的事。他在家爱关门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自从我跟弟弟一起去游学之后，爸妈对我俩意见好像挺大的，我提弟弟他们就摆脸色，有时候还暗戳戳的讽刺我。
所以我不知道他还要交手机，以前我就不用交呢，我猜测可能是弟弟实验班要求比较高。
好尴尬，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说什么了。
“大学生活怎么样？”他问。
“不错，舍友人都很趣，我们学校社团挺多，风景不错，诶，我给你发照片。”
我咻咻发了几张，他看了说：“嗯，确实好看。”
“你呢？高中新开学还适应吗？”
他说：“适应，跟初中差不多。”
“嗯，那就好。平常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啊，趁着姐姐我还没完全忘了高中的知识。”
他轻笑：“好。”
……冷场again……
我问：“嗯……你现在在干嘛呢？”
他说：“写作业。”
“哦……”我觉得我还是不打扰弟弟写作业了，我说，“那先这样吧，我待会还有事呢。”
他又顿了一会，说：“行。”
“下周我还这个点给你打电话吧？你有事也可以直接给我发微信。”
“好。”他说，“那你早点休息，别总熬夜。”
“嗯，晚安弟弟。”
“晚安。”
之后我真的每周都打电话，可是电话打过去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基本上都像我上面描述的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只能偶尔说说大学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关心关心他，他就安安静静地听然后老实地简单回答。他很少讲关于他自己的，他说高中每天都一样，挺平淡挺没意思的。
不过我感觉应该还好，他围脖基本保持着半个月一次的更新频率，有和朋友在外面玩的合照，有他打乒乓球的照片。他说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参与的体育运动。照片上他都穿了校服短袖，我很欣慰，这样我也放心了。
他也确实会问我些题，看得出来挺认真地在思考，有的我也得想好一会才能给他讲。
我就感慨：“你怎么刚高一就这么努力啊，我们高一都水过来的。而且你进度还比别人快吧我感觉？”
他笑笑说：“多学点，趁现在压力不大。”
这样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好，但……
基本每次都是我主动给他打，他在最开始那几周也主动给我打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我和同学在外面玩密室，我就给挂了。虽然跟他解释了还道歉了，但他之后就再没有主动打来过了。
我们每周的电话都在一个固定的时间。我很害怕他觉得这是一个维系感情的任务，我甚至都不确定他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跟我聊天，因为他的语气永远是那样平静，没有波澜。我也害怕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因为我们总是在说那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
我思考这是为什么，忽然意识到弟弟其实一直寡言少语，很少主动开口，只是在我们能见面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眉眼自然而言就能说出很多很多的话。
这样平淡地过了大概两三个月。
直到有一天，我忍不住，在工作日跟妈妈说让弟弟接电话。
妈妈说：“小茸早就不在咱家住了，这孩子，竟然真一直没跟你说，你倒好，也不问问。”
“什么？！那他去哪啊！”
“他申请的住宿。你可别怪我啊，他让我别跟你说的。我劝了，人家说住宿方便，其实我觉得他是不好意思再给咱家添麻烦了，他主意多，又倔，我是劝不了。”
“是不是因为我爸啊？”
“不是。”
我很生气，更伤心。
嘴上说的是每周打电话我们还可以一样亲密，然而事实却是，我们隔了这么远，只能一天比一天疏远。
我开始想念他了。
可我当时来这里的时候是多么坚决。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呢，还是我潜意识里想要故意给自己断了念想呢？我想脱离他的漩涡，却又贪恋当下的安逸。
我等了好几天终于再给弟弟打电话。
他接起来：“喂。”
“弟。”
“嗯。”他今天听起来心情不错，“我昨天……”
“你为什么从我家搬出去？”我直接打断了他。
空气凝固了，那边沉默了一会，他似笑非笑地说：“你都走了，我还住什么。”
“你在跟我赌气？”
“我没有。”他说得很平静。
我啪一下挂了电话，又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我靠近手机，只露出眼睛。屏幕上出现他漂亮的脸，还是没啥表情。背景能看到宿舍的木质上下床。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在跟我赌气。”
“我不是在跟你赌气。”
我感觉我更难过了，他怎么能一人个偷偷就做了决定。我把手机扣在床上，趴在手机旁边闷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就是因为我之前没告诉你吗。”
“你不告诉我是故意气我，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劝我，怕你又要担心。”他说。
我闷闷不乐：“怕我担心你就在我家住着啊，我爸妈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以为我们像家人一样，可你却总表现得这么见外……”我瘪瘪嘴，有点想哭。
“以前和你在一起习惯了，现在再住都有些不适应了。”他笑了笑，“而且，我也不想麻烦叔叔阿姨了。我住宿也过得挺好的。”
我真哭了：“弟，我不该走，我没考虑到我走了你在我家住得不方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声音低低的：“没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己开心就好。你们已经对我很好了。”
“嗯。”我闷闷点头，“那我放假的时候你来我家住，不然我们就彻底分开了。”
他说：“嗯，到时再看。”
我稍微好了一点，吸吸鼻子，问他宿舍的情况：“你在那住下铺。”
他说：“对。”
“室友好吗。”
“挺好的，很照顾我，不过周六晚上他们不在。”
“那你在那怎么洗澡啊。”
问到这我崩溃了，我听说我们高中宿舍是公共浴室。平常他在家洗澡都要坐小凳子的，而且弟弟还不喜欢别人看他胳膊和腿。
他说：“……硬着头皮洗吧。没事的，放心。”
“嗯。”我有些放心了，但还是气，“你真坏。”
他笑着说：“你好就行。”
于是我终于也笑了，我问：“咱们学校能收快递么？我一直都不知道。”
他问：“怎么了？”
我说：“我给你买点东西，我以前有朋友住宿的，我知道什么东西有用。”
他说：“不用了，我这东西够。”
我说：“肯定没我考虑的全啦，能收是吧，我今晚下单周二应该就到了，你到时候记得去收。”
他急忙说：“你刚上大学，生活费就自己留着花，我真不用。”
我笑：“你这小孩真懂事，不贵重啦，你到时候看看再说，收了记得给我反馈。”
他答应了，说谢谢。
我问：“对了，你刚接电话的时候一开始想说什么。”
他顿了一下，说：“我也忘了……”
“怎么笨笨的……”我喃喃道，又把手机翻开，向他呲牙，“看，我带牙套了。”
他怔愣了一下，说：“挺可爱的。”
我床下爆发出“ohhhh……”的一声。
他问：“你旁边还有别人？”
我说：“我室友呀，我五个室友，两个和我一样是外省来的，周末不回家。”
我睡上铺，我跪坐起来把手机屏幕对着她们两个，我对弟弟说：“叫姐姐。”
弟弟乖乖说：“两位姐姐好。”
这两个人——我称之为二姐和五妹——凑近屏幕看清之后捂着嘴露出色狼的眼神，吓得我赶紧把手机拿回来。
“你乖乖写作业吧，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做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晚安弟弟！”
放下手机，那两个人还保持一副激动得贼眉鼠眼的模样。她们说今天终于一睹弟弟芳容了，动态的比照片上还帅，这我认同。
二姐说：“你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我是不信的。看你每次那个期待那个花痴的笑！他还夸你可爱诶？！”
我又呲起牙，说：“我不可爱吗？你都能夸我可爱，我弟弟为什么不能。”
五妹说：“你没必要这么守姐德，谁不喜欢老牛吃嫩草呢？更何况这种全面发展的帅哥不可多得，真便宜给你了啊操。”
二姐说:“学习好，有才艺，长得还带劲，要是再有钱，就人类天花板了吧？这种人现实少见的程度。”
有那么夸张吗？不过弟弟确实接近完美就是了。
五妹说：“喂，哪天把你弟拉过来玩玩啊，姐姐们不会亏待他的。”
我说：“当然行啦，但是有件事提前说好……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许告诉别人，也不许当我弟面说。”
她俩点头。
“就……我弟弟是残疾人。”
二姐问：“什么程度的？”
我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以下，这以下，没有了。
她俩石化了。
五妹说：“什么鬼！搞毛啊。”
二姐下巴要掉到地上：“果然，老天爷不会太偏爱一个人，开扇门就要关扇窗是吧？我无法想象这么美一张脸安在那样一具身体上……”
我说：“哎，不至于吧。”
二姐认真思索，说：“你还是别跟他有点什么了，伤害到他你承受不起吧。”
五妹突然一激灵，突然问：“他怎么做暧啊？”
我：“……我弟还是未成年！”
她们的表情就好像弟弟受了伤就废掉了一样，这变卦也太快了。我说：“有这么夸张吗？也没严重到这种程度吧……”
五妹说：“这也太严重了大哥，反正换我身上，我绝对活不下去自杀了。
二姐说：“一般这种都得有心理疾病或者并发症吧……”
……或许，弟弟的伤真的很严重吧。
可他还是在好好生活啊，哪怕是做事情慢，有些事做不了，也不迁怒于人，还是规规矩矩、平静地做一切。
我说：“你们别这么说啊……他就是挺有趣也简单的一个男孩，没有说因为身体有缺陷就跟我们健全人不一样了，别想得那么夸张啊。而且我弟生活能自理。”
每个人都有缺点，弟弟的缺点只是个小缺点，三观不正品行不端这种才是大缺点。
这个道理我觉得他自己也明白。所以他还挺乐观的，从来没有苦大仇深的样子。
二姐说：“不影响生活倒还行。”
我说：“影响点也没什么。”
二姐问：“所以，你俩的关系，你是怎么想的？”
我说：“我弟要是残的是没人要的程度，我肯定会要他啊……但是问题是喜欢他人的还挺多呢，条件还很不错，他自己找肯定也能找到好的。我就不一样了，谁喜欢我？”我向青天翻了个白眼。
真不是瞎猜的哦，除了雨杉小学妹是我推测的，我也在表白墙上见过说要追弟弟的帖子。还有围脖上那些人。
二姐说：“不至于。他条件要是变成这样你俩倒挺配的，要说也是他配不上你。不过，你要是真想要他还得更努力啊，不然不一定养得起他。”
我嗤笑一声，说：“他这人精还用我养。”
五妹说：“做姐弟更好吧？情侣谈崩了可能朋友也没得做，做姐弟可是一辈子亲密无间，没那么多责任，也没那么多情侣间的糟心事哦。”
我像个死尸一样躺在床上。我说：“你说得真对啊。”
二姐说：“等他高考完再说也不迟。”
“嗯。”我说，“他还小呢。”
后来我买了粘钩，小桌板，镜子，一堆零食泡面，一些药品，耳塞，计时器，两件t恤，还有暖宝宝等等乱七八糟很多东西。他收了很感动，说都很有用，但又说我不要对他这么好。
我心满意足，说：“你就安心享受呗，你知道我好就行了，将来好好报答你姐吧。”
他问：“怎么报答？”
我认真地想了想。
“只要你健健康康长大，以后找到个好工作，生活幸福就好啦。”我嘿嘿一笑，“再找个好女孩成家更好。”
他不回答。
我问：“怎么不说话了？不喜欢女孩吗。”
他急忙说：“不是，我直的。”
我嘎嘎嘎地笑。
他语气有点不好，问：“森桃，你打算多少岁结婚？”
我一怔，说：“我才不结婚呢。”
这个可不是我随便说说的哦。
他问：“为什么？”
我心里想，结了婚就被束缚住了啊，但是，说不定对别人来说就不是束缚呢。
我说：“我不跟你说，你的未来你自己想，而且现在不是你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不搭腔，问：“恋爱呢？”
我说：“恋爱，说不定可以谈，反正不结婚。”
他问：“这样不是很渣么。”
我笑了，说：“你还挺懂哈，找个一样不结婚的不就完了。不过放心吧，你老姐目前找不到的。”
他又问：“那谈之后很喜欢很喜欢了也不结婚？”
我说：“那说不定会结，哎呀别管这个了，都说不定的事，现在不是还没有喜欢的么。”
他又不吭声了。
我问他：“你最近学习怎样？”
他说：“还行。”
我又问：“老师们对你怎么样？”
他说：“都好，挺关照我的。”
我说：“喂，我每次这样问你你都回答得不痛不痒的，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呀？”
他说：“我想想，嗯，之前运动会，我是我们班旗手。”
我好惊喜：“哇，真的啊，自荐的还是别人推荐的？”
他说：“指定的。”
我说：“你穿短裤去的吧？有没有照片啊，我要看。”
他说：“有。”
他咻咻发来两张，果然是短袖短裤，昂首阔步的，神情坚定，单手举着班旗，走在最队伍前面，看着确实挺振奋人心。
我说：“弟，你好帅。有你，这个入场仪式的评比你们班是不是得第一了？”
他说：“是第一。”
我心里开始有种不明的情绪，我说：“但是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啊？我问了你才说？”
他说：“你又不在，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你关不关心这个。”
跟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挺生气的，这就是一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他什么都不乐意说，我还要一直上赶着问？我觉得他总有时候这样，整个人发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关心他问他了他也不讲。
其实刚高考完那阵他已经很开朗很随意了，我们一分开他又变成原来那副平淡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只说：“哦，很晚了，早点睡吧。”
他顿了顿，说：“……那好，晚安。”
我连晚安都没说，就挂断了电话。那之后我就克制自己，除非关心得不得了，只要他不说的事，我就尽量不开口主动问。
我投入太多捞不回来什么，也会心塞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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