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管得太多
音乐节散场我们才汇合。
王立群提议一起去唱k，我刚想拒绝，弟却抢先说了声：“去。”
这下我也只能去了。他根本不会看我心情。
——
一路无话，进了大厅，弟说去洗手，我径直走到辣妹旁边。我跟她基本不熟，所以没什么顾虑。我问：“你什么意思。”
她一脸从容：“我想泡你弟，你看不出来吗？”
个子不高，气势倒强，甚至有些压迫感。
我真不解：“你才见了他几面？”
“重要吗？”
“你了解他什么，你图他什么，你看到的不就是皮囊，你是不是太随便了。”
她瞟了我一眼，笑道：“热烈的感情都冲动。我当然不是只看外表，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有故事么。”
“就因为身体？”
“你太肤浅。”她说，不是在骂我，只是像做出什么判断一般陈述了事实。“是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种淡定强大夹杂着魅惑的气质，我险些怔住了。
眼神？有什么故事，我看不出来。我回想，他的眸子很黑，却不死寂，是神秘的暗流涌动的。
“这么说来姐姐应该很了解弟弟了。”她接着说，见我还是不说话，又道，“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你有意见，我可以收手。”
他回来了，我望向他清冷透着疏离的眉。我说：“与我无关。”
——
进了包间，我率先坐在五妹旁的角落，这里弟不管坐哪都离我很远。
他脸色不变，看了我一眼之后坐在了我隔壁那个沙发上。辣妹真牛，直接坐他旁边了。她坐在他完整的左边，平常我不这样，不管走路还是坐着，我一般都在他的右边。
我不唱歌，我唱歌不好听，五妹在音乐节嗓子喊哑了也不唱，我们就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里面很吵，又来了几个我不熟的，正好也没人管我们。弟本来不好意思唱歌，结果辣妹唱一半把话筒递给他，他空了两拍果真开始唱了，肯定是好听，一堆人欢呼起哄。后来他又唱了两首，我不想听，反正也不是唱给我的。
……好吧，乌兰巴托的夜、海底。
唱完这两首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了，我还是低头玩手机。
“你不唱么。”
我说：“不会，不好听。”
他弯着腰说话，我坐的这边偏，他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唱歌图个开心，不用管好不好听。”
我说：“上去丢人？”
他又说：“你可以开原唱。”
我说：“开原唱不就跟放歌一样，有什么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你跟我唱。”
我还是说：“不唱。”
他好像轻轻叹了口气，说：“来ktv一首歌都不唱么。”
我睨了他一眼：“哪有人在音乐节蹦完还来唱ktv的？”
他顿了一会，说：“你不想来么，当时怎么不说。”
我说：“你都答应了我还说什么？”
“那回去吧。”
“到都到这了，中途离开叫人看笑话啊。”
他说：“我以为……”
他也不说以为什么，我说：“去唱吧，让我自己玩会儿。”
他又在旁边站了几秒，一个人走了。
——
后来，打游戏打得我心不在焉，往他那边瞟。他也不唱了，估计是我把他弄得不开心了。他低着头，在剥不知道谁买的橘子。单手剥看着这叫一个费劲，果然不止我看出来了，辣妹从他手里拿过去剥好了又放到他手里。他顿了两秒，然后吃了。
他们绝对加微信了，她扫的弟弟。
我移开眼。我太卑劣，我不想看他跟所有人都玩得很好，不想看到他用看我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笑容看其他所有人。
我弟弟招人喜欢爱交朋友，我却冒出这样的想法，真是太自私了。
后来他又开始剥另一个，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辣妹没帮他。他剥完了却站起来，径直走向我。
他不说话，缓缓抬手，把橘子递到我眼前。
有把锤子沉重地钝击了我的心。
我在他的好之下无所遁形了，他不该这么干净善良，这只衬得我更加阴暗。也许是他的行为刺痛了我，那一瞬间我心中燃烧起了邪恶的火焰。
我心中邪恶行为却胆怯，我畏惧看到他的眼睛，所以我看着那个橘子说话，余光里有他的空袖口。
它那么空，那么引人注目，和他的眉一样，都像月亮般遥远空旷，让你有点探索的欲望，你会想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里面隐藏着什么。
我开了口：“我想吃，削好的苹果。”
季茸，你凭什么这么完美。
我不完美，看吧，你也不完美。
周围蓝色灯光攒动，有些吵，我们这里的气氛却降至冰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你不爱吃苹果。”
我说：“现在想吃了。”
他把手放下去，我不记得他站了多久。
“那你只能找别人给你削了。”还是那样平淡的语气，我觉得，他甚至是笑着说的。说完，他单手把橘子掰成两半，自己吃着，坐回去。辣妹从他手中拿走了另一半。
我在跟谁赌气，我在跟我自己赌气。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他，讨厌自己的坏，讨厌他的好。
五妹嗓子哑得一开口就跟下一秒人要没了一样，还是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
——
之后那晚上我们就说了一句话，我说：“到酒店给我发信息。”
他：“嗯。”
——
失眠了很久才睡着，一转眼第二天该送弟弟回家了。
我抱着他那只胳膊出去的时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靠在门口的墙上等我。
“走吧。”我说。
他点点头，看着我的手，说：“拿着麻烦，我穿上。”
我说：“嗯，下次来别带了。”
他低声说：“……还会有下次么。”
我说：“你什么意思？不想来就可以不来。”
他说：“我想来啊……你想让我来么？”
我克制了一下翻涌的情绪，说：“我想。”
他：“嗯。”
——
我们又像来时一样打了个滴滴。
在车上，回想这两天的事，我有点想挽回一下，悄悄说：“你别生我气。”
他说：“我不生气。”
他的语气淡淡的，甚至有丝温柔，看起来真是不生气。我以为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事，又斟酌着开口：“昨天……”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这两个字就没了后文，只一直试图组织语言。气氛又变得僵起来。
需要有个人打破僵局拯救我。
他耐心地等了好久，见我甚至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了，他平静地问：“还顺利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顺利？”
“表白。”他一直侧头看着窗外。
一提这事我就来气啊，我下意识说：“顺利个屁，差点费力不讨好。所以我才耽搁了。”当时我着急回去找弟弟，催他们，跟他们拌了几句嘴。
他叹了口气：“你没必要什么事都帮别人。”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不单是昨天，之前你旷课帮别人弄ppt，自己吃的用的全往外分，晚上下雨了自己打把伞去教学楼接朋友，你觉得值么。你要想想他们对你怎么样，他们有需要就想到你，你又不求什么回报。”
我说：“是啊，那怎么了。你就是因为我耽误你的时间帮别人去了不爽了呗，扯这么多别的干什么。”
他说：“我不是介意这个，我在说其他的事。你总是损失自己这么多帮别人，容易吃亏的。毕业之后谁还记得谁。”
“就是只在乎自己呗，那我也不用对你好了，是吧。”
他的话隐约让我觉得我对别人的友情没那么珍贵了，所以我的言语又带上攻击性。
“……我和他们一样。”陈述的语气。
我愣了一下，我之前没想这么多，我以为他在跟我讨论“我”与除了我以外的“别人”，而忽略了“别人”的主体是有些不同的。
我说：“不一样。我刚刚说错了。”
他说：“嗯。”
我细想，又觉得有点生气，我说：“但是交朋友非要建立在物质层面上吗，感情是真的不就得了，真心相待帮帮忙又怎么了。做朋友就一定要互相牺牲？”
他语气也有点急了：“你就能保证这感情是真的，喜欢利用别人的人多了去了啊。”
合着我就是个被利用的冤大头呗？在我弟眼里我就是这样没脑子。他有什么可跟我急的啊？
“我乐意，别管我。”
——
我当时说的时候语气不好，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他戳我痛处了？我急了我急了？我当时是不信的、抗拒的，但是他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我开始关注朋友对待我的心，我确实分辨出了些东西，有的朋友真心待我也愿意为我付出，有的没什么可付出的但也是真心待我，有的就是真的把我当工具人。
后来，我的择友观念改变了，我变得更冷静更明智更有判断力，我也找到了一些长长久久的知心朋友，比如五妹。
得谢谢你呗，季茸。
——
可惜我当时还真有点混。说完那句话之后，我们俩之间的氛围又变得僵持。
在火车站等车，我叫他坐着我去上厕所。
还是道歉吧，出来之后我在附近的特产店逛逛，给他买点好东西带回去，这样也不白来一趟。
我往回边逛边走的时候瞟他几眼，就看见他自己又在偷偷吃止疼片了。正常吧，音乐节站了半天又蹦，肯定得腿疼。
他吃这玩意从来不当我面吃，后来一直也是，可能怕我念叨吧。就这样，我也总能发现他在吃，他吃的勤，嗑药一样，怪吓人的。
不过既然他选择这么做了我也不会捅破，不然他大概率会不开心。我真不知道该夸他坚强，还是该骂他倔强。
我过了一阵才走回去，背着手站着，盯着他看了会儿。弟也看着我。他真应该去做个演员，神色平常，一如既往，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给你买的东西，带回去吧。”
他接过来静静地看了看，没推脱，说谢谢。
我又坐回他边上。
无言地坐了一会儿。
我问：“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是以前那样。”他说，“你呢？”
我说：“也挺好的。”
他顿了下，说：“但他们说，你总去外面玩，有时候不上课。”
我忽然就来了火气：“嗯，sowhat？”
他又说：“你考试怎么办，我朋友哥哥姐姐读大学的都说叫大学别懈怠。”
我：“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不会过不了考试，我没分寸的吗？”
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说：“你不要乱想我好不好？”
他：“好。”
我瞥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
他低头，说：“……就一件事了，那两个人在一起了，你能不能不叫他群哥哥了。”
我不解：“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叫吗，这是在调侃他之前被追他的妹子这么叫啊。这咋了。”
他说：“你不觉得这样很暧昧么？别人误会怎么办，我看六姐都不太乐意了。”
“你到底把人都怎么想？”我气都气笑了，冷声道，“叫声哥哥就暧昧了吗，小茸哥？”
他脸色明显变了，飞快地皱了下眉。
又来。
他沉声道：“她是她，你是你。”
好家伙，你至于这么大反应么。这个“她”听起来可真刺耳啊。
我说：“对，我不能叫，人家就能叫。”
他“啧”了一声，说：“但她叫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啊？”
我彻底摆烂，无所谓地说：“哦，叫多了反倒不暧昧了。那我也可以叫啊，小张哥，小涛哥，小群哥，小茸哥！”
他咬着牙，眼光竟有些恶狠狠的：“有本事，你就一直这么叫我。”
像别的女生一样叫你？我敛了笑，冷了脸：“那我是什么？”
说几句话就要呛呛几句，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了。
他不回答。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说教我，就算是季茸也不行。而且他为什么要管我这么多，我也没怎么管他要求他吧？
我长吁口气平复着心情。
他忽然开口，轻声说：“……你烦我了么。”
我气笑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和你理论两句就是烦你了？”
他说：“说多错多，我不是故意的。”
跟辣妹聊那么开心，还不是故意的，你傻白甜么？
我讽刺了一句：“是，你不是故意的。”
他有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语气低落：“我是不是还是给你丢人了。”
我说：“我倒觉得是我给你丢人了。”
他情绪也不太好：“跟我一起玩有这么让人不开心么。”
我反问：“我是因为跟你一起玩才不开心吗？”
“你跟他们在一起笑得都比跟我在一起开心……”他顿了下，说，“是不是从你考到这里开始我们就注定会这样。”
奇了个大怪了，我不解：“呵，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感觉到这些的。你到底怎样才会满足，我之前答应你的跟你打电话带你出来玩，我不都在信守承诺吗，你还要要求多少？要不我一个朋友别交？要不我不考大学了留下陪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说：“你别总这样一副蔫蔫的样子行吗？”
说完这句，我忽然想起他身体可能不太舒服，又有点内疚。
他皱眉道：“我是不想跟你吵架！”
还挺凶，就像在证明他能大声说话，只是不愿这么做。
他扭头盯着我的眼睛，就好像能看出什么来一样，语气里都是凉意：“你刚刚说的，这一年你跟我聊天带我玩，只是在履行诺言？你不是真的想和我一起是么？”
我心里很不舒服，更讨厌自己了，他不跟我吵我生气，他跟我吵了我还生气，我为什么怎样都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他来了一趟，玩得比我和我朋友还好，质疑我和我朋友的关系，质疑我的所作所为，还跟我闹那么多别扭。还是想问他，你知道些什么。
我说：“你能不乱想了吗？你总这样！”
他太容易胡思乱想，以前我还总耐心哄他，今天这次我是真的很生气了。何况他都十六了！
他眸光微敛，看向我：“那你说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
我说：“你管得太多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扭头看我。
我这回真相信他之前说的他不生气了，因为现在这才是他生气的样子。就像喷发的火山熄灭了之后一样，浑身都是黑烟。
“行。”他咬牙说。
我不想看他的眼睛了，扭过头去。
坐了一会儿，他靠在椅背上没动静，我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却发现他眉头皱得很深。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站起身准备买个暖宝宝。我心中觉得真是讽刺，刚刚还在暗讽人家，现在倒从人家那学东西。
我一动，他忽然醒了，看向我的方向。我迟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眼光不悦，脱口而出：“没有。”
不容置疑的语气，我觉得我还是消停点吧。
我坐回去，探他额头。他躲开，冷冷地说：“你别碰我。”然后闭着眼往左侧身，不再看我。
我彻底愣住，此生没在他这碰过这么大的壁，我感到极其羞愤。
之后我们一句话都没说了。
除了我还是说：“到了之后发信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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