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分离（4）
无垠黑暗里，男孩孤自一人。
老人的身体躺在前方，静得像俱尸体，那未瞑的双目，混浊地望着他。
很不现实的，虚无缥缈的，一切化为粉尘消散了。
动不了，他麻木地看着这番光景，眼睁睁地看着那消散的粉尘逐渐化成了女孩的身躯。
“哥哥，你不能死。”
苍白肌肤上遍布血痕，似是那干涸大地上道道龟裂，她没有哭也没有露出丝毫难过的表情。
举起小拇指，就这样遥遥地望着他，血红的笑颜是如此的宁静，与四周灰暗如此格格不入的安宁。
遥远得简直下一刻就不复存在了那般。
“艾妲！！！！”
……
寂静的房屋内，仿佛耳廓便是窗外那淅沥绵雨。
取下湿巾，雷震抬手覆至那略余冰凉的额间，凝视着躺在床上的男孩。
仅一瞬间，那闭拢已久的眼皮忽然睁开，眼瞳内的紫色显露在这温暖却隐约有些潮湿气息的空气中。
“雷狮！……来先喝水。”
朦胧视野里，能认出那不断移动模糊的面孔，梦中余留的惊恐让布伦达是一阵的恍惚。
机械地接过雷震递来的水杯，当温热水流淌过喉间，他才真切感受到背后被汗水浸透的湿泞，是如此的冰冷。
“大伯，我已经没事了。”
那般超脱了此时年纪所能承受的惊慌，雷震将布伦达瞳孔里震荡的情绪尽收眼底，这些日子放任的自由竟能改变这孩子如此之大。
“烧了这么久，总算是降下来了。”
眼见布伦达逐渐平静的神色，心下如重石落地，雷震不仅怜惜道。
随后医生和一众仆侍徐徐走进房内，开始对床上的三皇子更换衣物继而进行诊查，在雷震听着诊疗报告的同时，布伦达脱下了被冷汗浸湿的上衣。
男孩望向了密布水珠间微微透着光亮的窗外，阴沉的天际下是绵延不绝的雨。
自那天昏迷已经过去了四日，他昏了一日醒着三日。
这三日里，他问过姐姐和父亲，也问过所有能见到的近卫，可他们都不知道艾妲的踪迹。
可他因伤势昏迷前，艾妲都仍在自己跟前，为什么——
“姐姐，是你安排医生给我治疗，那当时真的没有看到我说的女孩吗？”
“……没有，现在疗伤更重要你不要胡思乱想。”
为什么都没有见到她呢？
这三日里，每一次睡去都逃不过梦魇的侵蚀，每一次眼看着艾妲的消散，每一次在梦中的分离醒来。
忽然回想起化为烟尘消散而去的老人，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鲜血淋漓地不复存在了。
“……”
低垂的发丝间，略有些萎靡不振的稚嫩面孔失落得几乎没有一丝光彩，雷震盯着布伦达的侧脸，眉间的忧虑不由得显露了出来。
因为之前事务实在繁重，只在布伦达满脸是血地送去诊疗室时看了一天，在其伤势消减不成大碍后，便派人汇报情况来关注着那孩子的情况。
终于今天是能抽空来照顾他了。
“对了，大伯。”
这时布伦达才想起有关于艾妲的踪迹还没有问过大伯，下一秒他满怀期冀地望向了雷震，语气急切道。
“大伯你当时有没有见到我身旁的女孩？”
雷震早就知道这孩子要问他什么。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这如同命运逃也逃不了。
“和你一样是紫色头发，还有一双有些红的紫色眼睛……”
“还比你矮对吗？”
“？！！”
那仿佛是破开混沌的希望的曙光般，虽然雷震在布伦达眼里一直都是光。
“对！大伯你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吗？！”
雷震恰时地压稳了布伦达激动得差点要从床上跌下来的身体，那孩子眼中的是希望和执念。
终于要结束了吗？
他深深地望着布伦达。
不对，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
他将手盖至布伦达的头顶，一如既往地揉乱那紫色头发，眼神温和地缓然道。
“对，大伯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而且也知道——”
又来总是在很重要的地方说的很慢！布伦达急切地紧紧盯着他，眼中的愤然隐隐流露。
这个故意吊他胃口的坏大伯！
“知道？……”
“那个女孩是叫——艾妲，对吧？”
听到那熟悉的名字，还未察觉到不对劲的布伦达放声惊喜道。
“是的！”
当然雷家小孩哪有一个是傻的，布伦达转而惊讶地望向一脸微笑的大伯。
“不过大伯你怎么知道艾妲叫艾妲？”
“哈哈，因为你大伯我什么都知道～”
一番短暂嬉笑后，雷震旋即态度转正，他捏了捏布伦达的脸蛋，语气认真地说着。
“不过我现在不能够告诉你她在哪。”
“为什么？”
布伦达知道，大伯要是以这一副表情同他说话，就绝对不能以玩笑处之。
“你以后还会再见到她。”
“所以等到那天的来临时，听着自己内心的声音，再进行抉择吧。”
“大伯……”
窗外雨声哄鸣逐渐转大，与此同时还夹杂着阵阵雷响，布伦达凝视着雷震的面孔，疑惑与认真并存在他眉眼间。
“虽然可能以后经历的事情，会很艰辛很难过，但作为雷王星的皇子你会怎么样呢？”
“我会不惧困难，把坏蛋通通打倒。”
雷震俯身双手搭在布伦达小小的肩上，目光微动，一派肃然认真的神色里流露着许些期待，甚至是压抑着的不舍。
“对了，但是不要忘记一点……”
雷震的一字一句，布伦达认真听着。
一道冷光闪逝，窗外雷声夹杂着暴雨的轰鸣，一其响彻这片皇城。
”陛下！”
沉重的脚步声徐徐传进房内，不过片刻一高大身音有些沙哑低沉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当他看见床上已经苏醒的布伦达，便稳下了心绪，面色是抑不住的阴沉，他缓步走向床沿边的雷震，掩口低声道。
“陛下现在……”
“……我知道了。”
闻之雷震的神色也愈发沉重，他缓缓起身后再度摸了摸布伦达的头顶，那小小的温热总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动力。
“等大伯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大伯也要好好休息啊。”
眼望着那两道高大魁梧的背影稳步离去，翩飞的衣袂消失在门框边际，随后是一声咯噔门响继而是比之前更闷重的雷声回彻于房间里。
布伦达垂头思考着雷震对他说的话，想要琢磨个透彻出来。
可有些话，得等他亲身经历才能够衡量，才能够明白。
而这是将在几天之后，或是几年之后，亦或是十几年几十年之后。
年仅五岁的布伦达不知道，雷震这一离去。
竟是破灭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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