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恩爱
她撺掇二叔穆文平分家,而此时穆立尚在。第三训,就此成为摆设,穆家被推上风口浪尖。
穆夏见状,跟三叔穆文义大吵,责骂他身为穆家之子,却不能扛起兴复穆家之重任。穆文义觉悟,跟穆文平对抗。
兄弟相残。
这个当口上,穆夏出事了。
被强人凌辱,疯疯癫癫。
穆文义意志消沉,想掐死疯女儿又不忍心。
在秦姨娘的撺掇下,休了苏氏。
苏氏软弱,自尽。
穆家由此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大哥作为长子嫡孙,临危受命。却与人争执,过失杀人,判流放三千里,病死途中。
穆家至此,再无兴复的可能。
穆立老泪纵横,三尺白绫自尽。
死前遗言:“穆立一生,亏对穆家,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叮嘱周氏,不许将他葬入穆家祖坟。
这对一位殚精竭虑,半生清白的老人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而这耻辱,生生在他脸上、心上烙下印记,将伴随他下落黄泉,永生永世。
百年之后,穆家的族谱上,他是穆家的罪人。
永不可更改。
直至穆家,只剩周氏和三岁的穆冬。
一把火,烧尽穆家曾经有过的显赫荣耀、灿烂辉煌。
时至今日,穆春都不知道,周氏如何下的决心。
即便不为自己,穆冬才蹒跚学步啊。
她如何狠心?
重活一世,穆春观周氏言行举止,却略微有些懂了。
她犹记得,上一世,她与严和明私奔未成,被穆家抓回来,关在祠堂里。
周氏来看她,劝她:“自古聘为妻,奔为妾,你知道吗?”
“我知道。”
“给人做妾,一辈子都要弯着腰。”
“我愿意。”
“啪”。怒极而响亮的巴掌,甩在她年轻又细嫩的面颊。
“穆春,你看看你自己,什么鬼样子?把你的脊梁给我挺直!”周氏掌掴她后,一脚踢在她后背上。
“你吃穆家的米,流穆家的血,姓穆家的姓,就该有着穆家挺直的脊梁骨。私奔为妾,苟且偷生,与蝼蚁何异?”
“我姓穆,你又不姓穆!拿姓氏说事,你没资格,叫父亲来!叫祖父来!”穆春那时候,一门心思以为全天下,都要阻挠她的爱情,自然不甘。
“我不姓穆。我姓周。”周氏听见穆春如此忤逆的话,心凉如冰:“但我死了,葬的是穆家祖坟,享受的是穆家后人的供奉,我的牌位上,写的也是穆门周氏。”
“凭这一点,我就要挺直了脊梁骨,不给别人戳点穆家的机会!”周氏说完,命人关了祠堂门:“大小姐何日认错,就何日放她。”
穆春以为,自己的爱情,还未开花结果,就这样枯萎死去。
然,穆秋放了她。
严和明禀明严家长辈,拉着穆春的手,在严家大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终于得以进严家的门。
穆夏来,带来周氏的话“你既不知悔改,今日起,我夺了你的姓,免得辱没先祖,辱没了穆这个字。”
她嗤之以鼻。
穆家,她早已经不稀罕。
她一心一意,只想获得严家的认可。
哪怕做妾。
妾!
多么屈辱而恶心的字眼。
偏那时,她还如获至宝。
严家的日子很不好过。
穆家讲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严家讲银子,讲本事,讲算计。
她统统不会。
没有嫁妆上下打点,却保留着穆家大小姐的脾气。
于是,严家人用各种卑鄙下作的方式,磨去了她的棱角,摧毁了她的尊严,叫她噤若寒蝉,闻风丧胆。
不过,她不怕。
任她们鬼魅魍魉,任她们心狠手辣,只要二郎对她好,都没有关系。
可是二郎渐渐对她也不好了。
她问,他躲。
她追,他逃。
纠缠狠了,动手打骂她。
那时候,她有些后悔,可更多的是不甘心。
她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一切。
若是连男人也失去,她将一无所有。
似乎瞧出她绝境求存的努力,严和明居然无耻提出,叫她去宴会上抚琴,以供严家上宾一乐。
她羞愤欲死,却神差鬼使答应了。
这大概就是,人至贱,则无敌。
然,严和明更加不珍惜。
穆家一步一步衰败,她一点一点被冷落。
直至穆家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严和明告诉她真相。
最后,打算将她送给老**,为严家换取利益。
那些罪恶和愚蠢的过往,穆春每每想起,就恨不能立刻磨刀杀了严和明,她要一寸一寸,剐了他。
方解心头之恨!
此刻再想起周氏的话,言犹在耳。周氏想的,永远是穆家好。
没有她的一己私欲。
穆春觉得惭愧。
相比于周氏半路进门,她穆春可是生于斯长于斯的。
可她自私凉薄,眼里只有自己,从没有过穆家。
“小姐,你怎么了?”宝竹见穆春走神许久,似乎听不见她说话,踌躇问她。
“没事。”穆春回过神:“你还是去盯着,有什么消息来报。”
穆春顿一顿:“去玉梅那里,领二两银子,有需要打点的地方,就用。”
宝竹因为穆春“忽然通了人情世故”而诧异。
这不过是穆春刚跟玉嬷嬷学的粗浅皮毛而已。
坐立不安,如鲠在喉了两日。
八月十三晚上,穆家大老爷穆文忠风尘仆仆归家。
周氏笑得见牙不见眼,吩咐将东西都卸下来,又请穆文忠里屋坐好,上茶上点心,才道:“此行可还顺利?”
楚州乃鱼米之乡。
当今鲁国公夫人宁华郡主,封地在楚州北、徽州南,两地交壤之处。
原先,封地税收所得,都是由楚州太守云敬开,穆立的上峰派人护送。
今年适逢三年一期秋闱,繁冗杂事太多,因此,云敬开将此事交托给长史穆立着手。
穆立便安排穆文忠,亲自走这一趟。
“顺利。路上遇到一点小问题,得亏贵人相助。”穆文忠爽朗大笑:“虽未亲见宁华郡主和鲁国公的面,但国公府的气派让我开了一番眼界。”
穆文忠故作神秘:“还给你带了一件礼物。”
周氏娘家在京城,穆文忠顺道去了一趟岳家,不过,为了给周氏惊喜,他信中从未提及。
“是什么?”
“首饰。”穆文忠笑着,随侍小厮同德捧上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
“老爷何必破费,妾身又不缺那些个身外之物。”周氏心里甜滋滋,嘴上却不肯表现。
“打开瞧瞧。”
“这……”一套六件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是周氏母亲周老太太压箱底的宝物。
“你去了周家?”周氏急切地问,面上是担忧和惊喜:“父亲母亲身体可好?”
“都好,都好。”穆文忠笑得咧开一口白牙:“岳父每餐能吃两碗饭,早起在院子里舞剑;岳母笑意盈盈,你几个外甥女跟她亲昵,每日陪着,也不乏趣。”
周氏伸出手,捏着帕子低头按按眼角,被穆文忠拉到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瞧你,都还好你还哭。”
他见玉嬷嬷等都知趣得退出去,将周氏揽在怀里:“这些年辛苦你了。下次再有进京的机会,我禀明父亲,带你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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